小白直接被吓昏了,两年未见,一个被风传死去的人,突然站在眼前,这种压力与惊恐没有谁能受得了。

小白吐着白沫在地上来回乱抽,苏寒想笑,却感觉眼睛酸涩,七百多个暗无天日的日子,他与无数游魂为伍,与一群死灵为伍,鲜活的生命,让他感觉温暖。

他将小白放到肩头,大步朝小谷中走去,远处的小屋上,飘出了炊烟,老瘸子正在炖松鸡,阵阵鲜香飘荡出来,让苏寒嗅到了久违的味道。

他步履轻健,在小屋外驻足,而后轻轻推开了门。

“小白你不要妄想,这两只松鸡根本没有你的份......”老瘸子烧火弄的一脸黑,他举着汤勺转头,目光顿时一滞,眼珠子险些要爆裂了。

铛......

汤勺脱手而出,老瘸子噗通一下,直接跪在地上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两年前,苏寒就死在他身前,而今却猛然出现,除了鬼魂,还有什么可以解释?

“小友啊!”老瘸子哭了,磕头如捣蒜:“我知道你死的屈,却没办法啊!这两年,我亦没少给你烧纸钱,你在下面缺了什么,托梦就可,何必亲自来找我......”

“我的肉身呢?”

“我什么都没动,什么都没拿啊!”老瘸子鼻涕一把泪一把:“原来你是惦记自己的肉身,你放心回去,我这就将肉身烧了,送到下面,你着意查收......”

苏寒无语,伸手将小屋的房门完全推开了,一缕阳光照了进来,苏寒的影子,映入了小屋的地面上。

“这个......”老瘸子顿时晕了,他看看地上的影子,贼眼乱转。

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的奇迹,谁都不会相信,别人听到的,或许只是苏寒被击杀的风传,但老瘸子却是亲眼所见。他看着地面上苏寒的影子,几乎说不出话来。

“两年未见。”苏寒捡起老瘸子的汤勺,递给他道:“你又多了不少白发。”

“操心......操心太多......”老瘸子迟疑道:“我想救出大哥和不死,但心有余......力不足,每日愁心劳神,自然老的快一些,小友你究竟是......”

“将我的肉身拿来。”

老瘸子屁滚尿流,捧出了乱空盒,苏寒的肉身,被放在仙墨石上,一丝都未变。老家伙亦很罕见的厚道了一次,肉身中有不少宝物,他居然没有染指,一切都原封未动。

一个死去的苏寒,静静躺在仙墨石上,另一个活着的苏寒,就站在眼前,老瘸子浑身打哆嗦,几乎要崩溃。

苏寒望着自己的肉身,亦感慨万千。当一个人,亲眼看着另一个自己躺在冰冷的仙墨石上,那种感觉,言语很难形容。

嗖!

肉身的祖窍中,一道紫光猛然飞出,紫色小人冲了出来,它没有元神剑了,围着苏寒来回乱转,一圈圈飞舞。

“小紫人......”

苏寒轻轻伸出手,小紫人落在他的掌心,欢快的蹦跶,它没有灵智,不会言语,却可察觉到苏寒身上的气息。

苏寒就默默守在自己的肉身旁,老瘸子坐立不安,贼眼乱瞟,不断的望着苏寒的影子。

“驼叔与不死大哥,他们......如何?”苏寒终于开口,他亦很紧张,唯恐从老瘸子嘴里听到不幸的消息。

“大哥与不死,被乾元古洞的人生擒了。”老瘸子目光闪烁,小心翼翼道:“陷在乾元古洞的阴牢,我曾数次想要营救,但很难,我浴血冲杀,九死一生......”

苏寒心中顿时一松,驼叔深陷在阴牢中,还有营救的机会。

“小友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此时,小白醒了过来,看见苏寒,继续吐白沫,又要昏过去,被老瘸子一巴掌拍醒了。

当夜,苏寒舍去了在魂界修出的肉身,他神魂进入先前的肉壳中,一缕先天命火,燃起了所有的生机。

冰冷的躯壳,渐渐有了一丝温度,凝固的紫血,开始顺着血脉流动,八亿四千万血肉,八亿四千万面阵图,仿佛在此刻一起苏醒。

轰!

祖窍一动,紫色小人握着元神剑冲了出来,在屋中来回飞舞,化成一团紫光。

仙墨石上,苏寒缓缓睁开双眼,生机回归本体,他又化为先前的苏寒,一丝都未变。

嘭!

双臂一抖,紫色的气血顿时轰鸣起来,如一道泄洪的大江,两条大脉,隐隐发出龙吟,将要冲体而出。

“还魂了!还魂了!”老瘸子在窗外抱头蹲地,小白亦蹲在他身边,两只小爪子捂住自己脑袋。

龙枪一动,一道锋锐的枪芒直冲云霄,斩破天穹的黑暗,让漫天星斗都摇摇欲坠。

在魂界两年,并非虚度,虽无肉身,但境界却升华了,欠缺的只是外力。第二天,苏寒隐匿了行踪,他与老瘸子从小山谷离开,赴元忽神鸦山,淬炼五煞中最后一煞。

“这两年,真极亦有一些变化。”老瘸子对苏寒介绍道:“除了那些原先就名贯五洲的少年俊杰,又有几人名声鹊起。”

苏寒身亡,驼叔与不死被生擒,只剩老瘸子孤身一人,他隐居在小山谷中,隔段时间会外出一次,打探一下外界的消息。据他所说,真极而今仍无人成圣,或许是境界未到,或许是被先前两名诡异死去的圣人所震慑。但年轻一代,愈发活跃了,皇甫律,原太极,方无意等人的名声越来越大,且有海外而来的一些人,声势如日中天。

“琉球古朝的释天公子,为众人中的翘楚。”老瘸子道:“这是东海中的一个古朝,很少与真极接触,可能也想趁天道融合之机,将势力延伸到真极。释天公子先来真极,随后,琉球古朝三候四卫五战神,接连涉足真极,隐然是一股极强的势力。”

“释天公子。”苏寒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个温有礼,却让人看不出任何深浅的浊世佳公子。

“镇狱,山水田园,愈来愈猖狂,魔域的几个老紫瞳,亦来到了中土。”

“这些事,我暂不理会,先救驼叔。”

“恐怕有些困难,乾元古洞,万年的大教,底蕴很深厚,护山圣阵和征世神戈一出,谁能攻的进去嘛。”

“底蕴深厚,就毁他的底蕴,道统绵长,就灭他的道统!”苏寒目光中有寒意,魂界两年,人吃人的世界,他深沉了,却更加强势,不会放过任何死敌。

将要接近神鸦山了,苏寒和老瘸子带着小白找了一个落脚地,稍稍休憩。老瘸子与小白睡的死沉死沉的,苏寒独自盘坐在月光下,他的神识渐渐渗透过躯体内的血和肉,在心神藏外徘徊。

两年前在荒山石洞陨落的那一刻,苏寒神魂将要被拖入魂界前,他才发现,自己肉身中的心神藏间,仿佛有一道小小的门。那道门中,不知隐藏着什么。

小门有形又似无形,过去,他从未发现过这道小小的门,藏在自己心田的最深处。

苏寒的神识滑过,那道隐没在心田中的小门,被缓缓推开。

小门中,仿佛烙印着一张面孔,这一刻,苏寒的心仿佛被割碎了。他认得这张面孔,曾在破碎的记忆中出现过无数次。

这是个英武的男子,眉宇,五官,与苏寒很相像,他的眼神仿佛一片星空,深邃中,带着一丝明亮。

“父亲......”

记忆中的父亲,是那样的温和,那样的慈祥,他从不多说什么,每当苏寒的母亲逗年幼的苏寒玩耍时,他总在一旁默默的看,但眼神中对妻儿无边的爱意,却无法被掩盖。

但他终倒在了血泊中,那双星空般的眼睛黯淡了,消失在苏寒的记忆中,消失在世间。

破碎的记忆被修复,却再也没有父亲的影子,此刻,在苏寒心中隐藏了不知多久的小门后,他再次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依然那么慈祥。

小门中,父亲的双眼似乎可感应到苏寒,似乎有一种难言的不舍,他和生前一样,没有多说什么,只留下淡淡的两个字。

“护道......”

轰!

小门中父亲的面容,渐渐粉碎,连同隐没在苏寒心田中的这道门,一起化为虚无。

“父亲......”苏寒压制在心中不知多久的悲酸痛楚,此刻终于爆发出来,他忍不住想要痛哭,双亲倒在了血泊中,化为血雾,仇人至今仍然活着。

但苏寒压住了泪,压住了痛,将一切又埋在心底,这些,他永远不会淡忘。

“护道,何为护道。父亲留一抹虚影在我的心中,其实只是为了对我说这两个字......”

天穹的星光璀璨,苏寒盘坐了一夜,待到天亮时,他恢复镇定,心中却在反复回想那两个字。

他与老瘸子继续上路,在神鸦山找到地火洞,四颗体煞所凝聚的精华小珠,在神池中不断沉浮。

苏寒牵引出一缕地火,将四颗温润晶莹的小珠慢慢融化,而后重新凝聚为一体。

这是火劫境接近大圆满的象征,四体煞合一,再以一丝天雷炼掉意煞中的杂质阴渣,五煞可结道心。

苏寒冲出地火洞,一飞上天,他越过一层层云,一层层雾,飘荡了不知多少里,天际的远方,有一片闪光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