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教的元神被封入定神钟,无法自灭,时刻经受阴火的熬炼,没有几个人能承受这种酷刑的折磨,一道道凄厉到极点的嘶吼波动从定神钟中传出。

整个先天道等若被剿灭了,上万修士鸡犬不留,全部死绝。苏寒缓缓在半空悬浮,冰冷的注视着下方遍地残尸与鲜血。

他悬浮了许久,定神钟中的元神凄厉波动一直在持续,如一把钝刀在不停的切割骨头,令人毛骨悚然,牙根发痒。时间一长,连玉犀都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嘶吼。

“差不多就行了,将其元神斩灭吧,这声音真让人受不了。”

“你可怜他?”苏寒缓缓转头,望向玉犀。眼神犀利的无法形容,就象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化寒锋刺入了人的心脏。

“那倒不是......”玉犀不由自主的微微打了一个冷战,眼前的苏寒仿佛一下子变的无情且陌生,那种眼神让他心中凛然。

“不应怜悯没有人性的豺狼!”苏寒低吼一声,他从半空落下,大步向云岚仙山的后山走去:“一丝怜悯也不应有!神女经受酷刑折磨时,谁又会可怜她!谁又会因此而不忍!”

云岚神女冰冷的尸体伏在背后,苏寒大步向前,他愤怒到极点,又悲到极点,咽喉哽咽,目光将要冻结。

“真极修士多半无辜,被异族无情的残杀,他们有什么错!云岚神女,又有什么错......”苏寒收起定神钟,一字一顿道:“我活一日,就熬炼此人元神一日,活一千年,就熬炼此人元神一千年!”

云岚后山,云霞雾霭丝丝缕缕,灵气氤氲,奇花异草吐香,这里仍是那样悠然,仍是那样祥和。苏寒一步一步来到了竹林中的圣光墟前,万道光晕喷吐淡淡的本源气,圣洁无暇。

苏寒轻轻将云岚神女的尸体抱下,将她放在一片流动的圣光中。

他的记忆在脑海翻滚,几十年前,他亦曾来过此处。生命终结了,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我送你回家......”

云岚神女的身躯在圣光中静静的仰卧,她不会再有伤,不会再有痛。她无神且空洞的双眼内,似乎还有一滴血泪慢慢的流淌下来。

苏寒猛然闭上双眼,一缕残存的微弱真英,从混天神偶中落下,纯白的真英逼退了一缕缕圣光,将云岚神女的残躯化成了轻烟。

她终于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生命没有了,躯体亦葬入了云岚仙山。一缕真英在轻烟中缓缓的飘上了半空,只剩下一块晶莹润白的慧骨,在轻轻浮动。

他微微伸手,将这块慧骨抓住,贴身收起。眼前的圣光墟恢复了平静,四周翠竹摇曳,一轮明月当空。清风从竹林吹过,如一片细密的春雨,又如低转哀婉的萧声。

天空的皎月在苏寒眼中不停的幻灭,竹林的清风在耳中息了又起。月影离合,萧诉流芳。

中土人祖古城已经化为废墟,此时,在大片的废墟上,无数仙临人正忙碌的清理重建古城。

嗖!

半空如有一片紫云飞速的飘荡过来,轰隆一声,一杆长矛从紫云中洞穿虚空,深深扎在了古城的废墟中心,周围一片仙临修士都被震死,人群惊恐的向后退缩,向半空望去。

浩荡的天穹上,没有人的踪迹,只在那片飘动的紫云中,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漠然注视着下方。

片刻后,苏寒带着一团紫云飘走,下方无数仙临修士才面面相觑,长长松了口气。此刻,有人惶恐不安的指着耸立在古城中心的那杆长矛:“那是何人!”

长矛顶端,先天道掌教的尸体被倒悬起来,随着古城上方呼啸的劲风左右晃动。

“是......是先天道的大圣掌教......”

噗通!

不知多少人惊骇的瘫软在地,一尊大圣者,就这样被人残酷的杀掉,且将尸体挂在仙临人统治中心的古城中。

“终有一日!我必灭仙临!”

紫云已经飘走,却有一道滚滚雄音从远空传来,不少仙临人面无人色,他们均知不久前发生在人祖古城的一幕。

“连大圣都被杀了,我们还能活吗......”

半日之后,苏寒与玉犀已经身处真极星外的星空中。苏寒暂要回归玄黄,去探望真极的火种。

他们远渡浩宇,继而来到玄黄。这一别又是许久,玄黄的真极修士大多都在闭关,全力苦修,苏寒到来的当日,不少人立即出关。

“这就是你们真极仅存的希望吗?”玉犀望着眼前一个个刚刚破关而出的真极修士:“看起来也并不算很弱。”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也不需谦虚。”玉犀目力极强,一眼望过去,就知这帮人其实很不好惹:“那个拄拐的瘸子,修的是什么道统,如此特异,一身杀气能将人淹死,那个山羊胡子的道士,怎么有一种不死不灭的气息,还有那个一脸贼像的小白脸,肉身一定超强......”

许久不见了,真极的火种们时刻都在苦修,他们进境很快,老瘸子与小白还有纪傲臣,皆跨入了圣境的第二个大台阶。妖瞳与拈花还有岳童亦都成圣了。

“世兄。”司空尧如今已经成年,他有乃祖遗风,谦和敦厚,郑重与苏寒见礼。他修司空大圣的道统,进境非常不凡。

当日他们燃篝火畅饮,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异乡的酒亦很甘美,但喝在口中却有一丝淡淡的苦涩。苏寒不知连饮了多少碗,渐渐的,他的目光有些醉意,有些迷离,扫过眼前的众人。

故人仍然依旧,却少了驼叔,魏聊等人的身影。

苏寒心中的苦无人知道,他一碗接一碗的喝酒,一言不发。小白叼着一只鸡腿凑到苏寒身边,向他询问真极的近况。

“故土沦陷,我们还能在此饮酒,已经是大幸,可惜有些人,却再也见不到了......”苏寒醉意渐重,他似在自语。

所有人都面色凝重,慢慢放下手中的酒碗,喧闹的篝火旁顿时寂静下来,连小白都收敛了一脸痞笑。

“我一直在拼杀,却挽救不了那么多人,他们死了,永远不可能再活过来......”

苏寒不断的饮酒,这么多年来,屡遭巨变,他愈发的沉默了,少有失态的时候。但此刻无数烈酒入喉,他心中淤积的苦闷和悲痛仿佛压制不住,要尽数宣泄出来。

他颤巍巍取出云岚神女的那块慧骨,忍不住将要落泪。小白疑惑的望着苏寒,又低头注视着这块莹白的慧骨。

“这是何人!”小白猛然一声惊呼,莹白的慧骨上,记载着当日发生的一幕,他看到了中土的人祖古城,亦看到了城门外长杆上悬挂的尸体。

这一幕令人不忍,云岚神女的残尸随风晃动,血肉与白骨混成一团。

“这!这是!这是云岚神女!”小白一时间惊呆了,他年幼时曾随苏寒去过云岚仙山,亦见过云岚神女。真极唯一的宝日佛胎,苦修嫁衣神功,云岚神女风华绝代,玉容倾城,她温和蔼,从不与人争斗,给小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但这块慧骨上所留的一切,却让小白险些昏厥,昔日的佳人,受尽残酷的折磨,尸身都不完整,只剩了半具残尸。

“是云岚神女?”

众人皆围上前,观看那块慧骨,只有苏寒与玉犀默不作声,拎起酒坛,一半烈酒入腹,另一半浸湿了脸庞,滴答落下,不知真的是酒,还是混着眼泪的苦水。

不死道人与老瘸子勃然大怒,其余众人亦悲愤不已,修士的世界从来都不太平,争斗杀戮时刻都在发生,却鲜有人如仙临人一般,将敌人如此残酷的虐杀之后悬尸示众。

慧骨上闪现的一幕,连同远方耸立在夜色中的真极圣陵,皆在众人脑海中浮动着。

“无需再等了,杀吧!”

他们都隐忍了许多年,不停的苦修,丝毫不敢停滞,皆为了能亲手杀戮强敌,以复血海深仇。

群情激奋中,苏寒缓缓起身,朝着远处的黑暗中慢慢走去:“此次回到玄黄,我亦要闭关,待到大圣境绝巅时,必杀回真极!”

苏寒独行在夜色之中,他心中的负担太重了,疲惫不堪。但这条路上,不容他有一丝放松和迟缓,他必须不停的向前走,不停的走。他想借酒一醉,换一夜的轻松,暂时忘记一切,沉沉的睡上一觉。但这亦是一种奢望,他的些许醉意完全消失了。

第二日,他赶赴玲珑山,将啸月妖皇的一半遗骨郑重交予对方。望着这半截妖皇的皇古,玲珑的面孔微微扭曲,她极力的抑制自己,眼泪却忍不住蜂拥而出。

她的哭声中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只为了昔年的一句话,她甘愿放弃一切,苦苦等候了两千年。如今,所有等待终于到了尽头,等到的却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枯骨。

“啸月......”玲珑几欲崩溃了,泪如泉涌,她将这些枯骨紧紧抱在怀中,生怕一松手,遗骨会再次消失。

“修士忘情,但情,怎能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