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师城门口,再行数百里,便可见,一座壮观大气的坟茔独立在荒野之上,那就是已故凌翰林之墓。\\

墓碑的右下方,细致地雕刻着,由定远侯程元瑞亲笔所提的小篆:

菰叶浮江浦,红蕖逐晚辉;清影千叶浅,兰桡细浪开。

残香入荒野,翠峰压暗尘;遥望江南远,终是魂梦归。

荒郊野外,除了清明时节,本该就人烟稀少,然此时,却有一位身着绣有仙鹤官袍的中年男子,独自站于青石阶下,神色凝重。

“恩师,一晃近二十年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中年男子的腰间,佩戴着黄、绿、赤、紫织成的云凤四色花锦绶,而这些,无不在昭显着,眼前中年男子的位高权重,煊赫身份。

“张相爷国事繁忙,却还惦记着授业恩师的祭日,实在是令人可敬可佩。”环佩声响,一位衣着素淡的女子,不知在何时,已从凌翰林的坟后,悄然现身。

这名女子的声音,犹如清泉出幽谷,纤尘不染。

“袁静蓉,你不好好待在江南,跑来京师做什么!”张仁一见这名女子,就脸色乍冷,不怒而威道,“本相让你接手吴中沈家,进而控制江南,而你倒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拿了个假的沈府信物,来糊弄本相。”

原来,赵慕恒一心利用的袁静蓉,竟是张相爷的人。

“张相爷好大的火气啊。”女子抬首,笑得倾城绝代。

一袭淡青色的罗裙,丝带缠纤腰,绝美的容颜,隐隐浮现着一抹莹然浅笑,那浅笑,仿若是一种历尽沧桑之后的释然。

女子莲步轻移,缓缓走向张仁,清澈的眸中,却无丝毫俱意。

张仁刚欲出声斥骂,却在猛然间,生生止住。

“你---你---你不是袁静蓉!”权倾朝野的张相爷,于此刻,竟被这个柔弱女子,吓得面如土色,惊慌失措。

“清洛,是你!”当年京师一别,再相逢,他老了,而眼前的女子,却是二十几岁的模样。

张相爷目露惊恐,颤抖地喊出,那隐藏在他心底近二十年的名字,清洛。

凌清洛,已故凌翰林之女,十余年前,被皇上认作御妹,赐封为荣惠公主,而沈少爷,就是她与沈含植所生之子。

凌清洛死而复生,张相爷震惊过后,再思及刚刚的不打自招,后悔莫及。是啊,清洛出身于书香门第,自小在恩师的熏陶之下,自是满腹诗华,而袁静蓉,只是商贾之女,任她再如何地与清洛容貌相似,也终归无法形成,清洛与身俱来的高雅之气。

凌清洛望向张仁,眼中的轻蔑之色,直逼得这位炙手可热的当朝宰辅,无所遁形。

她淡淡地开口,却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张仁大哥,你为了权势,不仅欺师灭祖,甚至还假传圣旨,迫使沈老爷子借赵慕雨之手,杀我灭口。敢问张相爷,清洛到底在哪里得罪了你,你非要害得清洛家破人亡,孤苦无依!”

凌清洛醒来之后,只猜到当初沈老太爷为保吴中沈氏一族,在不得已之下,才会纵容赵慕雨下毒谋害她,于是,她与沈含植循着当年留下的线索,终于找到了要杀她灭口的罪魁祸首,当朝相爷张仁。

原以为,爹爹的死,罪不在张仁,孰料,张仁当年的所作所为,并非是顾全大局,而是利益熏心。

想不到,这个真相的揭晓,整整迟了近二十年,凌清洛怆然而笑,悲凉无限。

“清洛,你听我解释----”

此时此刻的张仁,哪还有当朝相爷的威严,他虔诚地注视着凌清洛,极尽卑微。

凌清洛平静的双眸,渐渐地起了波澜,“除了这些,你还赶尽杀绝,在一年之前,你不惜亲自下令,命高知府要杀了我的儿子,是与不是!”

“清洛,是小念生先杀了我儿,”张仁面含痛苦,“玄颢即使多有不是,可他,终是我的儿子。”

“我凌清洛的儿子,岂是滥杀无辜之人。”凌清洛正气凛然,冷笑道,“既然小念生肯放你儿子回京,定不会再出尔反尔,做出此等小人行径。我相信,张玄颢之死,与念生无关。”

张仁听后,似有所悟,其实,早在一年之前,他就对张玄颢的死因,心生怀疑。为官二十余载,他自是树敌无数,那么,究竟是何人,在暗中挑拨相府与吴中沈家?

“清洛,你可知,当年你爹想把你许给程元瑞,---,”张仁忆及往昔,略显苍老的脸上,竟划过一丝黯然。

“哈哈哈---,当年,我做了这么多,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罢了,哈哈哈----,真是可笑之极,可笑之极!哈哈哈----”忽然,张相爷似疯了般,笑得痴狂。

凌清洛听得一头雾水,只能愣在当场。

“沈夫人,本相还有事,等过些日子,本相再来看恩师。”张仁大笑过后,神色一转,很快,他又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辅。

“清洛,就这么让他走了。”一袭白衣的沈含植,护妻心切,他来至凌清洛的身旁,看着远去的张仁,气道,“若非他,你怎会受尽磨难!”

“若无他,我怎能遇上你,沈老爷。”凌清洛打趣道,“沈老爷,你不是待人温雅,怎么今日,也变得如此的斤斤计较。”

张仁是手握重权的当朝宰辅,她能耐他何?再加之,张仁已位极人臣,权倾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