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弥漫着一个传闻,虽然浅淡得连用道听途说这样来描述都牵强得很,但是再由歌女和曲而唱,遥遥地竟追溯到了春秋时代,颇有几分对宣姜际遇的感慨: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阿江从一个剧院出来再到另一个戏院,盈耳不绝的都是这种声音。靖璘虽然不曾去亲身听闻,单从阿江那里听说小报上看来就已气愤不已。大街上人来人往,衣饰光鲜,或是衣衫褴褛,不时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几人在谈论此事,又有几人在描红染绿地大肆渲染着,又会有怎样的**词秽语,他不敢想象。

就连靖瑫都听不下去了,和靖璘好不容易见了面,也无不担心地说:“父亲哪里去了?风声越来越大他老人家也不来收拾一下场面,就这样任其发展,他的心可真大。”

“四弟,你也相信不是真的是不是?”

靖瑫投来肯定的眼神,只是靖璘看来犹有几分让他难安的漂移,又着重嘱咐他:“你晓以利害,让那些戏院别再唱了。”

这样说是因为靖瑫现在算是商会的二当家,他的话要比自己的有分量得多,而给靖瑫说出来其实他心里非常不好受,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靖瑫似乎没觉得这话对他有多受用,算是默认。但随即就移开了话题,面有难色:“三哥,如果以后。。。。。。”似是说不下去了,犹豫了半分,摇摇头,又说:“不,以后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兄弟。是吧,三哥?”

靖璘不明所以,只能苦笑了,“别说傻话,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虽然我现在无权无职,能帮的我当然还是尽力帮你。”

靖瑫当即回道:“没有。”那边有人来报帐了,他忙地起身说:“三哥我先走了,最近事情真的很多,搞得我焦头烂额的。”

靖璘也无心在此逗留了,向他告辞,临走,靖瑫又拉着他说了句:“真怀念你在商会的日子,你快回来吧,回来就好了。”

回不回来有什么要紧,关键是现在他的心情更加烦躁了,也无处去排解,坐在咖啡厅里喝闷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呢,他竟然千杯不醉,什么时候酒量这么惊人了?

夜晚时分,华灯初上,璀璨夺目,淹没了天边似有还无的半圆月。咖啡厅里灯光亦是刺眼的明亮,让他目眩神迷了很久。可是这种沉醉还没徜徉多久,他就噩梦般的惊醒了,阿江带来一个骇人的消息,他一个激灵,抬脚就往外赶。

他有钥匙,将门一开,就被一团黑紫色罩住了。屋里是她独有的香气,自然清淡而迷人,可是现在他竟对这气味产生了恐惧,连开灯的手都有些哆嗦了。

屋子亮了,紫气蔚然,衣架上挂着一把紫色阳伞,她习惯于一进门就将伞挂起来,想来是出去过了。再往屋子里一望,一切静悄悄,而她在**安然地躺着。他算是心安了,却又气不过,只是站在那里。

她依旧穿着那件白云纱旗袍,一朵云团般在紫色**散漫地躺着,看到他来了,却没有起来,只是淡淡地笑了:“你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他以为她怎么了,为了她发疯了似的着急,可是她就躺在**,一脸的懒散,还微微带着笑,那样子,真是胜利后的欲笑不笑。他也没气力再理会了,只是疲倦地说:“你没事吧?阿江说你声音不对劲。”

她的脸白皙得像一朵纯洁的白莲花,有气无力地说:“我好得很。”

“阿静。”

“你叫我阿静,我还以为你忘了呢。”她苦笑着说,说完闭上眼。许久的静默后,忽然睁开眼,坐起身来,看着他说:“我再问你一遍,我说的话你到底信不信?”

又是那件事,靖瑫也不信是真的,大家都不信的事情,她还要来逼问他,她到底给自己种了怎样的毒,竟这样执迷不悟。

她点点头,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安静,在安静中洞悉一切,“果然如此,那天你带她走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说完,她依旧躺下,不再那么随意,而是整理了下衣服,端正地躺着,“你父亲今天来过。”

他心里一阵异样,顿时就闷得喘不过气来。只是时间还容不得他做稍事残喘,就发现这么久了她都没有任何动静,那脸色更加雪白,睫毛也渐渐变沉。然后渐次沉下去,动也不动。

一个急速奔过去,他摸着她,拍着她,“阿静,阿静!”

她毫无反应,他就慌了,摇着她,抱起她,疯狂地呼唤她,“你别吓我,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床头柜上醒目的一瓶白色安眠药刺入了他的眼,手指稍一碰,就倒了,瓶子是空的。他顿时就镇痛了,拼命摇着她。心里再差一步就是死的边缘了,让他没了主意,两眼睁大看着她,这个世界唯有她,她好了就好了。

她终于醒了,在他的心里真是沧海桑田一般,这几分钟就经历了一生,而这几分钟怎么没有留心她的脸色这样差,甚至还以为她在伪装,可她是那样的人吗?好在她醒了,好在她醒了。虽然脸色甚是苍白,但让他尚有挽回的机会。

可是一对上她的眼睛,他就气愤,她让他担心、害怕、恐惧,她就那样轻贱自己的生命,他气愤地喊道:“你是傻子吗?!我带你去医院。”

她抓着他的袖子,轻轻地说:“来不及了。”

“不行。”

“不要!”她突然一声喊,因为用尽了力气,连她带他都怔住了。她的情绪回缓了,却越加疲倦,“已经来不及了。”

他仿佛没有听懂,还发着怔,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像个无助的孩子。

她企盼地望着他:“我只问你,你信我的话吗?”

他的眼泪一时就涌出来了,将她抱紧,懊悔而难过,“我信,我信!”

“我再问你,你爱我吗?”

“我一直都爱你。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你别吓我,你别离开我。”

水晶灯下眼泪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滑下,蝉翼般的睫毛煞是晶莹,一起一落间眸光露出些许安慰,是悲凉的安慰,“来不及了。”

他痛心地问:“为什么?”

“我们之间有可能吗?我们逃不开你父亲的手掌,不是吗?”

他亲吻她的额头,眼泪落到她的泪珠里,汇成一条细流。他说:“你怎么这么傻?”

“不然,他是不会放过我的,三姨太、四姨太不都是这样吗?如果你还爱我,他连你也不会放过的。他知道我们不可能,他知道,所以。。。。。。那天,他来电影院,看了我的电影,就要和我吃饭,我当时给你打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后来终于打通了,饭已经都吃了,我当时就担心,可真让我给猜着了。你都不信我。。。。。。”

“我信。我信。”

“你信都不来看我。”

“对不起。。。。。。”

他想试图抱她起来,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带她去医院试试。可是她死命地掐着他,摇着他,不让他走,而她圆润的声音轻缓一出,他不自禁地停下了,她说:“还记得以前吗?我们相识的时候。”

他吻着她的脸,她的额头,双手抚摸着她消瘦的身体,“记的。你在江城宫的时候,喝退了那么多客人,那些人还飞蛾扑火似的慕名要去听你唱曲。我当时就纳罕,是什么样的人能有这样大的架子和能耐,我倒要看看。不想你也拒我于千里之外,非要我答出那幅油画的作者。”

她贪恋他的怀抱,靠在他胸前,神色是淡淡的祥和和快乐,“可是你一眼就猜出了那是我画的,我当时就感动了,这真是心有灵犀。”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嗯。去了一看,原来是个冷美人。”

她的眼睛遥遥地在回溯过往,越遥远的却越美好,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