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人因这突如其来的诸多变故已经惶然失策,更因为佳音突遭不测个个都害怕到木然,仿佛呆了一般,只是机械地做着自己份内的事情,到了晚间也不再交头接耳说什么了,所以家里很早就安静下来了。book.网只是其他人回自己的屋里去了,蒋妈还一直在客厅候着靖璘,看着他安然无恙,只是淋了雨人有些疲惫,她心里也才放了心。

靖璘猜到了蒋妈的心思,只是家里没了谁都行,唯独不能没有她,他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情分上与母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她一路照顾服侍他到现在,他不能没有她,佳音更不能没有她,所以他要她留下。蒋妈其实十分舍不得离开这里,只是现在佳音遭遇枪击受了伤,她本就有愧于她,现在更是不安,她一直在踌躇在犹豫,也在等靖璘一个明确的答复,现在答案得到了,她心里才又定了下来。

靖璘换了衣服,才上楼来,昏暗的灯光下向卧室走去。这情景倒和昨天很相似,上次是她从马上摔下,这一次是为他受了枪伤,时间跨过了四年,感情一路颠簸走到现在竟越来越复杂艰难。她给他的一次比一次沉重,最终连命也险些赔上了,他心上是比铅还重的沉痛,一点一点陷到他的血肉里,镶嵌到里面,恐再难以出来。四年前的那次意外他只是担心,现在却是害怕,因为害怕本来焦心如焚的脚步又迟缓了,他怕她不在,又怕见到她。

他开了壁灯,灯光微醺,是略暗的橙黄色。还是见到她了,他松了一口气,粉色的羽绒被子里是一张惨白的脸,比上回还要羸弱,呼吸也是极虚脱的。她的脸因为瘦削了很多而显得尤为小巧,是不盈一握的娇脆。

佳音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紧张地看着她,握着她,盼着她早点再回到睡梦里去。可是她的眼睛竟微弱地睁开了。他轻轻地犹疑着说:“醒了。”

她没有力气睁大眼睛,可还强自微微睁着看着他,静静地望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舒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睛,艰难地微弱地呼吸着。他知道她是在看他,所以心里更痛,将她的手微微用力一握,却又怕把她握痛了,手指一直犹豫着,这样犹豫着,就感觉到她真实地在他身边呆着,手指一触碰就是她的肌肤,一阵暖流舒缓了心里的紧张。

她这一睡就睡沉了,他寸步不离,一直在旁边守着,第二天段医生来给佳音看过也给上了药,他这才鼓起胆气看了她的伤口,在枪伤里是小伤口,但看着是一团无比钻心的血色豁口。医生走后他一直陪着佳音,蒋妈端来的饭又被端了回去,他也从早上一直等到晚上。

睡梦里惊了一身虚汗,他的碎发都贴到额上耳边,细密而润泽;汗珠在脸上打散着,放大了他梦醒后的紧张,他看到她依旧晶亮的眸光正直直地望着他,因为虚弱而无比柔和,那份紧张才渐渐松懈下去。

他抚摸着她的额头,动作很轻很柔和,他说:“你怎么这么傻,要是这次你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办?”

佳音的声音很轻,轻到风里去了:“你再找一个好姑娘。”

“你不是好姑娘吗?”他俯下身去,贴在她身旁,说:“以后我们好好生活,以后不会离开你了,我会好好保护你。”

许久的沉默,他以为她又睡着了,起来一看,她眼睛睁的大大的,正看着天花板,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他想去给她擦去,她忽然一声啜泣:“我的孩子。。。。。。”

他感到心在流血,那种闷在心里的痛是这样残酷的窒息。她因为孩子这样痛苦,而他未尝没有一天因为孩子痛苦煎熬过。那个孩子是个未成形的男孩,而这个亦是。他没敢看,知道不过是一团血肉,可是却是她的孩子。

而他不能面对她的泪水,只能一滴一滴地擦着她眼角不断流下的泪,攥着她流下来的温度,说:“佳音你别哭,别哭好吗?你别弄痛了自己。”他靠近到她的耳边,说:“孩子以后还会有,我们会有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佳音恍惚在梦里,可是很快就醒了,放大声音说:“那是别人的孩子,不是你的,是我的,是别人的。。。。。。”

因为太过用力她的声音在颤抖着,全身也微颤着,脸上不断地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忙按着她防止她乱动,轻声喝道:“我知道!”

“你知道?”

他在她额上一吻,她微微颤动了,他掩住心事,冷静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你别哭了,不要刺激了伤口,快睡觉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佳音望着他,那眼神是委屈、是酸楚、是凄凉、是怨念,他投过去一丝笑意几许温柔,而她终于也看累了,闭上眼又睡过去了。

他在她身边躺下,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对他来说真是噩梦一般,而他忙得连头绪还没来得及梳理,她就将他彻底拉到这里静下来,将所有的心思拿来赌她和他的这一场生死。

他听到自鸣钟报时了,许是到第二天了。睁开眼来,屋里还是昏黄的,只有床边这一丈的灯光。往旁边一看,佳音竟然坐了起来正看着他,身上只着着那件白色睡衣,他慌忙起来,“你不要命了?!”

“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替你挨了一枪,所以你才会这样。”佳音的样子明显是虚弱到飘渺的冷硬,可是她依旧坚持着要去要强,挣扎着说:“我告诉你,我赌掉了孩子,我两次赌掉了孩子,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但是我活也好死也好不需要你可怜我。”

“你别说话了,小心伤口。”

他现在只怕她有任何差池,尤其她这样拼命得累到苍白的样子让他又是害怕又是心疼,却又不敢碰她,只能将心一横,发狠地说:“我也告诉你,我现在除了你也一无所有了,我用不着可怜你,我要的就是你活着,哪怕我死了你也得活着。”

佳音一下子虚弱到无力,才觉到伤口处竟是撕心裂肺的疼,脸上也甚是痛苦:“你为什么要这样狠毒?我现在。。。。。。”

他将她打横抱起慢慢平放在**,将那被子给她盖好,说:“你现在还有我,千万不要丢下我知道吗?你知道我差点被你吓死,我快急疯了。好得我去了你就能脱离危险,你又自己去送危险,让你走为什么不走?”

“你让我怎么走?”

她的话让他温暖,又更觉痛心,他问她:“你要和我离婚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

佳音的眼泪就无止境地蔓延开来,他只有更心疼,紧握她的手,吻落在她的脸上,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腻和爱惜:“以后不会让你受欺负了,我们以后好好活着,活下去,孕育我们自己的孩子。我以后只有佳音,你要好好的。”

她也用力将他的手握紧,他的手宽大厚实,给她温暖和安全,而她因为方才太过拼命太过激动,现在已疲倦到极致。眼看要合眼了,却又拼命地留一记余光来看他一眼,他的精神这么差,脸色很苍白很疲倦,嘴唇干涸着完全没有水分,脸上都是汗珠,头发被汗腻了贴在脸上,狼狈得毫无形象可言了。但是他的眼神,温柔的宠溺的,还微微弯着笑意,她好心疼他,心里又好甜蜜,可是没力气述说了,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