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佳音睡得很不踏实,总是一次次地从噩梦中惊醒,黑暗里除了花香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是睡下又不踏实,这样折腾了好久,再一次睡着方才安神地休息了一会。却忽然又被水流声惊醒,她本能地伸手摸着旁边,竟然有衣服。她忙打开壁灯,那衣服是件崭新的白色衬衣,她心里顿时舒了口气,他回来了。

浴室里水声渐渐止歇了,不过一会他出来了,可是她惊住了。他受了伤,脸上眼角唇边都是淤青。她箭步般奔到他身边,就要看他。他看来是没想到她会醒来,所以开始还有些吃惊,这才笑着解释说没事。

佳音不依他,硬将他拉到床边,细细查看他的伤口,唇边的伤口的血迹没有被洗尽,心想这样一张英俊的脸就被人这样糟蹋了一下,心里直恨死了那恶毒的人。她学着他从前的样子在抽屉里找出棉球和消炎水,一点一点极尽小心地给他擦拭着。他的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额上,毛巾把水分擦了半干,头发上依旧有水晶般莹透的水珠,浸润得他的头发更加细密黑亮,而他的眼睛也是一泓清泉,流水无声波光沉静,执着地看着她。她对他的眼神分毫没感觉,因为水的浸润使得他的伤口愈加清晰,亦更让她心疼,“到底怎么弄的?怎么被打成这样?”

他的眼睛没有流转,依旧看着她:“心疼吗?”

她这才抬头来,他眼里的笑意让她不由得生气,一拳轻轻捶在他胸前:“说话,到底是谁?日本人吗?”

“不是。没关系。”他紧握着她还搁在他胸前的手,微一用劲将她揽到怀里,他的怀抱温暖有力,更兼着他身上浸润着水汽的淡淡薄荷味,清凉而舒服,她忽然很渴望那熟悉而又遥远的旖旎,情不自禁沉醉在他怀里,呓语一般地说:“今天三姨娘来过了,讲了她从前的故事。”

“好听吗?”

“很悲凉,像一个传说。”

他停了一会,声音沉下去:“我也听说过一个悲凉的传说。”

他发上一颗露珠不小心滴落到她的眼角,再从她脸上滑下去,她的眼睛闭着,蝉翼阖上,掩却过往,这样子,像极了一种绝望的悲伤。他心里有些微的惊颤,忙说:“佳音,我把商会解散了,咱们也走好不好?”

佳音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看不出表情,“我们去哪里?”

“我们去打仗。然后生两个孩子,一个叫中国,一个叫必胜。”

佳音笑了,将他抱住,允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却尤觉得不够。问道:“这里是不是越来越不安全了?”

他的表情瞬间凝重了,没有回答她,停了一会儿,问她:“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出去了?出去的话不要走太远,外面有些乱。”

佳音点点头:“我就到附近散散步。商会那里还好吗?”

“没事,你不用担心。”

“你总是这话。”

他的口气加重,几乎命令地说:“记住,别走太远。”

“有你在的地方我走不远的。”

他吻住她,触碰的一刹那两人都有些颤动,这个吻离上一个相距多远,仿佛迢迢渺渺,追溯到前生前世。因为隔山聚水,飘渺地不能触摸也无法去想。可是当前的感觉是真实的,佳音看到他就在眼前。淡黄的光晕里水珠的莹润下他的眼眸那样温柔,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有郎如斯,其女悦之;而他的情感又是这样炽热,她是刚封冻的冰,却又在此时融化在他熠熠光辉的普照下,渐渐情暖之。

他身上有伤,她触到一条粗滚硬实的伤口,从上摸到下,随着手指,那一刀也划在了她心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依恋地吻着她。她将手抚在伤口上,将泪忍到心里,因为他需要她微笑,所以她又笑逐颜开。

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醒来就已经九点了。微一动伤口还有些痛,胳膊也有些沉,回头一看佳音还在他怀里,紧紧环着他,却是已经醒了,正抬眼瞧着他,秋水荡漾,笑脸盈盈。窗外阳光明媚,天气晴朗,他的心情也大好,就报之以微笑。也知道去了商会也是迟到,索性不起来,就这样抱着她,贪恋地享受这失去很久的缱绻。

而她的手还依旧在他伤口摸着,轻轻浅浅地,他笑着宽慰她:“跟小流氓打架,小伤而已。”

佳音又恢复了近来的安静,只是头越发紧靠地依偎在他身旁。她的短发将她的脸遮去了一半,瀑布一般地巧妙盖过脸线,而她的蝉翼睫一起一合倦怠地扑着,偶尔露出的明眸秋水月般灵动而清亮,鼻子翘起一个小巧的弧度,红唇微阖,饶是刚醒来,亦是红润不已。她生得小巧,尤其这样的短发,更让她散发出从没有过的娇俏。

他在她额上一吻,“佳音,你想回公馆吗?”

佳音当即立断:“不要,不想回去。你想回去?”

“没有”

佳音却有些不安,自回来后就觉得周围的气氛和一样很不同,好像大家都有事瞒着她,忙问:“靖璘,家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

他怕她多想,遂起身来穿戴好,还让她在**呆着,随即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她。她最近经常给她一些惊喜,却都是草戒或泥人一类的小玩意儿,和他毫不搭边的东西,也不知是不就是因为这个,她倒开心得很。

是照片。那天她在修剪盆栽时他给她照的,她的脸斜看着镜头,欲笑不笑的样子,有些吃惊和好奇;另一张是她正对着镜头,喜颜悦色地笑着,甜蜜无边的样子。她摸着照片上的自己,竟觉得有些生疏,仿佛不是她,又仿佛是从前。可是是现在,的确是现在,看着看着就笑出了泪花。

今天他不仅给了她照片,当真是惊喜,却又给了她把手枪,有惊无喜。他严肃地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原说要休息一天的,可是一通电话打来,他又走了。她将那枪束之高阁,心里有阴影,即便只是端着那盒子也觉得惶恐。她避得远远的,从卧室到客厅,从客厅,辗转来到外面。

待要出门,一秋在后面喊她。佳音转过身来。一秋是好孩子,佳音能看出来,善良单纯,只觉得是自己所不及的。所以一心要对她好,这里将不多的笑容也奉送一份,安慰她不要担心她,她只是出去走走。

一秋自己心里觉得倒不是有多担心佳音,毕竟佳音毫不犹豫地接纳了她,对她照顾有加,于这情分上她也要操一份心。再者,也为了替靖璘履行自己的一份义务。其实虽然佳音已经在众人面前谎称她就是她久别重逢的表姐,况且两人眉目都有几分相像,大家半真半假也就信了。但是她心里不是,她知道自己主动请求过来就是要做他的佣人,能在他身边为他做些事情,经历了几场别人的生死,她怯懦了,也自私了,只希望能够小鸟依人般在他身边躲避一阵,哪怕以佣人的身份来求得和他相守于她也值了。所以这样的亲人情分于她就更珍贵了,就更要尽力表现好。

所以她平常闲来无事就会帮着蒋妈做一些家务活计,蒋妈自是不让她做的,可她坚持要做,和她性格不相宜的倔强也让蒋妈无可奈何。虽然有些笨拙,做得不精细,但她依旧努力去做。这倒让家里的佣人们对她很是另眼相看,没几日大家就相处得甚是融洽,只差要做姐妹了。只是一秋心里,甜中总在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