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就是在这诡异的氛围中进行。

当佣人上前来收拾东西,四人走到了客厅看电视,电视机里正放映着最近很火的肥皂剧,杨芯不时开怀地大笑,杨穸将佣人切好的水果递到她的面前,示意她拿起来吃。

洛念棠道了声谢,拿起一块苹果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杨夔自然是不喜欢看这种肥皂剧的,所以他便拿起一旁放置的报纸翻阅起来,神色专注。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偷偷地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杨穸,沉默了一下,忍不住带着几分试探地开口:

“对了,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手机?来”

杨穸微愣,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么的一个问题来,默了一下才回话。

“没有,怎么了吗?”

她垂下眼帘,掩饰眼底的神色。

“我在房里找了很久,却始终都找不到。”

听见她这么说,他像是想了一下,而后撇过脸来看她。

“估计是半途掉了吧?不过是一个手机罢了,改天我买一个送你吧!”

他都这么说了,洛念棠自然没有借口继续拿手机一事来说,想了想,她斜睨着他。

“家里有座电吗?我想打个电/话回去

。”

杨穸蹙了蹙眉头。

“没有……要不,我把手机借你吧?”

她说了一声好,杨穸便将手伸进了兜里翻找手机。当他将手机从兜里拿出想要递给她时,他惊呼了一声,改而一脸抱歉地望着她。

“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大概是我忘记充了。”

洛念棠举至半空中的手轻微一僵,随后慢慢地垂了下来,嘴角扯起一抹勉强的笑。

然而,杨穸却像是没看到一样。

“反正也不差这几个钟头,明天我带你去买部新的吧!然后你再打回去。”

她犹豫了一下,缓慢地点了点头,转眸看向电视机,也没再说话。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的心正逐渐沉入谷底。

这是一个试探,在他说要把手机借她时她还抱有一丝奢望,可当杨穸说出手机没电,她心底仅存的那点希望也瞬间被湮灭。

她放在大腿上的手悄悄地握成了拳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旁边,杨芯仍在看着电视,而一直埋首报纸里的杨夔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互动,抬眸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洛念棠根本就不知道电视剧到底在讲什么剧情,等到杨芯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的时候,她这才知道电视剧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结束了。

杨芯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肩膀,脸上尽是疲惫。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要回房去睡觉了,你们也早点睡吧!”

她说了句晚安,就率先上楼去了。洛念棠想着自己再继续呆在这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回房里去。

所以,在杨芯离开后不久,她也紧接着走上了二楼的阶梯。

长长的走廊,两边墙壁上都挂着精致的小灯,小灯散发出一种微弱而温暖的光亮,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温暖让她想起了顾宸

陌生的地方,带来的都是陌生发气息,这种气息让她觉得莫名的恐慌,很想紧紧抓住一具浮屠,却发现自己此时孤身一人,那空洞四面八方侵袭而来,让她无从躲藏。

她凭着记忆走到之前自己居住的房间,正想要推开门走进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把熟悉的男性嗓音。

她的身子猛地一颤,慢慢地转过身子往后看,发现杨夔正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走廊的光线不是很足,略略有些昏暗。他背光而站,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略带低沉的浑厚声音传遍了整条走廊。

“你……想打给你老公?”

洛念棠一怔,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问起她方才在客厅时与杨穸的谈话。本以为他真全神贯注地翻阅着报纸,没想到他竟耳尖地听见了那番对话。

她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追上她这么问,但她还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我离家至今已经两天了,我当时留了张纸条给他,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如今我的手机丢了,他联系不到我肯定很紧张,我想着还是尽快给他打一通电/话会比较好。”

这个借口是她还没下楼去吃晚饭时就已经想好的了,本来想在杨穸问起时用上,可没想到他的手机竟然没电,而这个借口自然就没了用处。

杨夔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后,动作缓慢地从自己的裤袋里拿出一部黑色的手机,递到了她的面前。

洛念棠呆呆地望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手机,迟疑了一下才接了过来。她本想着走进房里再拨打顾宸的手机号码,但又怕会引起杨夔的疑心,便当着他的面键入一串数字。

她在键入数字的时候心底暗暗祈祷,电/话那头的人一定要接起。对此刻的她来说,杨夔给

tang她的手机成了她唯一的求助机会,只要她拨通顾宸的电/话,隐晦地说出自己身处的环境和情况,她相信顾宸一定会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然后通过追踪找到她

或许,早在她手机关机时,那个男人就隐隐发现了。顾宸一向聪明,而她从没试过关机超过一天,他肯定会料到她出了什么事。

她怀着这样心思按下拨打键,然后放在耳边等待。

然而,她的万分期待在电/话那头“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时,蓦然落空。

她有些不敢置信,挂断以后再拨了一次,却依然是关机的提示音。

她千算万算,怎么都算不到那个男人的手机竟然会关机。

难道,她失去消息的事情他还不知道吗?还是他看见她留的纸条,以为她只不过是跟到了s市,所以并没察觉?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洛念棠还是没有办法挥走心底的那抹失落。这就好像是好不容易发现的一线生机,却突然跑出个人来告诉她,那是一个死胡同。

杨夔似是看出了她所拨打的号码是关机状态,面无表情地瞅着她。

“怎么了?没打通吗?”

她抿了抿唇,将手机递还给他。

“可能在忙吧?没关系的,反正明天要买新手机了,我明天再打给他就是了。”

听见她这么说,杨夔便没再说话,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后,越过她大步地离开。

当杨夔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时,她才推开门走进去。

房里一片漆黑,她并没有开灯,直接就走到床边坐下,拿过枕头将自己的脸埋在了枕头中。

她抓着枕头的手,缓缓地收紧。

她知道,这又将是另一个无眠之夜。

另一方面,s市机场内,一抹顷长的身影出现在偌大的机场大堂。

外头的天色已沉,夜晚的机场人并不多,空荡荡的只有几名在侯机的乘客

。顾宸下了机以后就直接拖着行李箱子向门口方向走去,皮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由于周遭太静,发出了清脆的脚步声。

他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俊美的容颜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远远看去,更是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当他走出机场,一台黑色的轿车早已等候在那里。一名三十多岁司机模样的男人见状,连忙下车走上前,接过他的行李箱放到后头。

男人杵在那里,修长的身肢成了机场里独特的一处风景线。他紧绷的面部曲线犹如古希腊的雕塑一样,完美得让人惊叹。

司机走到后座给他打开门,他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弯腰跨了进去。

很快的,车子便驶上了公路,向着下榻的酒店而去。

窗外飞逝而过的灯火斜印在他的脸上,照出他的一脸冷冽,他看着那些快得令人无法捕捉的景物,如黑夜般深邃的黑眸慢慢地眯了起来。

他插着裤袋的手抽了出来,连带放在里面的一团被揉得皱皱的小纸条也被他拿在了掌心里。他摊开掌心,将那团纸条打开,看着上头略带几分潦草的字迹。

简单不过的一句“我回去一趟s市外婆家,勿念”成了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席话,自此,洛念棠的手机再也没能打通,就连他派人暗暗潜伏在s市杨家老宅外,那些人也汇报说没看见杨家的任何一个人。

似乎,另有老巢。而杨穸,则是将洛念棠藏在了他不知道的地方。

s市毕竟不是他的地盘,他并不是很熟悉这个地方,所以,有很多事情他都必须依赖着别人来完成。不过,他倒是有几分顾忌,杨家在s市已经是一手遮天的地位,他若想动摇,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将纸条重新揉成一团,放回了裤袋里。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他之前跟洛念棠曾经下榻过的酒店。

依然是那间房间,依然一样的摆设。然而,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洛念棠却没能在他的身边。

将行李箱随手丢在一边,他走到落地窗前,拿出早前在飞机上不得不关掉的手机

普一开机,便进来了几条信息。

他一条条往下看,脸上的表情却仍然严肃。那些信息都是卓阎发来的,皆是告知他还没找到杨家人,当然,除去某两个人以外。

杨家能登到一手遮天的地位,自然有它的能力所在。若杨穸执意要隐藏起来,那么恐怕他得费一段时日才能找到洛念棠。

他的眉头越蹙越紧,直到他翻到剩下来的一条信息时,才终于松懈下来。

那并非卓阎发来的信息,而是由系统发过来的提示信息,提示他在他关机的期间,有三个未接电/话。

一串全然陌生的号码,很明显还是s市的区号。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久蒙阴霾的情绪终于挥去阴云,重见天日。

……

……

翌日,仍然是昨日晚饭时的四人聚首在饭厅里

用早餐。

洛念棠本来以为,杨夔和杨芯用完早餐以后将会出门去上班,但是她没想到,两人用过早餐后直接就回房去了。

她有些奇怪,却没有将疑惑问出口来,只埋在心底暗暗记着。

坐在她旁边的杨穸也用完早餐,向佣人招了招手让他们过来收拾东西,自己便站起身来望着她。

“棠棠,我们过去奶奶那边看一看吧!看完奶奶,我带你去见我妈,还有……我弟。”

闻言,洛念棠点了点头,站起来跟杨穸一同走向艾虹的房间。

可是,当他们过去的时候,护士却告诉他们,艾虹还在熟睡着。

见到如此,杨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进去打扰,改而扭过头来看她

“奶奶还没醒,不如我们回来的时候再看吧!现在,我先带你去一处地方。”

洛念棠没有反对,她也找不到丝毫的理由来反对,惟有跟在杨穸的后头,一同步出了大宅子。

这是自她来到这宅子以后第一次出去,杨穸让司机开车,他们两人则坐在后座。她看着载着他们的车子滑出车房,驶上了马路。

她默不吭声地看着窗外的景物,心底的疑惑越来越重。

虽然昨天杨穸就已经告诉她,他们身处的宅子虽然位于市区中心,却是极为安静的一片地区,距离繁闹的街集有一段距离。但是,她注意到一路上的街景并不像是在市区。她之前跟顾宸来s市时曾经开着车游玩过,说不上太过熟悉,但好歹她还是有些印象的。然而,他们车子经过的地方却是一些比较荒芜的偏僻之地,实在不像犹如杨穸所说的位于市区中心。

洛念棠并不知道,她住了几天的宅子并非s市杨家的老宅。

车子一路所经之地都是陌生的,她仔细地看着,将这些路过的比较有标志性的东西牢牢地记在心底。

她联络不上顾宸,如今唯一想要脱身的办法,似乎就只剩下自救。

中途,杨穸不时挑起话题来跟她交谈,她分心地说着,表面上仍然是一贯的平常。

半个钟头以后,车子停在了一处环境幽静的医院里。

洛念棠下了车,抬眸看着面前的建筑物,不得不说,与其说是医院,倒不如说这是一间疗养院。

她没有想到,杨穸要带她来的地方,竟会是这里。

在来时,杨穸说要带她见见他的母亲以及弟弟。

洛念棠记得,杨家除了她这个外孙女以外还有两个孙子,皆是由她的舅舅杨家的长子杨夔所出,大孙子杨穸比她年长几岁,而听闻杨夔的小儿子比她小上几岁,现在才十九岁的年纪。

那么,在这里的一个疗养院里的,究竟是她的舅母还是她的表弟?

洛念棠觉得,自己似乎离真相越来越近

。而有一些东西,也在这逼近的真相面前,逐渐地清晰。

“就是这里了。”

杨穸吩咐司机在外等一会儿,随后才走到她的身边,见她一脸茫然,忍不住就出声为她解惑。

“不要怀疑,我们并没有走错地方。”

听到他这么说,洛念棠偏过头来瞥了他一眼。

“这……”

似是说起了一个不愿提起的话题,杨穸的脸色稍稍有些黯淡。他看着面前的疗养院,眼底充斥着明显的哀色。

“可能你昨天一整天都没看见我妈还有我弟,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其实,他们以前都是住在宅子里的,可是前不久,便住到了这里……正确来说,是从医院搬到了这里。我爸找了很多个地方,找了许久才找到了这里,这里的环境清幽,最适合静养了。”

说着,他神色有些复杂。

“住在着的是我弟弟,杨乐,而我妈是陪住在这的。我妈因为没有工作,所以便将照顾我弟弟这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所以,你才没在宅子里见到我妈。”

他的话赫然止住,洛念棠听得迷糊,想要追问的时候,他却扯起了一笑。

“我们进去吧!我之前就跟我弟提过你,如果他知道你来看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说不定还会很快康复。”

见他如此,她也便没再执意追问,跟在他的后头走进了疗养院。

这疗养院的环境很安静,周遭都种满了绿葱葱的树木,甚至还有一处人工湖,清风吹过,尽是一阵凉快清爽。

尾随在杨穸后头,她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方才提及的事情,总觉得似乎有哪些地方被她忽略了却仍不自知。

从医院住到疗养院,舅母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必定是比较严重的疾病,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之前也不曾听他们说过

洛念棠敛去心思,沉默了一下对着他开口说话。

“等会儿回去的时候能顺便到市区一些卖手机的地方吗?我之前的手机不知道哪去了,我想要重新买一部。”

听见她的话,杨穸的脚步稍微一顿,回过头

来望了她一眼。

他在笑,那笑却怎么看都显得怪异。

“行,等会儿回去我让司机到闹区那边转转,那边应该挺多这样的铺子。你是跟我回来才会弄丢了手机,买手机的钱就由我来付吧!”

她想要拒绝,他却一再地固执要给她付帐,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想着等到待会买手机时再来劝他。

没走多久,两人便走到了一处紧闭的房门前。

这里似乎与其他房间不太一样,这房间虽然也在这楼层里,却与其他房间相隔甚远,显得相对来说比较独立。杨穸停在门前,伸手敲了敲门,随后才推门走进去。

洛念棠跟在他的后头,也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有一间小小的会客室,穿过那会客室,最里面才是他们要进入的病房。屋里很安静,窗外璀璨的阳光照了进来,斜印在那两抹身影上头。

屋里只有一男一女。

那女的大概四十几岁左右,身上穿着一件米色的衣裳,正站在窗前整理着花瓶里的百合花,那百合大概是今天才刚摘的,阳光照在白色的花瓣上隐隐还能看出小滴的水珠。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坐在**,身下的是如同百合一般洁白的床单被子,或许是阳光太过灿烂了,这印在眼底的白色怎么看都有一种掩不住的苍白无力。

那是一个长相颇为俊俏的少年,虽然穿着疗养院的病服,身形也甚是消瘦,但精神却很好。像他这个年纪的大男孩正是最活泼最有朝气的时候,该呆的应是大学,而不是这过分安静的地方。

他的腿上放置了一本厚厚的原文书,他正津津有味地翻看着

。或是听见声响,他抬起头望了过来,一眼便发现了刚走进来的他们。

少年的脸上露出一分惊诧,惊诧过后便是喜悦。

“哥,你来了!”

那在摆弄鲜花的妇人转过了身,杨穸连忙唤了一声“妈”,抬起步伐走到她的身边。

“妈,别弄了,你快来看我带了谁过来。”

杨母颜琼顺着他的指引望见了站在门边的洛念棠,想了一会儿终于隐约猜到来人是谁,面容不禁浮现一丝怪异的复杂。

洛念棠朝她点了点头,低声喊了“舅妈”。这一声“舅妈”似是让颜琼很是讶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却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杨穸的眼底闪过一抹异样,不等颜琼开口,他便重新走到洛念棠的身边,带着她走向床边。

随后,他看着病**的弟弟,笑着说话。

“小乐,这是你的表姐。”

洛念棠的出现让杨乐惊喜不已,想要下床却遭到杨穸的阻止,他这才安分下来一脸兴奋地看着站在床边的她。

“表姐,你是我的表姐,我终于有表姐了!”

杨乐给她的印象就是一种犹如阳光般有活力的一个大男孩,他总是露出八颗健康牙齿地笑,丝毫没有像其他病人一样满脸的愁容,在他的身上找不到一丝被病魔折磨的痛苦,反而,从他开朗灿烂的笑中,她发现在他的身上有一种难得的纯净。

如同清水般,没有丝毫的杂质。

几乎是第一眼,她就喜欢上这个爱笑的大男孩。他小自己不过几岁,倘若两人跟普通的姐弟一样经常相处,恐怕他们会是一对非常要好的表姐弟。

她一点都不怀疑这种可能,她笑了笑,跟他打招呼。

“你好,我叫洛念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