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告成,班师回朝。

来时浩浩荡荡,回去时更是盛况空前。

没有再要求萧倚楼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故而偌大的车厢里,此时只有轩辕梦一个人。

靠在柔软的狐皮毯上,以手撑额,心不在焉地从半开的车窗欣赏外面的雪景。

事情办得成功办得漂亮办得顺利,原本是件好事,她该高兴才对,为什么这心里,总有种惶惶不安的感觉呢?像是一根刺,扎在心里,却怎么也找不到这根刺在哪一样。

愁一阵,烦一阵,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似乎太过于草木皆兵杞人忧天了,难道非得经过几次大风大浪,再来几回九死一生才算是真正功德圆满?

或许是这段时间精神太紧张了,等过些时日,这种感觉应该就会消失。

哪有那么多的陷阱和危险,她肯定是电视看多了,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拍拍脸颊,深吸一口从窗缝中漏进的沁凉空气,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去。

她是真的累了,这一睡,竟睡了整整一天,再睁开眼时,车厢内一片漆黑,朦胧中,隐约听见有人在马车外窃窃私语。

“她的话不可信,我这就带你走。”

“去哪?”

“能去哪就去哪。”

一阵沉默,在她以为刚才听到的一切只是幻觉时,一声淡淡的叹息,在寂静的空间内缓缓飘了开去。

“萧倚楼,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骗得过我,骗得过你自己吗?”白苏的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且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强大力量。

话落,一个粗重急促的喘息响起,“白苏,你别太自以为是了!”

“自以为是?难道是我想错了?”依然沉静的声音,却微微有了丝怅然:“那你自己走吧,我……决定留下来。”

“什么?”一个不可思议倒抽气声。

轩辕梦揉了揉胀痛的脑袋,也在心里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

刚才听到的那句话,真的是出自白苏之口吗?

“她会杀了你,就算现在不会,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我已是废人一个,离开太女府,我又能去哪?”

“拥有自由,远比禁锢在黄金牢笼中要快乐百倍。”

“我的快乐,只有一个,那就是……。”

“报仇。”淡淡接下白苏的话,萧倚楼反问,“我猜的对吗?”

白苏没有回答他,竟同样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怕我向她复仇,所以才要带我走,我猜的,可对?”

又是一阵沉默,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轩辕梦整个人蜷缩在车厢角落,身上乍冷乍热,说不出什么感觉。

目光落在一片漆黑中,脑中全部都是白苏最后的那句话。

萧倚楼他……竟然会怕白苏向自己复仇?

不是他疯了,就是自己神经错乱了。

长久的静默,外面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安静得让轩辕梦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她故意挪动了一下身子,手肘撞倒车厢壁,做出刚睡醒还处于迷糊状态的样子。

这时,外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车厢上的小门被拉开,萧倚楼探头进来:“殿下醒了?”

“嗯……”声音带着慵懒和沙哑,一切都伪装得刚刚好,让人生不出半点疑心。

“驿馆已经到了。”萧倚楼爬上马车,将挂在车厢壁上的斗篷展开,披在轩辕梦的肩头上。

隔着昏暗的光线,轩辕梦侧首,视线所及,只有一抹白玉般的下巴,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薄而坚韧。

她忽地伸手,指尖蜻蜓点水般擦过他的唇,他蓦地一颤,为她披斗篷的动作顿住。车厢内浓郁的熏香气味,被从外灌入的冷风吹散,嗅着那淡淡的清香,他却感觉头脑发晕,浑身燥热无比。

轩辕梦按住他停留在自己肩上的手,在黑暗中对他幽然而笑:“萧倚楼,别对我太好,否则我临时改变主意不肯放你离开,你可是后悔一辈子的。”

“你不是这种人。”抽回自己的手,萧倚楼转身下车。

望着背对她仓皇逃离的人影,轩辕梦摇摇头,轻叹一声。

人最大的致命处,就是感情丰富。若说自己对他当真半点留恋也无,那必是自欺欺人。但她却又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不能勉强,也不该勉强。

他是鸿雁,而非笼中鸟,给他自由,才是对他也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因雪天难行,所以回程的时间比来时多花了近一倍,这一路走下来,轩辕梦真有种十万五千里长征的感觉。

离京城已不到半日路程,从车窗中举目遥望,可以看到京城最有名的龙雀塔,如一道擎天柱,高高耸立在凤凰山上。

一想到回去后便能美美泡个温泉浴,轩辕梦连日来的郁闷和烦躁被通通抛诸脑后,趴在车窗的边缘,第一次饶有兴致的欣赏起旅途上的美丽雪景。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那个……呃……一排黑压压的脑袋?

还没等她看明白那一排黑脑袋到底是什么时,惊变突发!

“护驾!快护驾,有刺客!”

好熟悉的台词啊,轩辕梦揉揉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那一排黑脑袋真的是一群身着夜行衣的刺客!

她也太抢手了吧,全天下的人都为了她的脑袋趋之若鹜。

近一个月的沉闷的旅途,终于有了些刺激的看点,外面乱成一锅粥,喊打喊杀,乒铃咣啷,别是一番热闹。

轩辕梦淡定地保持着趴在窗沿上看风景的姿势,眼中透出孩童看到有趣玩具时的兴奋光芒。

原以为这热闹定会持续一阵,谁料不到半盏茶时间,就落场谢幕了。

这么快?她还没看爽呢,不是要行刺她吗?连她的马车都没靠近过,这叫什么行刺。

囧,这种事百年难遇,她好不容易遇见一回吧,还没到**,就哗——痿了!

关上车窗,重新躺了回去。

左滚滚,右滚滚,盯着车厢顶,轩辕梦越想越感到奇怪。

刚才那些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是轩辕菁吗?思来想去,现在最想让她死的,也就是只有一个轩辕菁了,可她若真的想杀自己,又怎会选择在她即将回京的时候行刺?明目张胆不说,刺客的实力又太弱,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玩过家家。

轩辕菁,真是糊涂到了这种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