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当然没打算做一辈子的掏粪工,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需要先安定下来,再筹谋出路。

百千安排为她搭建容身之所的人还没到,她忍住恶心,好奇地往那团所谓的屋子里看去。废弃木料与防水布之间的缝隙大概就是屋子的门窗了,里面黑黢黢的,仿佛有一团什么东西。米粒凑近细看,却不料猛地蹿出一个浑身看不出颜色、胡子眉毛粘在一块儿的老头

。他这么突然跳出来,顿时带出一股子腥风。

“干什么干什么?”

米粒吓了一大跳,脱口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人。”糟糕,又破功了。米粒懊恼无比:自己还是不习惯扮哑巴啊。幸好这只是个住在垃圾场的老头,想来虽然被他发现了也没什么要紧。

老头根本没注意米粒的异常,白眼一翻:“怎么,想趁我不在偷东西?”

米粒连连后退:“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看看。”

老头尖声厉语地说:“看什么看?这个垃圾场都是老头子我的,这是团长大人特批的,你滚远一点。”原来是个拣垃圾的。

米粒做贼似的打量四周,确定没有第三人在场,这才捂着脸小声说:“我,我不是来拣垃圾的,我是新来的掏粪工。”

“掏粪工?”老头锁着眉,疑虑重重地咕噜道:“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说你是掏粪的,我就信吗?当我是傻瓜不成。”

敢情一个掏粪的还要身份证明不成,米粒又好气又好笑,沦落成掏粪工就算了吧,现在居然还被怀疑要跟一个老头抢垃圾场。米粒很想吐血,但嘴上还不得不安抚道:“我真是掏粪的,不骗你。这个垃圾场是你的吗?哦,那我不打搅你,你自便,你自便。”

语无伦次地说完这席话,她就落荒而逃了。

但是片刻之后,她又一点一点地挪回来。

老头大概警惕已久,没等她走到自己门口就蹦了出来:“哈,我就知道你贼心不死,是不是想趁着我睡觉的工夫偷东西?”

米粒连连摆手:“我就是想请教一个问题:不知道食堂……那个夜场里边儿什么地方可以吃饭?”一边说着,一边她肚子就配合地“咕噜”了一声。

可怜的米粒!

伎人的饭菜有专人料理,头晚她沾了百千的光,坐等饭菜送上门。今天一大早起床出门,假扮清洁工,拜访哈医生,考察垃圾场……一直忙到现在,错过了早饭和午饭,这才想起自己的肠胃还没有得到安慰

老头用脏兮兮的破袖口揩了揩鼻涕,突然跳到三步远的地方,摆出“大”字戒备十足地说:“不用想了,这些饭菜都是我的,你要敢抢,我跟你拼命!”

看他恶狠狠的模样,米粒还以为他护着什么金银财宝呢。放低视线一看,老头的脚跟后面有一袋厨房垃圾,残羹冷炙混成一团,跟呕吐物没什么区别——甚至说不定就是夜场醉鬼们吃到胃里又吐出来的玩意儿呢!

这老头竟然就吃这个?她觉得胃里一紧,哗啦一下将苦胆水都吐了出来。

算了算了,这饭不吃也罢,饿一天也饿不死人。

被彻底恶心到的米粒再一次落荒而逃。

百千说得对,正常人都不会做选择做一名掏粪工。但是一晚上在夜场里听到和见到的一幕幕又浮现出来,那些惨叫和**重新在耳边萦绕。

米粒站起来,握紧了拳头:即便是垃圾场中的掏粪工,我也要做!哪怕再恶心十倍,我也要忍。能忍人所不能忍,方成人所不能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既然老天让自己落到一个没有女人的世界,那么她的存在必定意义非凡。别看姑娘我今天落魄倒霉,明天说不定就拯救全世界了!

话虽然这样说,准备明天拯救全世界的米粒同学还是瞅准机会跑到休息室里找到百千,很没骨气地要了一顿饭,问清吃饭的地方并借了一枚金币。

在百千的安排下,米粒总算有了一处尚可接受的住所。

位置在袋状空地的入口,虽然还是紧邻垃圾场,但好歹没有龌龊到无法踏足的地步;木板薄得像是一敲就破,不过总算能挡挡风避避雨,最多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面积嘛就不用期待了,难道还指望一室一厅吗?能够睡觉的时候不用缩脚已经不错啦——就他妈这么一个破房子还收了她一个金币呢!

得,刚刚借了一点钱,转瞬就两手空空。

下顿饭咋办,难道又去找百千蹭吃蹭喝?

相比之下,工作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作呕

掏粪并不需要自己一铲一铲地掏粪,机器可以做大部分工作,只剩下一些机器收拾不到的边角,还有粪池的盖板整理、清洗机器等等工作,不过重体力干活可免,小罪依然难逃,她需要在粪坑中爬上爬下,还有推动重得像小山一样的粪车——天知道人类的排泄能力怎么能那么旺盛!

从粪坑中爬出来,她像刚刚冒出水面的溺水者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气。刚巧有巡夜守卫路过,老远就捂住口鼻,绕道而行:“这家伙臭得跟屎一样。”

“掏粪的本来就是一坨屎。”另一个守卫答。

米粒当场僵掉:亏她还嫌粪坑臭,原来她在别人眼中跟粪坑一样臭。作为天生爱美的女孩子,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要知道,以前的米粒可是有一点汗臭就无法上床睡觉,非得冲了凉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才能睡的着的人啊!

百千的房间里倒是有洗澡间,不过她明白自己绝对不能踏足红墙小楼了。

至于其他的洗澡间,别说她不知道在哪儿,就算找着了,恐怕一进去也会被乱棍打出来。幸好这是夏天,幸好凌晨时分,没什么人。米粒偷偷溜进夜场的洗手间,就着冷水和公用的洗手液把自己从头到脚冲了十八遍。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这样的日子米粒真心扛不住。

在价值一个金币的破屋子里睡过去之前,米粒告诉自己:一定要在“好朋友”光临之前逃出夜场才行啊!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米粒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不是因为她适应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她给自己安排的生活非常“充实”。

经过这些天的仔细考察和苦苦思索,米粒已大致摸清了夜场的监控和守卫力量。

纸上画着数根交叉或平行的线条,线条间或有大小不一的方块,其间散布着一些小三角形。这是米粒勾画出的夜场的平面图,线条代表路径,方块代表建筑物,小三角形则是监控镜头。

这些监控镜头非常隐秘,一开始米粒压根没发现有监控,幸好工作时间在夜里,她又处处留心,偶然发现某个角落处在某个角度上看有微弱的反光,这才猜测到监控的存在

在任何时空里,机器总是有漏洞的。米粒规划出一条可以避开所有已知监控的线路。关键是再加上大门口值守和四处巡夜的守卫,逃跑就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既然没法从正门口走,米粒只得另寻他法。而且百千说过整座城都是伤疤男的势力范围,她还得考虑逃出去以后的线路、交通、身份伪装等问题。对于非专业人士米粒来说,她最最后悔当初没有把《越狱》仔细研究一番。

凌晨,天色微亮,正是夜场最安静的时候。按照前三天的经验,这个时间夜场里除了她,鬼都找不出一只。刚刚忙活完的米粒一边躲在洗手间里洗澡,一边皱着眉头思索自己的逃跑方案。

夜风轻轻吹过,米粒忽然生出如芒在背的感觉。她猛地回头往门口望去,只见门口阴影处立着一个高大壮实的人影,他完美地隐藏在渐渐褪色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却发散出尖锐而冰冷的气息。乍见之下,有如鬼魅。

“啊,鬼啊——”米粒失声惊叫,缩成了一团。

人影慢慢走进光明之处,先是露出一双黑色的高筒皮靴,然后是一条有哈伦风格的紧身裤,腰间皮带上挂着短枪,上身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白衬衣,最后是一张贯穿左边眉眼的“z”形伤疤,野性而不羁。

“啊,**——”米粒下意识地大叫,目下的她可是光溜溜的不着存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抓过自己的衣服挡在胸前,然后颤颤巍巍地退到角落里。直到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哑巴。

米粒脸色陡变。

面前这个人可是杀人如麻的伤疤男,而且通过这些天的了解,他也是人人畏之如虎的团长斯加特,或者说是这个夜场的大老板。在夜场里,甚至是整座城里,他算是只手遮天的人物了。自己落在他手上的时候只能算侥幸不死,现在被他窥破了自己声音的秘密,那岂不是真的要生不如死了?

不,不,被窥破的还不只是声音。要知道他刚才可是将自己从头到尾看了个精打光。不知道伎人的**是什么样,不过想来跟天生的女人应该不同。米粒用力吞咽口水,细腻的脸部和颈部肌肤由于紧张而绷得青筋暴绽:他发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