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正在睡懒觉。

自从每天多了替斯加特收拾房间的工作之后,她就特别贪睡。

一方面是因为工作量实在太大,明明白天收拾得整整齐齐了,一个晚上又恢复原状了。斯加特的屋子就像施加了归位魔法一样,永远乱七八糟,让人绝望。

另一方面是因为谜

。面对他天马行空的研究想法和古古怪怪的实验室,米粒总是感到吞咽口水的艰难和头皮发麻的恐慌。尽管他大部分的实验结果都是失败,但是米粒深深怀疑某一天他会创造出一个恐怖的异形。想到《异形》系列电影里那些令人恶心发指的怪物,谜原本亲切阳光的笑容就会让米粒感到寒毛直竖。

最后一方面是米粒自己的问题。既然斯加特手中的血液样本不好找回来,她就准备丢开这个问题,安安静静地等待百千回来,然后跟着谜去过好日子。但是过上好日子以后又干嘛呢?总不能浑浑噩噩地在一个变态的星球上当着米虫一直到老吧?

她一边学习南星那些圈圈叉叉点点的文字,一边考虑是要转学空间物理让自己早日穿回地球,还是要教唆谜放弃生命的奥义转向时空之门的怀抱。

这些都是很让人头疼的问题。所以,她每天日程总是排得满满,而且累得筋疲力尽。

赫兹明市的枪声距离太远,没有惊醒米粒,惊动她的是一阵扑愣扑愣的拍翅声、各种鸟儿杂乱惊慌的鸣叫、野兽的咆哮声还有其他窸窸窣窣的嘈杂的声音。

她从自己房间的窗户伸出头去,看到的是一如既往地蓝天白云、风轻云淡,什么都没有。但这些声音也是非常真实的,由远及近,音域宏大,可以想象其场面该是何等地壮阔,也许只有航拍非洲大地动物大迁徙的那种场面可以媲美。

奇怪了,难道什么地方安装了3d环绕立体声,放电影?

忽然,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破音,晴朗的天空上闪过大片的枝形闪电,吓得米粒浑身一抖,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到若干野兽凭空出现在天上,然后像下饺子似的一个个往下掉,在小洋房上、花园中摔出一片灿烂的血花,发出血腥和焦糊的气味。

米粒目瞪口呆:神马情况?难道她做梦了,或者这里一直就是玄幻世界?那些是传说中的仙人飞兽吗?

米粒以最快速度穿上衣服,奔到一楼大厅。斯加特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大厅中只有肃然而立的罪恶和忏悔。

“到底怎么了?”米粒大声地问。

情急之下,她忘记自己与两位哑巴门神存在沟通的障碍。

这一对双胞胎同时回头瞥了米粒一眼

。当然地,他们一个字也没有说,然而往常像机器人一样波澜全无的眼里头一次涌现出震惊、焦急、恐慌等复杂至极的暗潮。一个人手中紧紧握着长枪,另一个人则扛着一尊小炮。两人死死盯住大门,随时准备在下一刻对入侵者发出致命一击。

一定是出大事了。

米粒脸色都白了。那次在黑洞城堡门前也曾见识过枪炮和死人,但这次的情况太诡异了。而在这样诡异的状况下,她居然还跟两个活死人一样的哑巴呆一块儿。

神啊,救救我吧!别总是考验我可怜的小心脏。米粒一边祈祷,一边四处寻找谜那个脱线的家伙。空荡荡的大厅明显没有第四个人。

她知道在哪儿找他,只能是实验室。除了吃饭和偶尔的散步思考之外,谜从来都呆在实验室。他完全是个疯狂的科学家。

“谜,快出来,天要塌了!”

谜正在分析仪上计算着什么数据,头也不抬地说:“让忏悔和罪恶先顶着吧,他们个儿高着哩。”

米粒急得提起他的耳朵就开跑:“别管你那些该死的实验了,真的出大事了。”

然后,她的手上一松,整个人像射箭一样飙出去,差点儿倾侧滚倒在地。扶着实验桌,她稳住身形,拿过右手一看:竟是一只没有根耳朵!于是,她发出一声绝对超出女高音演唱家想象的海豚音:“啊——”

谜这才转头看过来,抬了抬眼镜,笑容扩散到整张脸上:“哈,那是我给自己做的耳套,最新生命科学技术——里面借鉴了您的基因结构哦。怎么样,还不错吧?”

那只耳朵立刻变成了烫手山芋,米粒手上一颤,借鉴了她基因结构的耳朵“啪嗒”掉在地上,然后不甘心地扑腾了两下,像一只离了水垂死挣扎的鱼。

“你这个变态!”忍无可忍,米粒顺手抓起实验台上的烧杯给谜的脑袋来了一下,清脆的撞击声之后,谜变成了一只“独角兽”。

“哎哎,请不要动我的烧杯,里面有最新培养的人体组织,那可是很珍贵的标本耶!”被砸得鲜血直流、迷迷糊糊、动摇西晃的谜第一个想到的竟然还是他的烧杯

“我管这些破烂去死,赶紧跟我走,要死人了!”

被强行拉到一楼大厅的谜看着满园子的野兽尸体,听着嘶鸣不断地鸟兽之声,挠了挠新加的狗皮膏药贴,又一次露出灿烂的笑容:“您说的大事就是这个?”

“是啊是啊,这些动物完全就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你说邪不邪?”心有余悸的米粒加了一句,“如果不是灵异事件的话,难道天上另有一个世界?”

“两者都不是。你现在看到的天空只是某种障眼法而已。”谜对着罪恶和忏悔打了个响指,“请关闭拟态视真系统,好让我们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哑巴门神对谜远比对米粒尊重得多,谜一开口,他们行了个礼,然后点了点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原来这是一个遥控装置。

在米粒的眼中,原本蓝天白云的天空突然出现了赛马克,好像是电脑上设计的一幅图片,在某个程序的驱使下,逐渐转换成一片更加高阔深远的天空,无数的飞鸟乱纷纷掠过头顶,飞向不知哪里的远方。而原先以为是秘密基地小花园的高墙则变成了一面削直的土壁,在土壁的顶端生长着密密的巨树,漫天伸展的枝叶似乎被鸟兽们的惊恐情绪所感染,颤栗、摇曳、狂舞。

依然还有惊慌失措的野兽从土壁顶端冲出来,被设置好的电流束击中,跌落进秘密基地。不过,更多的野兽吸收了前辈们的经验,沿着土壁绕行,坚定不移地向另外一方奔去。

“这这这,这是哪里啊?”米粒完全懵了。

“我想这里应该是沉默之林的某个小山谷。”

“沉默之林?”

“就在赫兹明市的背后,是一片不错的林子哦,有好多超级棒的实验材料耶!”三句不离本行,谜完全是个实验狂人。

米粒忽略这些,直击要点:“这些动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森林中发生了某件不得了的事情。通常这种情况的发生有三种可能,”眼镜后那双总是眯眯笑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兴奋,谜竖起右手食指,“第一是不可抗的自然伟力,比如地震、火山、海啸等等

。”

“地好像很平,也没有蘑菇云和火山灰,至于海啸,我们在海边吗?”米粒疑惑地问。

“那么看看第二种可能,”谜加上了右手中指,“季节性的大规模迁徙运动。”

米粒想起在电视纪录片上看过的非洲大陆的动物大迁徙,那种万马奔腾的场面气势磅礴,与今日倒有些相似。然后谜自己却摇了摇头说:“不过那种事不会发生在森林中耶,况且季节还没到。那么就只剩下第三种可能了:有群居性食肉动物在进行大规模的捕猎或者类似的活动。”

“还有这样的动物?”大吃一惊的米粒立刻庆幸自己在阿贡山脉中的好运气,几只伪狼也许还不够这样凶猛的食肉动物塞牙缝呢。

笑容天真如孩子般的谜发出哲学家似的深沉感慨:“那就是人啊!”

这时候小花园中发出一声巨响,连带整栋小洋楼都微微颤动。那是一只体积巨大如象的獠牙野兽重重摔进山谷的结果,尽管遭受到高压电击的袭击,其浑身皮毛已变成惨不忍睹的焦黑,但它依然顽强地翻滚着爬起来,并怀着对小洋楼里的两腿动物的天然敌意,咆哮着压低身体,用后爪刨着土,红着眼做攻击的准备。

毫无准备、正要拔腿逃跑的米粒听见耳边一声巨大的轰鸣,刹那间世界变得极其遥远,一切色彩和声音统统远遁离去,视野中只剩下白光一片。直到那点光芒消褪,视野恢复正常,耳鸣依然持续,米粒才看到哑巴门神肩上扛着的小炮冒着袅袅青烟,而花园中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在如此生猛的一击之后,忏悔和罪恶依然保持着面瘫的冷漠和无动于衷,这使得整个场面对米粒这样的一般人有不能承受之重的感觉。

米粒吃力地咽了咽口水,转头问:“那个,斯加特呢?”

谜咧着嘴答:“不知道耶,要不问问忏悔和罪恶?”

“你懂哑语?”

“不懂,不过他们可以写字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米粒黑着脸答:“不过我不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