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被押到了距离黑洞城堡不算远的一处叫做赫兹明市的城镇。

她以为这群歹徒是什么占山为王的土匪,没想到他们的基地竟然在城镇,那么就不是什么小势力了。米粒心中微凉,要从一个大势力的手中逃脱恐怕不是什么易事,更不用说这个大势力还是地头蛇。

时近凌晨,城镇大部分房屋已陷入黑暗,唯有西南角上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伤疤男带着众人直奔那处热闹所在。走得近了,可见金碧辉煌的殿堂、奢靡华丽的装饰、灯红酒绿的招牌以及人们脸上**的调笑。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夜场了!米粒心中凉飕飕的。她已经不是刚刚毕业一无所知的雏鸟,公主、小姐济济一堂的夜总会和ktv之类的场所,她也有所见闻。这是一掷千金和醉生梦死的地方,女人们卖笑,男人们快活。表面上高高兴兴,背地里谁也不知道有多少血和泪。

一个男人拎着米粒来到一栋红墙小楼。他毫无怜香惜玉地将米粒扔在地上,对着屋里喊道:“青红,来了新人,是个哑巴

!”

米粒抬起头看去,只见大堂中十几个神情散漫、浓妆艳抹的女人或坐或站,抽着烟,聊着天,听到男人的声音投来冷漠的一瞥,随即便不理不睬,仿佛米粒是透明的。空气中既弥漫着奢**的香水味,又有令人窒息的恶臭味,混在一起,几欲令米粒呕吐。

青红是这群伎的管事,他越众而出,仔细打量着米粒,应道:“哪儿弄来的,看上去瘦不拉叽的,也不知道经不经得起折腾。”

名为青红的女人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肤色白皙,妆容细腻,挽着高高的发髻,着一身极为贴合的酒红礼服,胸前勒出一条诱人的弧线,浑身只配着一对闪亮的耳坠,却显得雍容华贵。如果不是粗哑中带着几分阴柔的声线出卖了他的身份,米粒几乎以为她是哪里来的贵妇人。

男人答道:“别看她瘦不拉叽的,据说之前是某位大人的宠物。”

闻言,屋里突然**起来,所有的伎围上前来,用挑剔的眼光对米粒进行寸寸扫描,继而七嘴八舌地评价道:

“有这么丑的宠物吗?看他多黑啊!”

“不说是个哑巴吗?哪位大人会喜欢一个哑巴?”

“传说中的宠物也不过如此嘛!”

“没什么特别,而且又是个哑巴,可惜了宠物的名头。”

男人笑道:“只是据说而已。不过大人们的爱好,谁知道呢?”

虽然只是据说,但是在场的人已经信了大半。大人们的爱好确实很难评价,有专门豢养童颜宠物的,也有狂热的恋足癖、恋胸癖,相貌倒不见得是决定性因素。伎人们的脸上显出一丝敬畏,下意识地退了小半步。

伎人也分三六九等,不过彼此都是些贱命之人,说不上敬畏不敬畏。利益才是根本,团长、客人自不必说,青红也是得罪不起的。米粒让人敬畏的不是她作为豢养宠物的身份,而是宠物背后的大人。

大人都是些呼风唤雨的人物,如果惹得他们不快,那伎人们就是想死也死不安生

青红冷冷地说:“就算是曾经的凤凰,到了这儿也得从头做起。他叫什么名字?”

男人答:“小四。”

“小四?”青红笑了,带着说不出的媚态,“你给我听清楚了。团长的夜场不是什么特别高档的场子,只要有钱,什么人都能进来。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不是每个客人都会对你千恩万宠,不过你要是让客人有一丁点儿的不满意……呵呵……”

他脸上虽然笑着,却让米粒感觉浑身上下阴冷难耐,不禁下意识地缩了缩。

可以预见的是,今后米粒在这个夜场的日子将无比难过。

然而经过了森林逃亡以来的诸多波折以后,她已经有了一点打不死的小强精神。而且,任何问题一定都有解决方法,只是能否将之找出来而已。米粒是这样相信的。所以,此刻她表现得十分镇定。

青红倒是因此多看了她一眼:在大人身边呆过的宠物果然有些底气。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问话的人披着浅褐色长发,凤目细眉,相貌亦男亦女,令得那阳中带阴的声音并不显得别扭,反而别有特色。他穿着一身宽松的席地长裙,缓步从二楼而下,有希腊众神的风范。相比其他媚态横生的伎,他的眉目间多了一份庄重感。很难相信,伎人之中竟有这样特别的人。

众伎见到来人,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

青红笑着说:“来了个叫做小四的哑巴,据说以前是某位大人的宠物,大家觉得稀奇就来看看。”

那人见到米粒,顿时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飞燕?”

米粒茫然以对。

青红皱了皱眉头:“百千,你认识他?”

“啊,不,”叫做百千的人摇摇头,眼神有些微的哀伤,“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青红带着几分迟疑追问:“是对你很重要的人?”

“是啊,”百千不无怀念地说:“青红,让他跟我住一起吧

。”

“不行!”青红断然拒绝,“你可是头牌,他算什么。如果一个哑巴刚进夜场就住头牌的屋子,你叫其他人怎么想?你又让我怎么服众?”

“那么让他做我的女仆好了,这样别人就无话可说。”

“你……”青红欲言又止。他对百千毫无办法,只得将一口气吞回去。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米粒此刻已被凌迟。

米粒可怜兮兮的跟在百千身后上了楼,心里觉得无比冤屈:她是无辜人士好不好,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惹得一身臊了?

头牌的房间十分阔气,单单那张床就能横躺五个人。米粒却不免愁眉苦脸,虽然这个叫百千的已经不算是真正的男人,但是要让她跟他同卧一床,心里还是有些疙瘩的。

百千没有注意到米粒的心思,他只以为米粒是害怕,遂温和地关怀道:“你衣服上沾了好多血,要不要我帮你洗个澡、换件衣服?”

米粒连头带手,整个人摇得跟筛子似的。

百千叹口气:“我知道你在害怕,不过既然已经来到团长的夜场,最好还是不要做无谓的反抗和挣扎。我们这种人只有这样的命,认了命会好过一点。”说罢,他从柜子里取出一条白色的连衣长裙扔给米粒,“洗澡间在那边,你自己洗洗换衣吧!”

虽然知道百千是善意的,米粒还是直摇头。

洗了澡,皮肤上的伪装药物就会被冲掉。伏波说过她每暴露一点真实的模样,就会危险一分。

百千没有强迫她,只是说:“跟豢养宠物相比,我们这种低等的伎过的日子当然是暗无天日的。但是在团长的地盘上,你没得更多的选择。”

米粒低着头,既不敢吭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百千却以为米粒在害怕他。想来一个曾经是受尽恩宠的宠物突然沦落到这种低等夜场,即将被万千人玩弄凌辱,害怕也是正常的。

他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追忆的惘然,缓缓说道:“飞燕是我的弟弟,我们感情很好

。八岁那年,他被某位大人看中,成为孵养宠物——要知道,一千个伎人中也未必有一个能被选为孵养宠物。我很替他高兴,我相信他一定能成为一位备受宠爱的豢养宠物——对于我们那种人家来说,这算是很不错的前途。”

说到这儿,他停下来喘了口气,整个人弥散着一股哀伤之情。

米粒听得入迷,不由追问:“后来呢?”

话一出口,她就懊恼地捂住了嘴:不好,暴露了!自己真是蠢啊!

“原来你会说话……”百千虽然吃惊,但旋即了然:“这就是豢养宠物的声音啊,清脆得像山上清澈的泉水,叫人一听就忍不住想要亲近,难怪你情愿假扮哑巴。”

米粒急道:“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

百千出神地看了她许久,说:“你跟飞燕的眼神真是一模一样。以前每次我要离家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看着我,依依不舍的,让人心生不忍。”停了停,他郑重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的嗓音,恐怕连王都也少有……那时候,豢养飞燕的大人曾说我弟弟很可能成为一代绝色宠物。如果他走到今天,也许就长得像你这样。”

“你弟弟成为豢养宠物了吗?”米粒小心地问。

“十一岁那年,他就死了!”

“啊!”米粒恻然。

“不是每个人都能熬得过豢养的痛苦,”百千潸然,“要成为豢养宠物其实非常痛苦、非常不易,对吧?”

米粒无言以对。她从来没有去过泰国,也没有研究过人妖养成的过程,哪里知道这些豢养宠物容易不容易啊!不过听到飞燕的悲剧,她也不由替百千戚戚然。看得出,百千是个好人,而且很重感情。

某种程度讲,他也算是她的恩人。米粒想要安慰他,不由脱口道:“我来做你的弟弟吧!”

百千明显地震动了一下。

米粒接着说:“这里的老大杀人不眨眼,呆在这儿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认识……不是,我可以带你找到豢养我的大人,他是个不错的人,一定不会强迫你做不想做的事。”

百千笑了:这还是个天真的孩子,哪怕是豢养的宠物,也会被迫做很多不想做的事情。

这时,门外传来青红的声音:“百千,你们准备好没有?今天团长要彻夜狂欢,我们人手不足,小四得跟着我走。”

米粒霎时面色苍白。这个青红对她有莫名的敌意,落在他手上,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一时间,她想起大学时偶然听过的语焉不详的点蜡烛啊、骑马啊什么的,好像都是很恐怖的东东。

她打了个冷颤,寒毛直竖。

“我的女仆你就不必安排了,他今天初来乍到,需要休息。”百千声音不高,但是很有力量。

青红的声音明显阴沉了三分:“百千,你一定要为了一个不明来历的新人为难我吗?”

百千打开房门,平静地说:“我没有那样的意思。青红,新人第一天不出场子也是惯例。我们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青红面色变幻再三,最终轻哼一声:“也罢,反正只有一天而已。”随后,他越过百千瞥了米粒一眼,那眼神有如刀割,“希望你的运气能一直像今天这样好。”

米粒只觉得寒彻骨髓。

百千关上门,回头安慰:“今晚你跟我走,在休息室躲一躲,别让人发现。青红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

这时,有人在楼外大喊:“姑娘们,时间到了,赶紧给老子们出来!”随后便是一阵不正经的哄笑。

伎人们也不甘示弱,扭着腰、骂骂咧咧的走出去。很快,整个楼栋里便空了。

百千却不紧不慢地坐在化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描眉点唇。

米粒不解地问:“你今天也不用出场子吗?”

“当然要。”百千淡淡地答:“不过头牌总是最后出场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