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妈妈瞧了一眼,露出了些许笑意。但是谢雪瞧也没有瞧她一眼。

谢葭对绣品很感兴趣,但也只看了一眼,就让人收下了。

华姬就随意地跟她说着话。虽然多说多错,但是谢葭好像不太在意她说了什么,也没有不耐烦,做出了一副仔细聆听的样子。至少看起来并不反感。

谢雪暗自想着,这谢葭和父亲一样,就是个书呆子。作为女子,她身体也不好,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把自己关在家里读书。你不来搭理她,她也不会主动和你搭话。

但是感觉得出来,她对自己有些排斥。也难怪,毕竟自己以前没少欺负她。

这种事情……急不得。横竖,自己就快出嫁了,真正的功夫要让母亲来做,自己来讨个巧也就罢了,不需要太谄媚。

谢雪想通这一层,便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华姬略多坐了一会儿,也就走了。

谢葭松了一口气。

乔妈妈笑道:“该传膳了,元娘可觉得饿?”

谢葭道:“知画去就行了,待会儿轻罗会帮着一起端上来的。乔妈妈,你来看看大娘送我的护膝。你是她的针线师傅,该给你看看她的手艺长进了没。”

乔妈妈很欢欣地接了,打量了几眼,笑道:“针脚倒是比前些年细致了些……不过毕竟是护膝,绣这么密的针脚倒有些不妥当。”

“怎么?我瞧着挺好看的呀。”

乔妈妈笑道:“护膝是穿在里面的东西,本就不能太厚重。粗针脚固然好看,但是外面再罩上一层就不方便了。”

看来谢雪花绣得不错,东西却做得不怎么样。光图好看,实际作用倒不明显。

乔妈妈叹道:“大娘年纪毕竟还小,缺了些心思。”

谢葭道:“这么好看的东西,穿在里面怪可惜的。乔妈妈你帮我好好收着罢。”

乔妈妈想了想,觉得确实不适合穿着,便也没多想便答应了。

结果第二天去上学之前听到消息,华姬又有了身孕。

谢葭闻言一笑,道:“这是好事啊。”

上课的时候,谢嵩也红光满面的,颇高兴的样子。连学生都感觉得到他的好心情。

萧逸辰困惑地看向谢葭。谢葭朝他神秘一笑。

下了课,虞燕宜他们便围了过来。

秦子骞道:“葭娘!你必定知道,快告诉我们!”

谢葭有点受不了他靠得太近,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皱着眉头道:“说什么啊!没头没尾的话,谁知道你问的是什么啊!”

南旭尧撇了撇嘴,道:“你少来,刚才学堂上我就看到了,你对萧六郎笑得可得意。你不知道谁知道。何况,老师是你的父亲啊。”

虞燕宜拨开秦子骞,笑道:“好了,葭娘,别卖关子了。告诉我们罢,老师今天为什么那么高兴?”

他苦苦思索,道:“要不,我明天来的时候给你好吃的?”

谢葭笑了出来,不屑地道:“当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孩子呢。”

顿时众少年都有些不服气。说得好像她就是个大人一样。

谢葭招招手,五人的脑袋就挤到一处,连萧逸辰都挤了过来。谢葭小声道:“我家要添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所以父亲挺高兴。”

众人恍然大悟。

孰料萧逸辰突然语出惊人,不屑地道:“妾侍而已,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又不是再添嫡子。”

一群小屁孩又愣住。

不过萧逸辰的脾气很有些桀骜不驯,这也是出了名的。平时就连相好的虞燕宜也不太敢招惹他。

只虞燕宜低声说了一句:“六郎。”

突然谢葭冷冷地说了一句:“妾侍而已。妾侍的本分就是为夫家开枝散叶。你今日若这么说,那你有本事以后不要娶妾。”

“……”

“……”

“……”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偏巧身边的几个人全都听见了,全都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谢葭是一概不理,连看也不看萧逸辰一眼,好像半点和他对峙的意思也没有。

萧逸辰盯了她半晌,见她就是不理自己,也有点着恼,道:“你等着,我就是不娶妾!”

谢葭倒是被惊住了。萧逸辰到底是孩子心性,看她这样,也有些得意,觉得自己是把她震住了。

谢葭就不做声了,只看了他一眼,就自顾自去坐好了。

她的心情突然就不太好了。孩子最是敏锐,自然也感觉到了。

萧逸辰见虞燕宜他们都看着自己,只觉得莫名其妙。直到上课了,还想不通自己是哪句话惹了她不高兴。

他想,难道是他比她多说了一句,让她觉得不服气了?

可是谢葭后来就也不怎么理人了。上了一整天的课,都蔫蔫的,连虞燕宜也不能挑起她的兴致来。

晚上回去,谢葭做了功课,心里有些烦躁,早早地就躺下了。

不管谢嵩现在对她有多么宠爱,在这个时代,她迟早还是要嫁人的。门当户对的人家,最少都已经养了两个通房在身边。如果以后想相安无事,为了名声,抬几个妾侍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这件事上,虽说最终决定的还是谢嵩,但是作为代执中馈的贵妾,刘氏也是有一定的发言权的。

谢葭翻来覆去,郁闷的要命。

睡在床尾板的知画就嘟囔道:“元娘……是不是有心事?”

谢葭道:“没。你睡,别闹我,我马上就睡着了。”

知画就不做声了。

今日萧逸辰的话,对谢葭而言如醍醐灌顶一般。以前她只想着要怎么提防刘氏,为自己争取到最大限度的生存资源和自由。却忘了她现在生活的这个年代——不过几年功夫,她可能就要嫁人了!

然后面临的就是这个时代男尊女卑的社会现状,是另一个可能更复杂的宅门家族。

这种情况下,谢葭想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钱。

第二天早上,谢葭比平日晚起了一刻,但并不耽误上学。

到了雎阳馆,人差不多都到了,只她身边的位置还是空的。起初她也没有在意。待坐下去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小书桌下面有个小匣子。她不禁拿脚踢了踢。

低头一看,原来是个两尺高的正方体匣子,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雕刻,闻起来香香的。外面雕着古朴的镂空花纹。

她伸手去抱,就觉得触手冰凉。仔细一看,那镂空处竟似是有些紫气萦绕。顿时她吃了一惊,这东西一看就是珍品,甚至可能价值连城!

突然一个还带着几分青涩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这是摇光寒玉做的匣子,我祖母送给我的。这种妇人把玩的东西,我是不要的。索性拿来送给你好了!”

谢葭的手就抖了抖,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摇光寒玉,但是还是有几分眼色的。这种礼物她怎么能收!跟着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屁孩胡闹!

她连忙把那东西推到了萧逸辰面前,正色道:“长者赐,不可辞,你怎么可以把你祖母送给你的东西拿来送我!让老师知道了,也要怪我不知轻重!”

萧逸辰愣住。他没料到她会不喜欢。这可是他最喜欢的,家里最小的十九娘大哭大闹了好几天,他都没给。

看她昨天那么生气……他只是想送她点东西罢了。看虞四郎平日给她随便带点什么吃的她也是高兴的。可他想着既然是自己惹了她生气,那就要拿出一件好的了。在家里翻了半天,私心里觉得那些东西都配不上她……才忍痛割爱拿了这个摇光寒玉匣。

怎么她……

心中升起一股恼意,他一把抓了那匣子来,道:“你既不要,我就丢了!”

说完,果然往窗户外面丢了出去。结果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是宋铭书!

谢葭就坐在窗边,伸头一看,就看到风度翩翩的宋先生用手捂着头,显然是被砸了个正着。他抬头看到了谢葭,谢葭讪笑了一声,连忙扯了萧逸辰去赔礼。

“……都是学生不好,见萧六郎的匣子漂亮,便借来把玩,一时不慎从窗户外面掉了下去,砸伤了老师……”

萧逸辰有些惊讶,正想上前一步,脚面就一痛。竟然是谢葭用力踩了他一脚!

宋铭书手里拿着那个小匣子,似笑非笑,打量着镇定自若的谢葭和脸涨得通红的萧逸辰。他心里也有几分明白,只道:“业荒于嬉,你们年少,正是勤勉读书的时候。”

谢葭连忙低头称是。

宋铭书走了,她就站在窗下,把那东西还给萧逸辰。他自然不肯接。许多人都探出头来看。

谢葭无奈,只好又把他扯到不远处的柳树林里去。

萧逸辰算是少年老成,可怎么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何况早就被养得娇纵了。他气呼呼地道:“你不要就拿去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