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轻罗抿着唇,女眷出了事,刘氏立刻赶了过来,看了之后便让人去请御医,可是御医到现在还没来。

“刘姨娘派人去请御医了。”

谢葭腹诽,这种关头,还请什么御医!分明就是要拖到人不行了再说。

但谢嵩等人似乎觉得没什么不妥。因为重视,所以才坚持要请御医吧。

入画一叠声地问了华姬的情况。谢嵩听说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便想先去雎阳院见自己的那群幕僚。但是被谢葭叫住了。

谢葭左等右等不见御医来,也急了起来,便道:“父亲,与其在这里等着御医,不如先请个好请的大夫来看看!说不定不是什么大症,等到御医来了反而拖得不妙了!”

入画道:“华姬是公爵府的女眷,又是怀胎血崩,是不能让外面的大夫看的。”

这妇人的隐秘之事,连宫里的妇科圣手都要避讳一些。

谢葭大急,拉着谢嵩的手不让他走,道:“人命关天……三娘还那么小,爹爹……”

谢嵩有些犹豫,耐心地解释:“娇娇,男女大防,这是礼教。”

谢葭还是拉着谢嵩,道:“那御医为什么还不来!难道要看着二姨娘死不成……爹爹,她怀的是您的骨血,三娘还那么小,您忍心让她没了生母么?”

她的眼眶就红了,豆大的泪珠也要掉下来:“像娇娇一样没了生母……”

是啊,沈蔷也是生谢葭的时候血崩而死的!

谢嵩面色铁青,沉声道:“去找个大夫来!”

刘姨娘匆匆赶到,听了这一声不免吃惊,但她不动声色,道:“是。”

谢葭终于高兴起来,忙大喊:“入画姐姐快去找大夫!”

入画倒是一怔,看了谢嵩一眼,好气又好笑,道:“是。”

只得自己亲自跑了一趟。

刘氏脸色便阴晴不定。

总算把公爵府常驻的大夫找了来,紧急止血。待御医来仔细把脉检查,他便退了出来。小孩流了,但大人的命保住了。御医说幸好大夫来得及时,不然恐怕就真的失血过多而死了。

当天,因为华姬在蒹葭楼血崩,被视为不详,再加上她现在还不便移动。刘氏便安排谢葭带着蒹葭楼的人先暂时移居丽景轩去。那里比蒹葭楼要小得多。

谢葭也没有意见。把自己的住处让出来小半个月,好像也不能影响她,更别提因此而对华姬生隙了。

只是住在丽景轩到底多有不便,也非常不习惯。

第三日,她在屋里看谢嵩给她的《史记》,轻罗进了屋来,道:“元娘,珍姬来访。”

谢葭有些惊讶。珍姬是百官之首朱内史所赠,跟朱氏也有亲,一向倨傲,甚少与人走动。

她道:“请三姨娘进来。”

少顷,珍姬进了屋,屈身行礼:“元娘。”

她穿了一身杏色绣牡丹的长裙,头上戴着整套的缀着翡翠的黄金头面,符合她一贯盛装的作风。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但神态端庄,隐隐有些孤芳自赏之势。

谢葭道:“三姨娘请坐。”

轻罗便搬了锦杌来让她坐了。

珍姬看着谢葭,隐隐有些审视的意味。嫡女一直深藏不露,没想到竟是个厉害角色。说几句话,掉两滴眼泪,就保住了华姬的命。先前还把三娘和大娘身边的人都处置了。

才七岁……难道是有人相帮?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墨痕。

“三姨娘?”总不会来找她,就是来发呆的吧?

珍姬回过神,道:“妾身贸然前来打扰,是受朱夫人所托。”

谢葭一怔:“朱夫人?”

珍姬抿了抿唇,道:“侯爷子嗣稀薄,如今二姨娘又小产了,朱夫人听后,十分惋惜,想从家里再给侯爷选几个出身清白的女子送进府来。但是侯爷一向疼爱元娘,又曾许诺不再续弦。朱夫人恐元娘不喜,所以让妾身来问问元娘的意思。”

谢葭哭笑不得。看来内史令老朱家又在想给谢嵩送女人了。不过也亏了珍姬,竟然一本正经地来对她这个七岁的小女孩说这些话……

她道:“二姨娘小产自然可惜。三姨娘应该去同刘姨娘商量此事,我毕竟还小,什么也不懂。”

也就是说她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此事没有意见。

珍姬探到了自己想要的口风,便又说了几句保重身体之类的话,就走了。

谢葭若有所思。谢嵩确实是个长情的人,至今竟真的不曾续弦。起初,她对他口口声声挂念着亡妻,可是却三妻四妾风流快活的行为在心里表示不齿。可现在想来,纵观他内院的妻妾,刘氏曾经和沈蔷情同姐妹,又是沈蔷许可之人。谢嵩把她抬为贵妾让她主理内院,多半是看在沈蔷的面子上。

三妾珍姬是朱内史所赐,四妾红姬是生了庶子之后刘氏做主抬了妾的。

只有二妾华姬,是他自己带回来的,并且时常陪伴在他身边。谢葭推测,唯有华姬令他愉悦。

谢葭想要一个盟友,红姬唯刘氏命是从。珍姬有朱家的背景,千丝万缕太过复杂,为人又倨傲,不是上选。唯有华姬,背景简单,又为谢嵩所喜。

再则,她能投谢葭所的眼缘。既不过分谄媚,又不会失礼于人。虽然出身青楼,但看得出来,个性也是自尊自爱的。

正付度,下面突然闹了起来。有人咚咚咚地上了楼来。谢葭颦眉,只见五岁的谢三娘冲了上来,后面跟着轻罗。

“三娘!”

轻罗没追上,让她跑到了谢葭这里,也无奈了,道:“元娘。”

谢葭瞅了躲在自己背后的三娘一眼,道:“怎么了?”

轻罗无奈地道:“三娘从自己院子里跑了出来,奶娘追过来,但不敢进丽景轩,便让奴婢跟进来瞅瞅。”

谢葭便道:“三娘,怎么能和奶娘淘气,快过来。”

谢三娘摇头,愤愤地道:“我不要她!”

谢葭奇道:“奶娘是新来的?”

轻罗知其所问,便道:“是刘姨娘新给三娘选的。”

谢三娘甩着手大闹:“我不要她!也不要她带来的丫鬟!”

谢葭便让轻罗把奶娘叫进来。那奶娘看着一团和气,长得也白净,行礼之处也无不妥。可是谢三娘竟就是不肯让她近身。这孩子特别能闹,上次就泼了谢葭的脸,现在奶娘想过去,她就去拿小花瓶要砸人。把屋子里的人都唬了一跳。

奶娘急起来,一边试着靠近,一边道:“三娘,快别在元娘屋子里胡闹!跟妈妈回去,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谢三娘举着小瓶子,警惕地看着她:“你走!我也不回去,你在我**抠鼻,脏死了!”

“……”

谢葭斥道:“三娘既不愿意,你还靠过去干什么!年纪再小她也是你的主子,手里又拿着花瓶,出了丁点差池,你可担当得起!”

奶娘一凛。嫡女的厉害,她早就听说了,只是没放在心上。但她到底是刘姨娘特地放在谢三娘身边的人,也不至于就被吓住了,她忙赔笑道:“元娘教训得是,是奴婢糊涂,奴婢糊涂!”

谢葭瞪了她一眼,转向谢三娘,凶巴巴地道:“把花瓶给我放下!”

谢三娘犹犹豫豫的,但显然有点怕这个嫡姐。

谢葭便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姨娘正生着病,你还不让人省心。我这个做姐姐的少不得要好好管教你!轻罗,你送奶妈回去,三妹今夜便留在我这儿!”

奶妈一怔。

这时候,墨痕款款走了进来,笑道:“元娘倒真有几分做姐姐的样子。”

又对奶娘道:“你且去吧,我们房里不少能带孩子的妈妈。”

奶娘只得下去了。

谢三娘就松了一口气,把花瓶放下了。

谢葭看在眼里,一把把小花瓶抢了过来,高声道:“把戒尺拿来,我要打她手心!”

“……”

墨痕哈哈大笑,但还是去找了一节乔妈妈做衣服的竹尺来给她充场面。谢三娘一看便嚎啕大哭,蹦蹦跳跳地就想跑。

“不许哭!你给我过来!再哭再跑我这里便也不要你,你还得回去跟你家那个抠鼻的奶妈睡!”

谢三娘顿时止住了哭,委屈地扑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权衡了一下,宁愿留在谢葭这里挨打,也不肯回去。

她还主动摊开了白嫩嫩的小手心,缩着肩膀,一副怕疼的样子。

谢葭抓住她的手,竹尺高高扬起。

谢三娘瑟瑟发抖。

但是,落下来的力道却很轻。一点也疼,她疑惑地睁开眼。

谢葭还是一脸凶相,拽着她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跟前,道:“她一个奴才,你怕她作甚!真是丢脸!”

谢三娘低下头,呐呐地道:“我是庶出的。”

墨痕的心一紧。这小丫头对元娘说了心理话。她半是惊讶,半是心疼。侯爷喜爱华姬,在侯爷面前无人敢造次。可是背地里,却……

谢葭拔高了声调:“可她们是奴才!欺负你不是看你庶出,是看你年纪小又不懂事!若我是你,她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还在我**抠鼻,我就把她打出去!”

说得简单,三娘身边却是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关上门,做奴才的怎么欺负她也没人知道。如今这样跑出来,已经是最聪明的了。墨痕在心里暗暗思量着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