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厢说话停当,卫清风和谢葭分别送了袁氏夫妇出来念春闺。

袁夫人对谢葭说,等有了动静一定会来通知她的。

送走了客人,卫清风脸色稍缓和了一些,谢葭就跟在他身后,跟他一块儿到莲院去吃饭。

卫太夫人瞧了卫清风的面色一眼,似乎就知道他刚刚做了什么,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招呼这夫妇二人坐了下来。

卫太夫人对谢葭道:“你身边的人,也好好管管,有客在家的时候,尤其要注意不能让她们失了体面。”

谢葭连忙站起来,笑道:“娘,儿知道了。”

卫太夫人点点头,道:“咱们卫府啊,从来也没有过这么多矫怯怯的侍女。你既然要调教,便放心去调教,别觉得束手束脚。以后卫府也是要你当家作主的,该怎么样,渐渐的就要以你的规矩来了。”

卫太夫人大约生出了要退居二线,培养谢葭管事的意思。

谢葭听了,却并不觉得欢喜,反而觉得心中发沉,她迅速抬起眼睛看了太夫人一眼。太夫人早就白了满头青丝,今年开始,精神头倒是日渐不好了,虽然也练武,但是休息的时间明显比往日多了。

卫太夫人也老了。

谢葭不禁在心中轻轻叹息。

吃过晚膳,夫妻二人联袂回了江城楼。

谢葭先去沐浴,卫清风就自在桌边看书。

而谢葭回来的时候,却看见一个侍女在给卫清风洗脚,还在低声和卫清风说着什么。她略一定,便有些奇怪似的,道:“怎么。九郎今晚不打算沐浴了吗?”

卫清风声色坦然,道:“脚上的茧子厚了,你这侍女说她会修脚,便让她来给我修一修。”

那侍女站了起来,垂着手立在一旁,笑吟吟地道:“将军的脚是常年行军,磨出来的茧子,奴婢瞧着倒是可以先全修了去。慢慢长出来,就好了。”

谢葭道:“修了脚,岂不是要养在家里?”

侍女道:“奴婢给将军纳了一双软面儿鞋,寻常走动,是不碍事了。”

谢葭转向卫清风,道:“寻常走动?”

卫清风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些细节的东西,皱眉道:“那就不修了罢。”

那侍女一怔。

谢葭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暗暗的敛了手,也收敛了那一分仿若无意的媚态,连声音都沉稳了许多,道:“奴婢丽君。”

谢葭道:“先给将军把脚擦了,让将军去沐浴。”

丽君听话地照做了。

卫清风终于迟钝的发现妻子的不对劲,心中暗暗琢磨了一番。便道:“我先去沐浴。”

言罢,便站了起来,避了出去。

屋子里便只剩下谢葭和那叫丽君的美人儿。谢葭倒是不急,自在桌前坐下了,道:“你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丽君轻声道:“回夫人话,奴婢是四天前进府的。”

谢葭道:“哦,那你是跟着谁的?她没有教你将军府的规矩吗?”

丽君想了想,道:“是跟着刺槐姐姐的。”

谢葭倒是笑了起来。这丫头倒是聪明呢。知道拿刺槐出来做挡箭牌。无非就是看她平时重规矩,猜测她不会亲自来发落她这个小丫头。

她便道:“刺槐手底下的小丫鬟可不少,少教了你一个,想来也是常事。既然你撞到我这儿来了,我便亲自教你吧。”

丽君一怔。

谢葭高声道:“叫竹心进来。”

竹心刚刚服侍谢葭沐浴。刚刚善后妥当,听见这一声。便进来了,看见那妖里妖气的丽君。心中一惊。但是面上并不显,她向谢葭行了个礼:“夫人。”

她本是个天真烂漫的个性,也因此而深得谢葭宠幸。可是她也是知道轻重的。将军府是正经的人家,从来都是容不得这些肮脏事儿的念春闺。这些日子以来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丽君竟然敢明目张胆太岁头上动土,只怕讨不得好去了。

谢葭点点头,道:“你站在一旁。丽君,你瞧着,这是将军府正经的大丫头,一言一行,都是有讲究,有规矩的。这样出去,才不会丢了我们将军府的人。你虽然是新来的,可是也不能太过离谱。错一次,罚一次,想来你就记得住了。”

丽君吃了一惊,急道:“夫人,奴婢,奴婢不懂规矩,若是冲撞了夫人,奴婢,奴婢……”

奴婢了半晌,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她没有从谢葭眼里看到一丝得意或者是别的情绪,反而她是非常冷静的。好像她并不是在借题发挥,只是就事论事,要给她立立规矩……

谢葭摆摆手,道:“这你不用说,我来告诉你你错哪儿了。你会一门手艺,给将军修修脚,也是好的。但是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恐怕不适宜,对将军的名声也不好。要知道,咱们将军可是正经的。”

丽君心中不以为然,哪儿有猫是不偷腥的呢?可是却不敢说。在女主子面前,还是表现得老实一点儿的好。

谢葭看了她一眼,道:“还有这江城楼,当值的轮值的,都是有定数的。这个时候,你若是出来走动,便是有你自个儿的差使。若是没有,既然夜了,那最好就不要乱走。怎么你原来的主子那里,不是这个规矩吗?”

丽君纵然心里不服,可是哪里敢应?

谢葭又道:“我们将军府有将军府的规矩,你那点龌龊心思,我也不是不知道。你这样可算是败坏了我们家的家风啊。”

竹心就喝道:“丽君,今晚小厨房不是轮你的值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丽君苦着脸,轻声道:“奴婢烧了热水,见还有剩下,便,便……”

谢葭道:“这做错了事,终究还是要罚的。”

丽君苦哈哈地看着她。

谢葭想了想,道:“你本就不是我府里的丫头,如今外人送来的丫头也多了,我这儿也塞不下,还要一个一个调教,实在是麻烦。我看啊,从今往后,也不用再讲究什么罚不罚的了。这些还没有入户的丫头,若是犯了错,便找了牙婆来卖了出去吧。将军府规矩大,她们呆着也不好受。”

丽君惊呆了,实在想不到自己不过是赌了一时的运势,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不对啊,在她心里,这还只是第一步呢。只要让将军记住了她是个有手艺的,以后就少不得要来找她的,然后才有可能发生点儿什么事情,做了通房。这将军府又没有别的妾侍,主母到底生了四个孩子了,她到时候也是要提妾的……

甚至她已经想到了,自己只要生下一个儿子,这下半辈子,可就都不用愁了!

她还是不能相信……刚刚主母轻飘飘的说了几句话,数落她的不是,她还觉得这话说的没什么力气,软弱得很。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说狠,也就狠了起来了……

不是说要教吗?难道教就是把人赶出去?

她吓得立刻哭了起来,跪在地上,道:“夫人,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日后再也不敢了……”

谢葭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说话。

竹心就把丽君拖走了,免得她打搅了谢葭夫妇的清净。

过了一会儿,卫清风这才若无其事似的,从门口绕了进来。

谢葭白了他一眼,道:“将军,可觉得脚下不适?是否要把那个奴婢叫回来,伺候您安置?”

卫清风傻笑了一声,道:“那怎么能呢。”

说着,讨好似的把她抱了起来,抱上了床。谢葭哼了一声,由着他去吹了烛火。

夫妻俩黑灯瞎火地说了一会儿话。卫清风把今天和袁刺猬相谈的事情告诉了她。

要行刺卫妃,这未免也太过惊心动魄了一些。但是更令人难以把握的,是下手的时机。现在刺了卫妃,群龙无首,皇子里唯一一个年纪够的,生母却出身低微。

若是等今上的病一好,就刺了卫妃……且不说今上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就算真是如此,恐怕今上好了起来,第一步动作就是肃清被卫妃提拔起来的朝中势力。

而且,卫妃恐怕和他们一样的想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弑君呢!

谢葭不敢提袁夫人那头怪力乱神的事情,只好按捺住性子,道:“九郎,您不用担心,今上是真龙天子,洪福齐天,这病,迟早是要好的。”

卫清风叹了一声,道:“我们打算先去把岳父保出来。这朝堂中,若是没有岳父稳住脚,怕是不行。”

谢葭轻声道:“父亲还被软禁在家里,要怎么保?今上龙体抱恙,总不能亲力亲为审这桩案子。”

卫清风摸摸她的手臂,轻声道:“不是还有忠王吗?他是今上的同胞兄弟,还有昭宁公主,也是有威望的。就让忠王来审,昭宁公主旁听,有谁敢说不是?我进宫去逼一逼那卫妃,想来只要今上一道圣旨,她也无话可说。”

谢葭暗暗思量,这恐怕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法子早先是不行的,但是卫清风现在已经回了京城,而且对朝政的影响日益加深,更重要的是他能够牵制住卫妃。想来这时候,也是可以一试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