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卫清风神清气爽地起了床去上朝,也没有叫醒谢葭伺候自己念春闺。

谢葭就多睡了个小半个时辰,起床之后收拾着去给太夫人请安。

当天中午,宫里就下了圣旨,说是由忠王坐堂审讯谢嵩,同时大长公主昭宁旁听。这是当代皇室声威最显赫的两人,而且平时都深居简出,非常低调,此时同时出现,在今上病重的现在,就是如今的大燕内威望最显的组合。

然而卫太夫人和谢葭却都明白,恐怕这两人一同出现,也是无奈之举。若是今上好了起来,想起来这件事,知道他们这个组合是可以代替自己的,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虽说伴君如伴虎,但是如今朝廷内外一片混乱,谁也不能够只是蜗居府内只图明哲保身的。

卫清风中午才从宫里回来,急匆匆地去给太夫人请了安。

谢葭先服侍他换了脱了朝服外袍。

他眉宇之间也说不清是喜是忧,道:“只看这一次了。”

卫太夫人却突然想了起来,道:“恐怕宋贵妃是要临盆了吧。”

卫清风和谢葭具是一怔,不明白卫太夫人此时提起这件事的缘由。

然而卫太夫人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一挥手,道:“清风你是要避嫌的。但是宋尚书想必是不用。你不如想个法子,给宋尚书安排一个副审的差事。”

卫清风便点头答应了。

他又道:“下朝之后,儿到公爵府走了一趟,但是为了避嫌,没有敢久待。岳父精神头尚好,早年又桃李满天下。特地嘱咐儿子回来告诉您和娇娇,让你们不用担心。”

卫太夫人想了想,也稍微放下心来。的确,谢嵩早年桃李满天,有不少学生都是已经出仕了的。那些学生的父母更是非富即贵。朝中又有不少官员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许多文官又都曾经得过他的指点。若论关系网,恐怕谢嵩便是这满朝文武的头一份。

而且退一步来讲,现在卫妃把持朝政。卫清风又新立了大功,声名鼎盛,愿意在卫清风身后推他一把的,却是不少。而卫妃,不管怎么样,外人看起来他们总是一家人。

卫太夫人便安慰谢葭道:“这些事情你都不要操心。亲家是不审则罢,一审。咱们便是稳着不会输的。”

谢葭自然听进了这些道理,但是毕竟攸关血亲,私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当天夜里,她就是辗转不能眠。

卫清风被她闹醒了,叹了一声,把她搂在怀里。轻声道:“你不用担心,咱们的赢面很大。岳父是两朝元老,又是一品大员,总不会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就倒了台。咱们两家,还没有到那等任人宰割的地步。”

谢葭轻声道:“话虽如此,但……”

卫清风道:“卫妃还年轻,能有多少本事?你要知道,当年萧氏也没有能把咱们两家怎么样。”

卫妃再怎么样。若不是今上病了,恐怕是连当年萧后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的。

谢葭轻轻“嗯”了一声。

卫清风又道:“我明儿一早还要进宫。”

那是为了防着宋贵妃现在临产,已经力微,卫皇贵妃被逼急了,说不定要做出弑君的勾当来。

谢葭忙道:“九郎。您睡吧。妾身已经都好了的。”

卫清风怜惜地亲亲她的额头,低声道:“这一浩劫过去。你日后要好好孝顺岳父,便都是好的。”

谢葭就有一种难言的内疚感。这么多年了。她和谢嵩父女俩的感情,可以说是坎坎坷坷。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心中却总是会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小疙瘩。平时倒还好,但是若是回到谢府,一有不顺心的事情,见到谢嵩那成群的姬妾,她便觉得那一口气又隐隐涌了上来。

可是谢嵩对她的好呢,她没有忘记,却总是不以为然。

不说她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几乎掏空了公爵府。不说谢嵩这样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却为了她的事情,一次一次在太夫人面前表现出私心,引得太夫人也瞧不上他念春闺。不说那一年,她从西南回来,满港嘈杂,做父亲的就能够准确的分辨出有人在呼喊嫡女的名字……

可她都当着是谢嵩应该做的,是谢嵩欠他的亡妻和女儿的。

偏偏可笑的是她自己也是个西贝货,占了他女儿的身子,享受着他的宠爱,却竟然还诸多挑剔。

全京城甚至整个大燕的人,都知道谢嵩有多么宠她。可只有她自己还一天到晚的钻牛角尖。

如果,这个坎儿过去了,她一定好好的孝顺谢嵩……

她一边这么想着,眨了眨眼,把泪水逼了回去。

卫清风轻轻地翻了个身,亲了亲她的肩膀。谢葭翻身钻到她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卫清风一大早就出去了。

谢葭满心纠结地等在家里。

这个时候,袁夫人突然匆匆来访。卫太夫人有些惊讶,这的确不是适合出来走动的时候。

然而谢葭却是知道这里头的缘故的,竟然有些激动,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卫太夫人以为她们有什么私房话要说,心想着有侄女儿陪媳妇儿说说话也好,便让她们一起下去了。

谢葭顾不得许多,非常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回到江城楼,袁夫人顾不得其他,拉着谢葭的手,道:“正好,你这里有没有卫将军从小不离身的武器?道长要开坛做法了!”

谢葭吓了一跳:“要将军的贴身之刃?”

袁夫人点点头,道:“已经找了那侩子手,拿到了当时斩他的大刀。但是这恶鬼难驯,再加白虎星君的贴身之刃,才是保险。”

谢葭便生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道:“难道真是恶鬼作祟……”

她想到当时,今上的确是出城打猎,回来之后,就突然病倒了……按照袁夫人的说法,那是他回到了皇宫,宫里有龙气镇着,大大削弱了那孽障,所以才一直没有恶化。幸好今上一直没有出宫,不然的话,恐怕就会一命呜呼。

当然,这个出宫的问题,现在已经无可考。

谢葭虽然自己是个穿越人,但还是第一次直面这种所谓的恶鬼。以袁夫人的智慧,不可能分不清楚装神弄鬼和真有事的区别。像在谢府的时候,她就不会这样神神叨叨的。这些日子她致力于这些事情,却还是得出了一个这样的结论,还跟着上窜下跳,只能说……

谢葭不敢想。

袁夫人看她发呆,便劝道:“其实人死了,成鬼,也是不吓人的。只有些人,是别有用心的,利用了这天地阴气和奇门阵法,还有那冤鬼本事的怨气,才惹出了这么多事端……哎呀,葭娘,别想了,不过是一试,眼下性命攸关,谢大人既然受审,卫将军的一把贴身冰刃,难道你还舍不得吗?”

当然不是说起来这么轻巧的,若是有人拿着这兵刃做文章,比如,它插在了那个重要人士的胸口上……那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谢葭定了定神。卫清风上战场用的是卫氏蟠龙枪,和名剑湛青。这都是有名的。可是他还有一把小匕首,作为负刀,却是默默无闻,但跟着他的时间反而最长。那是他小时候就带着的。名枪名剑,都是在他获得认可之后,太夫人才交到他手上的。在京城,这两柄兵器也被好好地收在兵器库。

她去自己的妆奁里翻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了那柄小匕首,顿时无语。这还得多谢卫清风的坏习惯。每天晚上,她在卸妆,妆奁便是开着的,卫清风总是顺手就把从身上解下来的匕首往她妆奁里放——大约是看见里面很多金银首饰,觉得和自己的匕首是同类吧。而他今天要进宫,是不可能佩戴兵器的。

她把那匕首握在手里。

袁夫人一看,顿时无语,道:“这么小一柄……”

谢葭轻声道:“婉婉姐,你别小看了这物,这才是一直跟着将军的,从小便很少离身。就算上战场,他也是带着的。这匕首虽小,可是削铁如泥,我有一次被划伤了,连血都没见呢。”

袁夫人一怔:“这么锋利?”

谢葭点点头,道:“将军的蟠龙和湛青,都太过显眼,拿到荒坟里去做法,恐引人侧目。倒不如这个,轻盈小巧,说是真的杀人不见血也不为过。”

她抬了抬眼皮,吐出一句话:“南王和萧逸宁,便是死在这匕首之下。”

萧逸宁,算起来也是萧逸钟的堂弟,一直镇守在边关,手头也有些兵力。当时萧氏大势已去,他索性就铤而走险,改名换姓带着人马,冒充地方势力,帮着南王守城,后来被卫清风一刀结果了。

这些,卫清风在信里说过。

袁夫人这才接过那匕首在手里,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抽出来一看,却是寒气逼人,只这么一闪眼睛,就觉得浑身寒毛也要立起来了……

袁夫人不敢再看,郑重地将这匕首收好了。

虽然无语,但是谢葭还是帮她找出了一件卫清风的旧铠甲,掰下来一片胸甲。在自己的梳子上找到了卫清风的一律头发——这也是拜卫清风喜欢乱用东西的坏毛病所赐。而且今早这把梳子只有卫清风用过,她用的是另外一把玉梳。昨晚必定是整理干净才收起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