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葭又去把那沈管事叫来问了(念春闺043章节)。他父亲原是沈蔷的陪房,看得出来,为人是个耿直的性子。谢葭是沈蔷留下的唯一女儿,他当然愿意听候吩咐。谢葭问的问题,他都能答得上来,人看着也坦荡。

略坐了一坐,随意吃了点东西,一行人就开始往城里赶。进了城换了马车,于下午申时末赶到了将军府,去向卫太夫人请安。卫太夫人留了膳,又让她带了一大堆东西回去。谢葭想着,也算是她确实到过将军府的凭证。

奔波了一天,夜里回到蒹葭楼,知画就给她揉她酸胀的小腿。

墨痕道:“我看那沈管事,是个能用的。”

谢葭道:“我怕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念春闺no.043:轻罗归来内容)。”

墨痕笑道:“我原想过了,若是真值得的,刘姨娘也不会这么大方地就让出来给元娘,还是用来安置二姨娘的。沈管事的父亲是夫人的陪房,活着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耿直,很得夫人器重。料想虎父当无犬子才是。而且我看这几年,刘姨娘和沈管事并没有什么来往。”

墨痕想了想,又道:“这样,元娘和二姨娘先不必出面,就说是我要置些私产就是了。怎么说我也嫁了个秀才,卖身契也早拿回来了,置私产是不要紧的。”

说着,她笑了起来。

谢葭觉得这是个顶好的主意,于是这件事就交给墨痕办了。隔日,墨痕告了几天假,用的理由是有亲戚进了京,去探望探望。然后就把这件事情办妥了。

后来她回来说:“这事多亏了有沈管事……我照他说的。又从牙婆手里买了两个小子进来让他带着,再到村里招募了几个年轻后生,店铺很快就筹备好了。我看着差不多,就干脆脱手让他去做。再过几天,让陆拾遗帮忙挂了牌子开了张。”

谢葭惊讶地道:“你就这样丢给他做?”

墨痕笑得见牙不见眼,隐晦地道:“沈管事,很听二姨娘的话。”

谢葭瞪圆了眼睛,想了一会儿,道:“二姨娘到底是我们公爵府出去的人,想来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墨痕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几天,谢葭的干货铺铺正式挂牌营业,随便起了个名字,叫“南山园”。因为地段不错。所以开了张,就进了几笔生意。

谢葭觉得自己最近运气不错,盘算着想借着这个风水。把轻罗接回来。

这件事她部署已久(念春闺043章节)。垂柳居在内院的边缘,也就是接近外院的地方了,又多住着生病的下人。平时莫说是路过那里,就是特地要往那里去。恐怕一路上也会有一群人在她身后哭着喊着求她打道回府。到时候她身边的奴才肯定少不得一顿打,而且轻罗也讨不得好果子吃。

最近琢磨着该动手了。便让知画去刘氏面前提了一提,说是想接轻罗回来。刘氏自然是拒绝了,说是轻罗靥症没好。谢葭琢磨着,赵妈妈每天都要派个婆子去骚扰轻罗一番,看来是真想要从轻罗嘴里捞出点什么来了。若是她贸贸然说出轻罗已经好了的消息,那么刘氏只需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两天,就随时可以对轻罗下手了。

她想来想去,便去找刘氏,闹着要给轻罗请道场。

刘氏大讶,心想着这几个月都没听她怎么提起那丫头。怎么突然又想到要做道场了?略一沉吟,她道:“我们家,不重这些的。怕是侯爷不喜。”

谢嵩确实是不喜欢家里的女眷供佛,做道场。

可是谢葭认真地道:“人怎么好端端的。会有靥症呢?肯定是有邪魔上了身。子不语怪力乱神,是因为孔圣人也对神怪存有敬畏之心啊。”

“……”一屋子的人都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她笑眯眯地又道:“卫太夫人是供佛的,我打算去和卫太夫人商量商量,请个小道场。这银钱花费,从我月钱里出就好了。”

后又补充道:“我知道刘姨娘和父亲一样,也是不供佛的人,才去找卫太夫人商量的。”

刘氏似笑非笑,道:“元娘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又难得有这份宽厚待人的心,姨娘若再不答应,可不就是不近人情么?这样,知华也随姨娘学了不少时间管家了,这事儿就让她帮忙操持着罢。”

谢葭并未把王知华放在心上,便笑道:“是,多谢姨娘(念春闺043章节)。”

又笑道:“有劳知华表姐了。”

王知华忙站了起来,似乎有点受宠若惊,笑道:“能帮得上元娘的忙就是好的!”

下午,她就去了一趟将军府。

太夫人听说她要做道场,也很惊讶:“你父亲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的。”

后又略一思度,若有所思地看向服侍在侧的白平:“想请个什么样的道场?若是银子不够,婶婶再补贴你一些。”

看样子是都知道了吧!

谢葭有点意外。一方面是白平在卫太夫人面前竟是非常说的上话的,再则,卫太夫人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个性,没想到对自己的事情这样上心。

她这才发现,卫太夫人长了一双虽然内敛,却足够让人无所遁形的眼睛。

于是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道:“我想把轻罗丫头接回来——到底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若是让她不明不白地被丢在垂柳居,我肯定会寝食难安。”

卫太夫人听说是上次那件事,神色间就柔软了一些,道:“亏了这丫头忠心护主,不然清风一定会被你父亲打断腿。既然如此,卫府也应当出一份心。待会儿啊,我派个人回去对你父亲说。”

这样就不至于惹了谢嵩碍眼了。

谢葭大喜,忙一叠声的道谢。

于是谢葭回府的时候,怀里便揣着卫太夫人补贴的十两银子。卫太夫人派人去给谢嵩打了个招呼,谢嵩嘟囔了两句。最终还是答应了。

刘氏指了王知华来帮忙,是让谢葭自己操办这件事(念春闺043章节)。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谢葭是求之不得,也根本没把王知华放在心上。很快就自己和墨痕定了个日子,说是看过黄历是吉日了。

卫府出了十两,谢葭又从自己的月钱里拨了十五两出来,打算做一个三天的小道场——这种驱邪类的道场是最贵的。这样一个最小的道场就要花费二十两,还要拨出五两银子来供应和尚的茶水。请道场之前要先清扫过垂柳居,腾出地方来。

王知华带了自己身边的罗妈妈,和圆巧可心芦荟三个丫鬟过来和谢葭商量事情。谢葭就带着墨痕、知画和三个武婢一起去了垂柳居。

垂柳居不比主子们住的地方。进门倒是有个院子,但是房屋并不分主次,而是一溜的平顶红砖房。东西二侧的角落两处住着在垂柳居当差打扫的丫鬟婆子。这些人都是很少进内院的,更少和公爵府的上层打交道,充其量只是一群粗使的仆妇罢了。

那个园子里种着几株柳树。大约也有辟邪挡煞的意思。这里现在就住了十来个生病的丫鬟婆子,本都是在各院当差的。到了这儿,自然也就不讲究了。院子里到处摆着晾晒衣物的架子,甚至放着几坛子泡菜。

进了门,便觉得晦物冲鼻。

王知华一进院便皱了眉,道:“先把院子清理出来罢!”

谢葭点点头。由着她派了自己身边的人去打扫,嘱咐仆妇。闹哄哄的一个上午,才把垂柳居的院子整理干净。另外有几间空着的房间,王知华让身子还身子还灵便的几个病人搬动了一下,空出几间相连的屋子来,作为和尚们的休息之所。

谢葭看她乐于此道,也不跟她抢指挥权,让白平刺槐她们三个去帮忙干些粗活,自带着墨痕知画退在一边。

“这地方杂乱得很,说不准就混进了什么人来(念春闺no.043:轻罗归来内容)。虽说是和尚,但到底也是外人。闹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就不好了。”谢葭望着来来往往的人,若有所思地道。

墨痕道:“元娘的思虑有道理,这些丫鬟婆子都是粗使的。难免见钱眼开,到时候还是要人看着一些。表小姐身边的东西若是拉了。也是元娘和公爵府面上不好看。不如去调几个粗壮的仆妇过来守着。”

谢葭点头。

墨痕又道:“这么大的道场,也没有只给轻罗一个人做的道理,也可免得太过显眼。”

谢葭笑道:“我们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让轻罗做法事做到一半,就清明起来,当然不现实。到时候还不把那群和尚的名声捧得水涨船高,而且令人起疑。谢葭一开始的想法是让轻罗在做法事的时候出来向她请安,她才“突然”发现轻罗早就好了的,然后再把轻罗带回去。只是到时候少不得要拿垂柳居的一些仆妇问罪。

王知华既颇迷恋主持大局的感觉,谢葭索性把场地让给了她,亲自拿着五两银子,到厨房去让人开始准备八色全素甜点,各种清茶,以及和尚做三天法事的三餐。

隔日,垂柳居开始做法事,谢葭先去了雎阳院上课,让墨痕留下来和王知华一起主持大局。结果一整天她都心不在焉的,只害怕自己的计划出点什么乱子。

课间的时候,同学们聚在一起说话,虞燕宜突然说起萧逸辰来。

“听说萧府重金请了个江南的赵先生去府里做西席,还同时请了江南的四大才子去帮着讲课。”

秦子骞不屑地道:“赵先生固然有些才名,可考了三次进士都考不中,哪里有我们老师的才华?还有我看那四大才子,也不过是浪得虚名。”

南旭尧道:“我听家父提起过这位赵先生……他曾经到我们府上来自荐,家父让他当场做文章,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念春闺no.043:轻罗归来内容)。家父说,辞藻倒是甚华丽,但口气未免轻狂,论起时政利弊来,颇有一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他还要家父举荐他出仕,你们猜我父亲怎么说?”

谢葭漫不经心地道:“怎么说?”

南旭尧笑道:“家父说,文章千古好。仕途一时荣,先生还是好好琢磨着怎么流传千古的好。”

众人愕然,然后都笑了起来。南旭尧平日的性格有些沉闷,说出这种话来,就格外好笑。

秦子骞左右看了看,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然后才低声道:“我听说……今年选秀的时候,萧府又进了一人,当今皇后娘娘的妹妹,已经进了淑嫔了。”

谢葭吓了一跳。怎么议起朝政来了!

孰料其他人根本就混不在意。也许知道妄议朝政不好,所以都凑到了一起,压低了声音。秦子骞又道:“又进了一人……自古外戚干政是大忌,皇上怎么还会让萧氏女入宫?”

南旭尧冷笑了一声:“萧府势大,又与藩王交好。根基难撼。如今朝中上下,谁不得让着几分?就连今上,也要看着他们几分脸色。不过这有什么。古时越王还卧薪尝胆十六年呢!何况今上到底是真龙天子。”

谢葭无奈了,推了他一下:“你小声点!”

南旭尧咧了咧嘴。

虞燕宜笑道:“你们说萧氏根基难撼,其实萧氏不过是先帝时期才出了一位皇后……里头的前因后果,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

众人狐疑。谢葭想到虞燕宜出身昭阳公主府。昭阳公主和今上一母同胞,都是当今萧太后所出(念春闺no.043:轻罗归来内容)。最终心中的八卦压垮了理智,忍不住问道:“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虞燕宜也不卖关子,只让他们又凑过去一些,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当今太后,原来是先帝做王爷时的元配王妃。后来先圣德太子薨了,先帝便继了位,进了萧王妃做皇后,但一直迟迟未封太子,导致后宫倾轧十分严重。后宫人人都怀有夺嫡之心。后来今太后娘娘被害,困在冷宫整整三年。”

谢葭一怔,怎么还有这段历史?

虞燕宜道:“那时候先帝独宠刘贵妃。是差一点就进了皇贵妃的。可是后来,刘氏势力在朝中一日千里。又是小族得势,不懂得收敛,其中不乏嚣张跋扈之辈,弄得民怨沸腾。”

“先帝也被气病了,刘贵妃趁机说要请道场进宫,不知道哪里来的歪魔邪道,说要挖了皇长子,也就是今上的心肝祭天,才能治好先帝。”

谢葭惊呼:“好大的胆子!”

虞燕宜冷笑道:“是啊,真是狗胆包天!先帝病着,整个后宫,朝廷,都被弄得乌烟瘴气,早念起太后娘娘的好来。乍然听到刘氏所言,气得差点厥了过去。当时萧氏还有个做大将军的,便带兵进了宫,以拱卫皇上为名,救出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虽然幽于冷宫,但后位未废,抓了刘氏,主持大局,直到先皇好了起来。”

“后来,那位萧将军便自刎谢罪了,那是太后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兄。太后娘娘伤心过度,便也病了,自己准备三尺白绫,也打算自尽。先皇赶到紫宸殿,才救了下来,并免去了萧氏之罪,将刘氏满门抄斩,萧太后回到了紫宸殿。先帝认为是自己一时荒唐,才导致嫡庶不分,朝堂大乱,又害得发妻受了此等委屈和丧亲之痛。从此便对太后百依百顺。”

长长的一个故事听得一群小屁孩膛目结舌。

虞燕宜口干舌燥,拿了杯子来喝茶,又道:“这话,私在我们府里传着,可不要出去说(念春闺043章节)。”

秦子骞立刻道:“这还用你说吗,我们也不是那样的人。”

南旭尧长叹一声,道:“萧太后纵然有功,可如今……”

谢葭心中却道,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她吧,所以后来才由着她把持朝政,外戚日益坐大……毕竟不是作为太子被培养的闲散王爷,继位之后便被权力富贵迷了眼,弃糟糠,宠姬妾。后来吃了苦头,又觉得愧对嫡妻,百依百顺,混不在乎祸乱朝纲。

这人还真是不适合当皇帝啊。

想着这些事,倒是分散了一下她的注意力,剩下的时间好像也没有这么难熬了。到了下午,轿子来接了谢葭回去。

进了楼,便看到白平笑吟吟地等在楼下。

“怎么样!”谢葭急步上前,便问了这么一句。

白平轻笑着请了安。才道:“轻罗姐姐正等着给元娘请安呢!”

谢葭大喜。

一边上楼,白平就在身侧叙说着事情的经过:“……墨痕姐姐把人留在了屋里。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多亏了表小姐误打误撞。先前迎了轻罗出来,墨痕姐姐还不曾开口,表小姐先发现了轻罗姐竟已经都好了,那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轻罗是她的人。”

“不等墨痕姐姐开口,她又马上派人去告知了刘姨娘,闹得整个院子的仆妇都知道了。墨痕姐姐马上请了个大夫来看,大夫说是已经好透了。然后就把人带了回来。表小姐还拍着胸脯保证说。姨娘那里让她去说一声就是了!”

谢葭忍不住笑了出来,道:“那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白平笑道:“是啊,人已经接回来了,也就不怕那边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念春闺no.043:轻罗归来内容)。”

谢葭点了点头。

进了房门,谢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小杌子上的轻罗……瘦了许多。似乎也高了一些。她笑着叫了一声:“轻罗。”

轻罗的眼睛就湿了,垂着头上前请安,哽咽道:“元娘……”

谢葭抓了她的手。笑道:“快别这样,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罢?洗漱更衣过没有?怎么不回房去好好休息?”

墨痕上前来,笑道:“说是一定要给元娘请了安才去休息。”

谢葭笑道:“傻姑娘,今个儿就去好好休息休息。等明晚,我们摆个小席给你庆祝庆祝!”

轻罗心中羞愧。道:“元娘,梅晴她……奴婢瞎了眼,竟然还为她求情……”

谢葭讶然道:“这事你也知道了?先别提,好好休息,以后有的时间慢慢说!”

说着,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谢葭顿时觉得胸口的一块大石也就去了,这些日子前所未有的舒坦。

又做了两天的道场,不过谢葭已经不管那事了,就由着王知华去折腾。

这天下了学,谢葭回到了蒹葭楼。楼里早就准备好了小席。轻罗脸蛋红扑扑的,迎了出来:“元娘。”

谢葭笑了起来,道:“怎么还要你亲自操持?”

轻罗忙道:“是我想多做些事。这些日子在垂柳居呆着,也闷得发慌。”

谢葭道:“你这样说(念春闺043章节)。可要招我心疼了。好了,如今既回来了,就开开心心的,再不去想那些事情。”

轻罗眼眶一红,福了福身,哽咽地道:“好。”

席子摆在二楼的外厅,就是平时谢葭作画或是宴客的地方。本来她的活动范围是非常宽阔的,但是因为三娘在碧纱厨里隔了那么一隔,无形中空间就小了许多。摆好了螃蟹席,谢葭让人去请三娘,可是秦妈妈来了,畏畏缩缩地说了一句“三娘不舒服”。

谢葭问了一句:“哪里不舒服?怎么不早说?也不请大夫来看看。”

秦妈妈忙道:“没事!没事!就是,就是今个儿中午没有睡,所以,所以……”

谢葭大为心烦,不想来就不想来,何必如此。便挥了挥手,让秦妈妈去了。

过了几日,正碰上谢葭沐休。她画了一会儿画,突然想起来,便问墨痕:“三娘最近怎么都没有弹琴?”

墨痕上次给了她一本琴谱,让她半个月练熟的。闻言,墨痕道:“是了……最近都没听到她练琴。”

她不禁皱眉。

谢葭放下画笔,道:“墨痕姐姐,你好歹教着她,她每日,都想些什么呢?”

墨痕苦笑,道:“我又怎么会知道?三娘心里藏着许多事情。”

谢葭想到三娘是庶出,生母出身低微,从前是连丫鬟也要欺负到她头上去的。这样的环境,性格就难免有些古怪。想起自己这几个月的冷落,现在想起来,倒像是在赌气。她也有些无奈,道:“我去看看她罢。”

墨痕松了一口气,其实早就该去看看了。不过两个都是孩子,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