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能这样,拖着疲惫的身体,顶着一夜凋谢了的心,却装扮成红粉佳人的女子。我现在就回去,我还是要回去了,就像那位善良的李妈妈说的,我还有孩子和丈夫,所以我的生命也是他们的。所以我既然还是又醒来,既然没有死,我还是应该回去,回到方政和我生下来的孩子的身边。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我怎么会这样长命,总可以死了再生,这样在生死间徘徊,最后却总还是会回来,不是一个有过罪恶过去的人总会早死的吗?我不停的说着死字,如果他听见总要责怪我的。可是,他并不知道,死不是可怕的说法,不是象别人所说的可怕,对于我它真的是最安慰的说法!如果我能选择,可是,我没有选择。我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可以选择,我这样生存着就已经不再是我自己,是谁,为谁,我都也不清楚了。

李妈妈是个好妈妈,她象母亲那样一直送我到村口,左右叮嘱我一路都要小心。我走了,了无牵挂的走了,走了很远才想起回头张望,她还站在村口,看到我回头,就挥舞着臂膀,大声叫着什么,我却再也听不清。我真的该为这样的分别的场景流泪,象每次母亲送我出去前都这样久久不肯离开那里,我也每次都满怀感动的憧憬着离开她也会幸福。如果没有那天的幻想,或许生命也不会走到这里,如果没有母亲的鼓励和自己不能克制的倔强坚持或许都不会这样。

到家已是晚上八点,是谁的家,该说是方政的家吧!门是没有锁上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的,我很清楚。我推开那间卧室的房门,一片漆黑,房间里没有开灯,借着从外间射进来的微弱光线,我看到他坐在床沿,似乎没有一丝动静。我没有开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该说的太多就失去了说的意义。我以为他已经听见我进来的声音,他却依然静静的坐着。直到我开了灯,房间突然就明亮起来。刺目的感觉,眼睛不由的酸痛起来。我走过去,轻轻的放下行礼,坐到他身边,背着他的位置。我知道在他的背后就看不到他的眼睛,所以就有了勇气唤起他的名字。

“方政”我又无语了,除了唤着这两个字我依然不知道说什么。我守着所剩无几的勇气,等待他的声音,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不要紧,我已经不能再去在乎很多。如果他可以因此把我丢出去,我也会安然处之。我也不会怪谁,只是希望他不要再为身后的这个早就没有灵魂的女人生气。可是,他没有发火把我丢出去,他只是不理,他只是沉默,一直沉默到我心里也结冰。“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样生气。”我突然的说出这样的话,自己都不知道是自己说出来的。我知道道歉对我,对他,都没有意义,可是,我虚伪着说这样的谎言是为了维系什么呢?

“你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吗?你知道你怀了我们的孩子吗?你知道,我把一生的幸福都赌在了你的身上了吗?”我想我知道的,一切都很晚,都太晚。我已经赌了一局,我输了,输的彻底,连同自己的灵魂都输了进去。我输了,他赌在我身上的注也就他注定还没有开始就输了。“为什么要这样?”我压着随时会破出声音说。

他突然的转过他的脸,连眼睛红了都没有发现,一下子抱住我,把我紧紧的抱住。我吻了他的脸,吻了他的眼,想起我们有过的从前,泪水就一点一点蔓延,又恍惚感到心里有个影子在遥遥的晃动着。我哭了,因为好像总有个声音在说,这样的机会就象花儿一样容易逝去,很快就一切都会过去了。

我没有预见到,他最后还是没有强迫我说出我离去的真正原因。

“不管你曾经做过了些什么,都过去了。你只要记得,你是我的幸福唯一希望,不要再做任何伤害我们感情的事情就好。答应我,忘记过去的对错,多给我一点安心的微笑。我们的感情是什么也不能替代的。”我僵直的躺着,像是剔除了灵魂的躯体,唯一没有静止的是他那晚说的最后的话总不断在心里摩擦着。我害怕这样想,害怕我还有放弃不了的,其实死掉的心也未必没有不忍丢下的。可是,从某天开始一切的脚步都开始加快,这种感觉让我以为再做什么,再想什么都是多余的。我把头蒙到被子下面,咬住洁白的枕头,放开宣泄情感的冲击,想把所有的感受都滑落到无人的角落。这样的宣泄过后,我真的感觉舒畅了很多,我以为就可以好好利用以后的时间快为他做最后的事情――为他生下一个他的孩子。我并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只是,猫一样的敏锐直觉让我觉得我所有的时间都快到了尽头。我要努力利用这些日子。这样的想法让我感觉突然很释然,是不是知道要死去的人都会有这样的释然的痛畅?

方政坚持陪我去医院做检查,我答应了。这是他的孩子,这次真的是他的孩子。我也记得答应他要好好的生下这个孩子,我就要履行诺言,所以我每天按时吃饭,吃的很小心,很费力,也每周按时去医院检查。我知道该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就是给将来的孩子一个健康的身体。我相信这些努力改变他都看见,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或许他真的是太累了。只是他夜夜辗转不能安然入眠,这些我都有了感觉,但是什么原因让他这样的不安?我的罪孽已经实在深重,压的我快要支持不下去,我就不敢再给自己找任何加重的理由。因此,我装着睡的很好,假装没有心肺的沉睡着任心里也滴着,这样或许对他才会更好一些。

我远远的看着他认真地同医生讨论着我目前这样的复杂情况,也开始有些担心我一直的贫血会让这个孩子将来的出世受苦。但我既然答应他,答应我们的孩子会安全出世,我就该为这些负责!我看着方政的车子开过来,他对我招了手。快上来,听到他的召唤我于是百般小心的跑过去。我不懂为什么有时竟会产生一种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感觉,而这样的没有理由的感觉往往都会成为事实,这就是传说中上帝赐予女人特有的一种天赋吗?我正要钻进车子里的瞬间就又突然出现了这样奇怪的感觉或者说是直觉,“有人一直在某处看着我们”,当这样的想法突然窜上来的时候,我全身都悚然,无法抗拒的冷意沿着无法闭合的毛孔冒出来,迅速地盘踞了全身!方政拉开了车门,我钻进车子马上就开始透过车窗四处寻找着,但似乎真的都是我的错觉,我开始自嘲自己的神经质时,有个身影忽然就跳入我的视线,犹如一个午夜的影子,一闪而过消失在街角。倘若只是我昏花了眼睛的结果,我愿意如此相信,可那身影,那个影子似曾相识,我不敢想下去,即使如此它依然把一层恐慌的种子撒在我心底。“你在看什么,坐好,我要开车了。”方政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定,一辆黑色轿车忽然从后面冲了上来,紧紧擦着我正在全神透视的车窗飞驰而过。但是车速太快,我来不及反应它就已经奔驰离开,我又没有看清那个坐在车前似乎熟悉影子。第二影子,继着第一个影子的踪迹把那扑撒在我心底的唤醒,它在深处作祟,我无能为力的战栗着,惊魂不定。

方政把车子停在儿子的幼学园前,我就即可看到儿子小小的身影远远地奔跑过来,象刚长出幼翼的小鹰。我与方政一起下车,方政向秦儿伸展臂膀,展开他宽阔的怀抱时,我注意到不远处的那双满怀期盼的眼睛。那个小女孩,我记得她,记得她那双眼睛,记得让我触而惊心的疼痛的渴望眼神。我很想过去抱抱她,但我很快发现她如此强烈的渴望眼神都聚焦在方政和儿子的周围。我如此更加怜惜她,切身理解她渴望的父爱的**。我走到方政的身边,把他怀里的孩子抱过,轻轻对他说,那个,上次我们遇见的孩子,没有了父亲的小女孩,你过去抱抱她好吗?方政顺着我的目光看着那个孩子,片刻的思索,他走了过去。他在她的面前停下来,蹲下身,他们相视了几妙,方政轻轻地抱起她。我为这美丽的一幕而深深震动,隐约的,我第一次听到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她在方政的怀抱里叫了“爸爸”。我的眼泪就跟着那声呼唤落了下来,错觉让我以为是自己的那段童年里父爱的缺憾得到了弥补!

方政坐到车子的前座,我抱着方秦坐在了后座,刚才的一幕像影片不断在眼前回放,我依旧不能恢复平静。车子启动的一刻,一辆黑色的宝马意外地映入我的眼帘!我立刻就想到在医院门口出现的那辆黑色车子和那个身影。如此轻易地就把我的心紧紧纠扯了起来!被那个影子撒到心里的种子就迅速的开始生长,我甚至清楚的听到它疯狂长出的声音。一辆停靠在马路对面的黑色宝马,我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勾起了我这样无由的联想。我忽然对自己也无法解释,就开始对自我起疑:我是不是患上了什么心理病,姿意地幻想来不断自己制造着恐慌?车子开动了,那辆宝马真的没有如我担心的突然冲上来,我极力抚平心中激起的波澜!视线随着车外飞速后退的景物渐渐模糊,当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成为一片混乱,头脑中也就再找不到一个可以拨开的缝隙。

到家的时候,方政疲惫的神情明显的让我害怕!我说,方政你先去休息吧,今天我陪秦儿。他的一反常态的不做推托就走进了我们的卧室。我想起在哪里看到说法,一个人如果做出一反常态的举动来就是有了问题。或是他最近工作真的太累,我忍不住自我安慰地想。这样想,似乎就给自已找到了一个新的出口。我牵着秦儿到了客厅,打开电视的少儿频道。孩子就爬在我的怀里认真的看了起来,一段广告后,屏幕上出现了猫和老鼠的动画形象。随着片断的播放,方秦咯咯的笑声不断回荡在屋里。寂寞的感觉突然滋生了,那样熟悉的寂寞快速蔓延整个房间,让我一直回避的记忆都渐渐清晰起来。纵使我这样努力了几年去忘记,但当一切突然越过心底一线时才恐慌的发现它竟会比当时更深刻。我还是没有忘记,原来一切都早已深深的烙在了心里。那些记忆清楚的记载着,我曾经失去一切,被幸福遗弃,我曾经象猫儿一样被丢弃,却有另外的一个男人,他象一位充满了爱的神,他拣回去这个寂寞流浪的猫儿,他把它带回去。他给它温暖,啊,温暖过了它曾经失落的心。他终究爱上她这个悲哀的流浪猫,他容许她在他面前任性,他替她做她爱吃的食物,也允许她开着他的电视看着猫和老鼠疯狂的傻笑。她曾经一瞬间的理解,他给的正是她渴望过的幸福,可是她终于还是亲手丢弃了这样的幸福,因为她的倔强,她的任性,她的冲动,以为失去的就要讨回来,即使不能找回去也要挣回她的尊严!可是,她没有想到过,她将最后与幸福擦肩而过却与毁灭步步逼近!每次前进都加深了那个生命的死结,从此永无休止,不能回头!

“妈妈,小老鼠为什么可以对付大猫?”我久久没有回答,因为我也曾不停的问自己这个,答案从来都不曾清楚过。看到最后,方秦也睡着了,我也累了。回到卧室,看着熟睡的方政,突然轻声自语,“或许是各自的宿命吧!”打开床头灯,我,看到他微闭的眼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