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当仲孙锦绣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人生已经度过了二十六个春秋,并且拥有了一座锦绣山庄。

为什么他会意识到这一点呢?那要从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说起。

起先,这位仲孙庄主还压根没将念头动到成亲这上头。他的生活过得多姿多彩,每天一大堆的事一大堆的人陪着他一块玩一块做些大快人心的事。可是,有这么一天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很奇怪,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骑马郊游,一个人。

喝酒,也是一个人。

吵架,还是一个人。

这下子,问题严重了。他本来是有很多朋友的,什么县太爷的公子啦,城里绸缎庄的少东家啊,甚至是常在街头摆摊的老王六,也都是他的朋友,至交朋友,那种即使全世界背叛了他,他们也不会背叛他的那种朋友。

可最近不知怎么的,一个个都忽然之间凭空消失了,好似他仲孙锦绣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群人似的。此等情况实属罕见,不得不让仲孙锦绣产生很大怀疑。

仲孙锦绣只得去问自己的管家仲孙刚,他的管家号称“江湖万事通,人人都不同”,他应该知道得很清楚。

“欧阳少爷最近都在干什么?”仲孙锦绣随便地理了理衣裳,漫不经心地问。

“欧阳少爷去洛阳追未婚妻去了。”仲孙刚尽忠职守,回答得很直接。

“呃?”仲孙锦绣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那么,景少爷呢?”

“景少爷六日前刚成亲,庄主还前去喝了杯喜酒。”言下之意是那一位少爷佳人在抱,无暇他顾了。

“又成亲?”仲孙锦绣下巴掉到地上,“他不是三个月前成过亲了?”

“是,这回是娶第九房妾室。”仲孙刚面无表情地瞥了主子一眼,眼神之中的含意恐怕仲孙锦绣一时半会还无法理解。

仲孙刚暗地叹息。景公子是少爷相交二载的朋友,两年来他已经娶了六位夫人了,可他家主子连个红粉知己都没有——当然,胭脂楼里那些姑娘除外——他这个当管家的走出去也没面子得很,且时常要接受旁人暧昧的目光。

可恨!

“第九——房?”仲孙锦绣不太确定地确认,得到管家郑重颔首后,长长地叹了一声,“半个月内别想找他。”按照老规矩,成亲半月之内这位景仁兄会在温柔乡里不爬出来,“那么,王老六该不会也——”他不抱任何希望地问。

“快手老六?”管家仲孙刚沉吟了下,“他成亲三年的娘子昨日找上门来了。”恐怕这会儿不是不敢出门就是不想出门。

仲孙锦绣的眼珠子跟着下巴一块掉下。

未婚妻、成亲、娘子……

他那些曾经扬言“朋友”最重要的朋友,怎么眨眼之间全被一大群女人给拴住了?不可能,不可能,仲孙锦绣怎么样都无法相信这是一桩事实。

“管家,”他抬起眼有气无力地望着跟了自己快五年的万能管家,第一次怀疑起他的消息网是否真如此精确,“你确定他们都是让女人给缠住了?”

“是夫人,庄主的朋友是给自己的夫人缠住了。”仲孙刚订正他的说法。女人与夫人之间的差别,很大。

看来是真的了。唉!

仲孙锦绣百思不得其解却认命地伸了个懒腰,慢慢踱向窗口,靠在窗棂上赏起月来。

朗朗星月,宛如银色圆盘。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管家仲孙刚本打算不理睬似乎遭受重重打击的主子,无奈他竟然用他那迷人的嗓音,充满吸引力的磁性语调,加之以忧郁哀伤惹人怜惜的眼神在吟诗诵词,那话中的哀怨与无助让人不忍卒听。

“庄主?”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庄主!”

“啊?”仲孙锦绣终于回转眸来。

把仲孙刚吓了一大跳,他脸上的表情活像一只被主子遗弃的狗儿,眼中茫然的神色好似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庄主,时候尚早,你何不去胭脂楼去会一会胭脂姑娘?”仲孙刚提议。这胭脂姑娘温柔可人,是庄主的好友之一。

听到胭脂的名字,仲孙锦绣眼睛立时活起来,道:“我怎么可以忘了她?”哼,那些男人有了妻子忘了朋友,那胭脂总不会也成亲了吧,“我晚点回来!”立刻生龙活虎地抓起搁在椅上的外衫,飞也似的冲出了书房。

仲孙刚望着主子飞奔而去的身影,微笑加无奈,他的主子做起生意来威风八面,但私底下还是大孩子一个。他笑着摇头拿起方才看到一半的《论语》。

过了半晌,仲孙锦绣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仲孙刚惊讶万分地看着他,“庄主?”

仲孙锦绣无精打采地抬起眼,一步一步走过去,猛地坐在椅子上,仰头长叹一声。

“庄主,怎么这么快回来?胭脂姑娘不在胭脂楼?”

“别提了,”仲孙锦绣使劲一挥手,泄气地说,“追人去了。”

“追人?”这两个字有些玄乎。

“她看上个人,然后追到京城去了。”天要亡他,在这个城里惟一剩下的朋友都跟人跑了,他到底做了什么上天不容的事?

这回轮到仲孙刚惊讶掉一地。很巧,非常巧,这一连串的变故出现在庄主的身边,无不谓巧上加巧,巧到家。

“你怎么那副表情?”仲孙锦绣非常不悦地白了管家一眼。他心情很糟糕,他的管家却是呆若木鸡。

仲孙刚一甩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庄主,你觉不觉得,事有蹊跷?”

“蹊跷?”仲孙锦绣扭过身,疑惑地看着对面的管家。

“庄主,你今年有二十六了吧?”

“是啊,怎么?”这跟他的年纪有啥关系?管家的问题有些突兀。

“庄主是不是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仲孙刚小心翼翼地提出这个问题。

仲孙锦绣一愣,“娶妻?”他没想过这一层,“这个年纪跟娶不娶妻有何关系?”他一个人过得照样很好,再说又无王法规定到二十六的年纪必须娶个妻子摆在家里。

“大有关系。”仲孙刚打算给他来上一段长长且深刻的说教。

但早已察觉到他面上显现出正经八百样子的仲孙锦绣立刻抬手,“停停。”他急急阻止,不想自己耳朵长茧,“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先听我说,欧阳少爷今年二十七,景少爷才二十,王老六是二十三……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娶个妻放在家里好过天天想着跑到外头去?”

“庄主英明。”

啧,他还吾皇万岁咧。

仲孙锦绣考虑着这个可能性,“娶妻有什么好?”他从未想过过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办。

仲孙刚怪异地瞥了主子一眼,然后清了清喉咙,才道:“第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第二,庄主必须为仲孙家继承香火;第三,庄里有了少夫人之后就会热闹许多;第四,庄主娶了妻后,外头种种流言蜚语就再不出现;第五……”他不想再被传为断袖的其中一位。

“好,我知道了。”仲孙锦绣听得皱起眉,摆摆手示意仲孙刚不要再数下去,“娶妻是吧?”

“只要庄主愿意。”

仲孙锦绣摸着下巴,望着窗外依然明亮皎洁的月色,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能性与可行性。

“好,娶就娶吧……”他大大方方地下了结论,并且放手让万能管家仲孙刚去准备这一系列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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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最终的决定者是他仲孙锦绣,但既然说了一切事宜都由他那位管家准备躁办,他当然乐得清闲与自在。

不过,这不代表他的时间真的多得没处花。

仲孙锦绣剥了颗花生,往上一抛,准确地以口接住。

“怎么还没来?”他有些不耐烦地嚼着香喷喷的花生,暗暗抱怨那已经迟到半炷香时间的仲孙刚。他们说好了,在这醉香楼由他进行第一次筛选。

筛选什么?自然是他未来的妻子人选,锦绣山庄未来的少夫人的名单咯。

仲孙锦绣拍掉手上的碎屑,喝了口酒,百无聊赖地观察四周。

这座醉香楼是城里头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在此刻午间时分人满为患,生意兴隆得不得了。楼上楼下都坐满了,甚至还有人在旁边等着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这么看来,占据了一张大桌子,却只坐了一个人的仲孙锦绣这边,实在让人看不过去。

“我可以坐这里吗?”一道软软却清脆的声音惊到仲孙锦绣的神志。他拉回视线,怔怔望着面前忽然出现的小姑娘。

“嗯?”他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忘了放下。呃,这不是说眼前的小姑娘是如何的倾国倾城貌若天仙,实在是因为仲孙锦绣一时之间脑袋还未转回到现实来。

“多谢。”小姑娘把他的疑问当成肯定回答,笑地将手中宝剑搁在桌子上,径自替自己拿了个杯子倒了杯水喝。

仲孙锦绣甩甩头,眨眨眼,才算瞧清楚面前的阵仗。

“小姑娘,这个位子是我的。”

小姑娘一双灿烂的眸子往上一抬,“你的?先前是你的,可现在是我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们什么时候说好了?”

“你方才明明已经答应让我坐了。”小姑娘无辜地眨眼,觉得仲孙锦绣是出尔反尔,“你难道想反悔?”

“我答应了?”仲孙锦绣一愣。

“嗯。”小姑娘连连点头,“就是答应了。”她清脆的声音很是好听。

仲孙锦绣低头想了想,竟想不起来自己有反驳的事实和理由。罢了,反正还有两个位子,等仲孙刚来时也坐得下。“好吧,随你坐。”他无所谓地倒了杯酒。

小姑娘反倒被他的爽快给蒙了一下,眨了眨粲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瞧。

“我衣裳穿反了?”仲孙锦绣道。

小姑娘抿着嘴摇头,依然看着他。

“我脸上有东西?”仲孙锦绣疑惑。

小姑娘还是摇头。

“都不是?”仲孙锦绣纳闷,“小姑娘,那你干什么直盯着我看?”

小姑娘咧嘴一笑,露出小巧洁白可爱的牙齿,“大叔,你是好人。”

一口酒呛到气管里,仲孙锦绣赶紧放下酒杯,小姑娘见状,立刻递上喝了一半的茶,“大叔,你小心些。”

仲孙锦绣一仰头喝尽茶水,顺了口气,才挣扎地面对那看似天真无邪却语出“惊”人的小姑娘,“你,你叫我什么?”

“大叔呀。”小姑娘乖顺地说。

“大——大叔?”仲孙锦绣此时的表情只能用受到晴天霹雳来形容,他张了张口,勉强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小姑娘,你几岁?”

“十六岁。”小姑娘乖乖报出自己的年纪。

“十——六?”仲孙锦绣打量一下对面看似很小年纪的小——哦不,该称之为姑娘了,“你当真十六?”他不确定地问,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叫他二十六岁的人为大叔?传出去他的面子往哪里搁才好?

“我从来不骗人。”小姑娘接过店小二送来的馒头,拿起一个塞进嘴里,大口吃着,完全没有一点拘束。

“小……咳,姑娘,你知道我几岁?”仲孙锦绣打算好好地提醒提醒她。他在这个城里,好歹也混了这么些年,与他那帮据说是朋友的朋友,从来只有人叫他小哥、公子、大爷、庄主、少爷等等,大叔这一词还是首次听到,觉得十分不舒服。

姑娘嘴里塞着馒头,只能发出“唔唔”声,摇头。

“我二十六,只比你大了十岁。”仲孙锦绣伸出双手,在姑娘面前现了现,“所以,你可以叫我大哥,但不能叫我大叔,明白吗?”最后三个字,是凑过头去说的。

姑娘慢慢将头往后仰,拿怀疑的目光盯着前头据说比她大了只有十岁的人,“看不出来。我以为你与我爹爹差不多年纪。”她无辜地诚实地说。

她爹爹吗?嗯?

“我有那么老吗?”仲孙锦绣苦着一张脸,真想拿镜子照一照。他知道自己的脸比较黑,长得也不是景瑟那种细皮嫩肉型的和欧阳那种玉树临风型的,但他好歹看起来自有一股随性洒脱不羁的味道,怎么着也不该像她爹吧?

姑娘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掩嘴轻笑。

“你笑什么?”仲孙锦绣还未从苦恼中解脱出来。

姑娘再拿起一个馒头,笑说:“我开玩笑的。”吐了吐舌,一口咬上馒头。

仲孙锦绣瞪大眼,难以置信方才她只是跟他开玩笑。咦,慢着慢着,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以前跟那些损友也是经常挂在嘴边互相对说,今儿怎么自己如此计较起来?低笑一声,仲孙锦绣自恼地敲在额头一记,拈起一颗花生,朝楼梯口望了望。

“你在等人吗?”姑娘好奇地问。

“你怎么知道?”

“你都朝楼梯口望了五六回啦,谁都知道的嘛。”姑娘理所当然地说,慢慢嚼着口中馒头,两颊鼓鼓的,说话有些不清。

“我是在等人。”仲孙锦绣承认,扫了她一眼,“你的胃口倒真大。”已经开始朝第三只馒头进攻了,而盘里还有三只,她不会打算将它们全部吞下腹吧?

“嘿嘿,”姑娘抿唇而笑,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以手指刮了刮脸颊,“爹说我是食量大如牛,胆子小如鼠,脑子笨如木。”她说着,又是一口。

她胆子小么?仲孙锦绣并不这么认为。

“你在等什么人?”姑娘依然口齿不清地问。

仲孙锦绣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好像很好奇?”他并不是故意不说,只是对面前的姑娘有些好奇,因为她的好奇。

“随便问问,你不说也没关系。”姑娘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快要解决掉第三只馒头,而一手已经伸向盘里。

仲孙锦绣喝酒的动作顿了顿,“你平常都吃那么多?”

姑娘拿着第四只馒头,在仲孙锦绣与第五跟第六只馒头之间来回瞟一眼,眯起眼笑道:“我早上没吃,爹跟厨子吵架了。”又是一口。

饿到现在?时至午间,她倒还真耐饿。

“吵架?”仲孙锦绣随口说了两个字,并无意去探究其原因和结果。

“嗯,吵架。”姑娘满面笑容的脸上第一次堆上愁容,烦恼地说,“爹爹嫌厨子做的菜太咸,厨子反驳,爹爹再反驳,厨子再反驳,反正他们两个人说来说去互相不让,然后爹爹发火,厨子也发火,两个人互相瞪眼之后,昨晚上厨子就拿起包袱溜了。”害得她早上没饭吃。

“溜了?”仲孙锦绣感到很奇怪,这个词怎么说呢?“他干吗要溜?”他不自觉地接上话。

“嗯,”姑娘歪着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爹爹说是他觉得自己理亏,但我不这么认为,他一定是想让爹爹好看。大叔——哦不,”她见仲孙锦绣挑起眉,忙笑着改正,“大哥,你不知道,爹爹早上不吃饭一天都会没力气,可是除了厨子外,我们家里没有一个会做饭的。”

“一个都不会?”仲孙锦绣开始同情她的爹爹了。

“嗯。”姑娘点点头,“一个都不会,我娘差点把厨房烧了,管家烧饭都不放水,爹爹从来不会自己动手。”她一个一个数过去,把家里人的厨房糗事都说了个遍。

“你呢?”仲孙锦绣想知道她的手艺怎样。

“我?”姑娘停止了伸手拿馒头的动作,“我、我没空……”她含糊其词,转了转眼珠,开始四处打量二楼,“这里人真多,我差点挤不上来。”

转移话题?“人是多,生意很好。”是欧阳家的产业,所以他能逍遥自在地去洛阳找未婚妻去。说到这个,他就不免想起那迟迟未露面的管家,“怎的还不到?”仲孙锦绣不悦地朝楼下望去,街上人很多,却没见到仲孙刚的影子。

“你等的人还没来?”她的声音轻快,煞是好听。

“是啊。”仲孙锦绣长长叹了一口气。

姑娘歪着头想了想,“是位姑娘吗?”她笑嘻嘻地盯着仲孙锦绣看。

仲孙锦绣先是讶异地看着她,而后才露出一抹惊奇的笑容,“你小小年纪,都在想什么?”姑娘?他等的若是位姑娘,可就不会让她坐这里了。

“不是吗?”姑娘眼里的光芒褪了些,兴趣减少许多,又开始嚼馒头,盘里只剩下一只了。

仲孙锦绣心里掠过一阵奇怪的感觉,再次打量面前这位才十六岁的姑娘,“你当真只有十六岁?”虽然十六岁的女子成亲了的是很多,但待字闺中的也是不少,可是她不像,她不像是成了亲的,却也不像待字闺中等待出嫁的。怎么说呢?她的声音是软软又清脆的,面孔小巧圆润,晶莹可爱,笑起来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脸上一边一个小酒窝,整个人瞧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性子又仿佛很单纯直率,但脑子里想的却很奇特。

姑娘眨了眨眼,“我不骗人的。”她再次强调,正经地说。

“可是你的想法倒是奇怪,为什么我在这里等人,你的反应会是等一位姑娘呢?”

“我随便说说,你怎么这么认真哪?”姑娘歪着头不解地注视他。

仲孙锦绣被她的话问倒,呆愣一下,看着她将第六只馒头也塞进嘴里,鼓着两颊望向他。他刚才很认真吗?没有吧?只是稍微有点不解,只是这样而已。况且,他认真的时候很少,闲暇时他才不会将很多事都放在心上。

见到仲孙锦绣的模样,姑娘忽然吞下馒头,掩住嘴窃笑了起来。仲孙锦绣一片茫然和无辜。

“我还是开玩笑呀,你这人好有趣哦!”她格格笑着,盈盈笑颜展露脸上。

仲孙锦绣被她打败,摇头笑着叹息,“最近我的日子过得不顺,脑子都不灵光了。”居然被一个才十六岁的姑娘耍着玩。尽管她不是故意,但他的反应的确不像那个正常的锦绣山庄的仲孙锦绣。

“日子不顺?有我不顺吗?我瞧你好像很自在的样子。”吞下最后一口馒头,姑娘好奇地问。

“我——”仲孙锦绣正想说什么,忽然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给打断了——

“裘品令!你给我滚出来!”好大一声响,几乎把人的耳朵震掉。

坐在仲孙锦绣对面的姑娘面色立变,紧张地握起桌上宝剑,腾地站了起来。

“裘品令?”她的名字?不错。可是,怎么有人在追杀她吗?瞧她一副神色凝重,万分警戒的样子。

仲孙锦绣看着忽然退到一边,衡量着二楼到大街的距离的裘品令,然后在方才那一声喝叫再次降临之时,他与她一同扭头朝楼梯口望去。不必等,眼里立刻出现一名杀气腾腾的女子,手握大刀,满面怒容地朝她冲过来。

“哎呀,”裘品令低叫一声,赶紧往旁边躲,“你住手啦,这里有很多人哪。”

“我管你那么多!”女子不理睬她的话,挥舞着大刀隔空就要砍过去。

裘品令急忙闪身躲到一旁,隔着桌子和女子对峙,“喂,我说好了马上会还你的嘛,又不是拿了不还,你不要整天都来追我。”她苦恼地说。

“还?你当我三岁小孩子被你哄骗?”女子压根不相信,没好气地吼道,中气十足,“赶紧把剑交出来,否则我不放过你!”

“明天我一定还你。”裘品令讨价还价。

“现在!”她斩钉截铁。

“明天。”裘品令坚持。

女子怒气冲天地瞪着隔了桌子的裘品令,“你再不还我,我抓你去衙门!”

“等你抓到我再说好了。”裘品令口气里满是委屈。

仲孙锦绣这回的惊讶很大。听她们两人的对话,事实似乎应该是裘品令拿了人家的宝剑——就是她此刻手里握着的这把了——而对方要求归还,她却不肯。这种行为,是可以送到衙门里去了。不过,如果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女子怒气中烧,抖了抖大刀,“吃软不吃硬啊你!看招!”说着就要跳起来朝裘品令砍过去。

裘品令眼见,连忙拔出宝剑,与之对抗,“你小心一点,刀剑无眼,伤到别人就不好了。”她快速瞄了仲孙锦绣一眼。后者正站起来,和酒楼里其他客人一样满脸问号和叹号地看着眼前一触即发的两位姑娘。

“哼,看打!”

“呛”的一声,两人刀剑相对,即刻开打。

仲孙锦绣看了直摇头。这裘品令的招数真是烂到家了。她眯着眼睛拿着宝剑在那里乱挥,仅仅只能抵挡一下,守得不好,而且无法攻击。幸亏她的对手的武功也不怎么样,否则她此刻非死即伤。

问题是,现在无法知道孰对孰错,所以在旁观者的角度,他不能出手帮忙。

“哎呀,快住手,我不行了。”裘品令嚷嚷,眼睛半眯着,看情形快招架不住。

“哼,你只要把剑交出来,我就立刻住手。”

“明天还你。”她不怕死地还是这一句。

仲孙锦绣暗暗替她叹息,性子真是执拗呀,这姑娘。

“那就投降!”

“不投降。”裘品令坚持地说,努力睁开一只眼看清对手的招数。

“哎呀!”伴着“哐”的一声,有样东西掉到地上。

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地上。

裘品令张大了嘴,惊讶极了地瞪着手里只剩下半截的宝剑,另外半截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任几十双眼睛向它投去同情的视线。

仲孙锦绣为忽然发生的状况而感到好笑和——担忧。他看向那傻眼的裘品令和怒气堆满脸的女子,知道这一回裘品令她几乎,要完蛋。

“裘品令!”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出口,表达了她的愤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裘品令赶紧弯腰捡起半截断剑。

“小心伤了手。”仲孙锦绣低声提醒。

“哦。”裘品令扫了他一眼,低声应。随后,在女子要冲过来之前,赶紧朝楼梯口跑,“我修好了还你!”大叫着逃命去了。

“站住!”女子大嚷,跟着追了上去。

仲孙锦绣从二楼望下,不一会瞧见一手握断剑一手握残剑的裘品令飞快朝右侧大街飞奔而去,后头紧跟着提了大刀的女子。

她们两人的武功不怎么样,轻功也着实差得可以。

仲孙锦绣摇头,只希望那位女子不要当真拿刀将裘品令给砍上两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