淝水南岸的晋军,人人身着玄色战甲,列着整齐的阵型,在冰寒刺骨的冬雨中,岿然不动如山。桓伊头戴银色头盔,手拿红缨长枪,腰配三尺长剑,脚蹬团云高筒战靴,身披玄黑斗篷,端的凤表龙姿英武不凡。

他**的黑色战马高大威猛,不时打着响鼻,在安静的战场上,显得格外聒噪

他回身看了看身后右侧的杨玲珑,见她双目炯炯,正紧紧握着手上的承影剑,不由得忧心地皱了眉,朝她用口型无声地说道:“等会跟着我!”

杨玲珑乖乖点头,面上沉静如水,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心头的雷动,手心里早已紧张得出满了冷汗,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可思议,仿佛那颗心随时都会跳出胸腔似的!

生死在此一战,若是胜了,大仇便也得报了,倘若不慎败了,说不定就会落得个身死国灭的下场!

由不得她不紧张!

桓伊的前方,是谢玄谢琰两名谢氏将领,二人均是神情严肃地看向了河对岸。

桓伊极目看去,只见对岸的秦军阵容强大,虽然距情报看来,秦军内部早已土崩瓦解,但是如此众多的兵将,但凡稍稍团结一点点,也够他们对付的了!

他眯着眼看了看对岸,眼见对岸那黑色的潮水渐渐的有了躁动的迹象,这个时候,只要战场上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战事就会一触即发了!

他轻轻勒马上前,靠近谢玄,压低声音道:“谢将军,我有话说!”

等谢玄轻轻弯下腰,他立即靠上前,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音量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话,却见谢玄立即眼神一亮,笑了笑,一拍他的肩:“此计甚妙!”

桓伊笑而不语地退了回来。

杨玲珑看了这一幕,再看向对岸时,嘴角就不自觉地勾起一弯冷冷的笑意!

苻坚啊苻坚,你的自负,今日也许就会葬送了你的一切,此时的你,是不是仍旧沉浸在自己统一天下的美梦里呢?

片刻之后,谢玄轻轻举起右手挥了挥,立时有一名卫兵上前,他压低了嗓音,在那卫兵耳边如此这般地吩咐了几句,那卫兵得了令,一溜小跑着走开了。

不多时,只见刘牢之带着三十名精兵缓缓靠上前来,与桓伊谢玄等人郑重点头一个示意,沉默地趋马越众而出。

对岸的苻坚远远只见一行几十人缓缓出了阵营往河岸边走,不由得心下好奇,张疏桐此时也见了,嘀咕了一句:“陛下,这些人是使者吧,都没带武器呢

。”

苻坚刚毅的国字脸上微微漾起一丝自负的笑,缓缓挥手,身后的箭阵刷地收起了箭簇,沉默不言地看着刘牢之带着人渡过了淝水,缓缓朝他们走来。

到了近前,刘牢之任秦兵仔细搜查了全身,身后的三十名卫兵被拦下,只他一人能够通过重重护卫到得苻坚面前。

他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眼睛不时往两边扫射,突然间,他在兵将中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一个,是原来的襄阳太守朱序,另一个,可不正是常在杨玲珑身边见到了花蜒么?

他眼神微闪,与朱序花蜒迅速一个对视,就移开了目光,直直看向前方御辇上的苻坚。

苻坚也在无声地观察着他,这个刘牢之,近年来战功卓著,他早有耳闻,此时一见,才知晓竟是个这么年轻的男子,心下不免觉得欣赏,面色也就缓和了许多。

刘牢之轻轻走到阵前,缓缓拱手一礼,朗声道:“刘牢之拜见秦王殿下。”

苻坚微微一颔首:“不必多礼!不知刘将军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刘牢之看了看身周虎视眈眈的秦将们,不亢不卑地说道:”君悬军深入,志在求战,乃逼水为阵,使我军不得急渡,究竟是欲速战呢,还欲久持呢?若移阵稍退,使我军得济,与决胜负,也省得彼此久劳了.”

苻坚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将军的意思,我军退后多少为宜呢?”

刘牢之面不改色:“十里即可!待我军渡河登岸,再开战不迟!这样,才算公允!”

苻坚尚未说话,身旁的苻融就被刘牢之这番说辞气得脸色铁青,也顾不得礼仪了,怒喝道:“端的无耻至极!两军交战,本就是各凭实力,如今我军占了天时地利,尔等就这般无耻地想叫我军退让?我竟不知晋国何时有了这般厚颜的战术!”

刘牢之仍旧面无表情,丝毫没觉得羞恼,淡淡地朝苻坚说道:“素问陛下出事公允正直,我虽是晋国一名小小的官员,却也对陛下的无私公正早有耳闻,今日贵军雄霸北岸,牢牢占着地势,我军若要渡河一战,势必在河上与贵军起冲突,倒是我军尚未开战就死伤大半,再与贵军交战,首先就处于了劣势

。若是贵军渡河与我军交战,情形势必也是如此!不若现在,贵军稍稍退后十里,待我等渡河登岸后,再酣畅一战,到时谁胜谁负,端看各自本事,岂不快哉?”

苻坚向来自诩公正不阿,此时被刘牢之一番吹捧,俨然已是自得起来,再也不好将到口中的拒绝话语说出口来,只得郑重点头:“如此,甚好!你回禀谢将军,待到午后未时一到,我军准时退后,但是,只退十里!”

刘牢之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拱手行了一礼:“陛下圣明!”

苻坚摆摆手:“你且回去吧!”

刘牢之挺直了腰杆,转身轻轻走了。无人看见,他那紧紧握着的拳头里,已满是冷汗!也无人能听见,他那如雷鼓一般的心跳,好在,这事算是成了!

待到刘牢之离开,苻融再也忍不住,疾声道:“陛下,我众彼寡,不如遏住岸上,使不得渡,才保万全啊!”

苻坚却不以为意,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军远来,利在速战,若夹岸相持,何时可决?今但麾兵小却,乘他半渡,我即用铁骑围蹙,可使他片甲不回,岂不是良策么?”

此计相当毒辣阴险,苻融闻言,却面色一松,心下欣喜,呐呐地道:“原来陛下心中早有计较,是微臣鲁莽了!”

苻坚笑笑:“无妨!你且下去准备!今日定叫他晋国再不姓司马!”

苻融心下激荡,看着苻坚洋洋自得的面容,备受鼓舞,将心头那点隐隐的担忧压下不提。

苻坚却不知,他的计策倒是好的,至只是天数终归没有遂了他的愿!

刘牢之渡河回到南岸,悄悄与桓伊谢玄等人禀报了一番,谢玄眼见计划成功了一半,心里高兴,立即命八万将士就地挖灶做饭,吃饱后,待到未时,好与秦军决一死战。

众将士不知就里,但见主将神色轻松,于是也轻轻松松地吃饭休息去了。

天上的蒙蒙细雨不知何时渐渐地停了,只是天色还是昏蒙蒙的,河面上渐渐升起一团团的雾气,对岸的情形逐渐模糊起来,看不真切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地间竟然静的出奇,似乎只有身边之人的缓缓呼吸声清晰可闻。杨玲珑静静地坐在桓伊身边,将承影剑握在手里,轻轻滴擦拭着,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她只觉得血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让她忍不住心情激荡起来,再看向对岸,心里那股杀意,便愈发的明显了。

不是不期待的,忍了这么久,也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如果,她想,这次的计策能成,秦军这百万雄师怕是只剩十之一二,苻坚,你会不会像条狗一样的活着?

心里的滔天怨毒日日夜夜折磨着她,只有那些害死慕容雪和慕容钰的凶手个个都得到应有的下场,她才能够解脱出来。

桓伊也静静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见她眼神狠厉地望着对岸,如何不知她在想着些什么,轻轻一伸手,将她手中的承影剑送进了剑鞘。

她惊觉地回头,见是他,眼中的杀意顿时消失不见,又复清明温柔地将他望着。

“刚才见你没吃什么东西,没胃口么?”

她摇摇头:“我不饿!吃不下!”

“这是在战场上,保存体力是很必要的,来,将馒头吃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只油纸包递给了她。

她却不接,摇摇头:“我真的不饿!”

她说的是实话,战场上的紧张肃穆已经勾起了血龙珠的灵性,她此时只觉得浑身的真气充沛无匹,像是随时都能飞上天似的。

他却仍旧不放心,将她的手轻轻握住,仔细地给她号了脉,却见她的脉象除了强劲有力外,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心,拍拍她的背沉声道:“那边有花蜒和朱序照应,许是不会有什么差池!等会儿,你不可莽撞,要随时呆在我身边,可好?”

虽是询问的语气,言下之意,却是不容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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