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天家而言,欺君之罪轻则亦可赐死,重则诛连九族亦不为过

。因而祈帝这四个字甫出口,便引来一片哗然。

“皇上明鉴,魏王妃的初衷亦是护驾心切,绝非欺君之意。虽说行事过于莽撞,不仅开罪了虞少保,还冲撞了上皇上,但微臣以为她罪不至死。还请皇上开恩,给魏王妃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兵部侍郎公冶敬仁终忍不住开口为嫡妹求情,虽然他本身为庶出,但是深知公冶氏皆同气连枝的道理。

宫中的嫡长姐华贵妃还在禁足期,若是在这期间魏王妃又被判下欺君之罪,无疑将是对他们公冶氏的一次巨大打击!

有公冶敬仁当先开口,其同派臣子即刻开始接二连三地向祈帝为魏王妃求情,而话中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公冶雁鸾罪不至欺君云云。

在这些属长曜王、公冶氏一脉的官员中,唯有风倾舞只是静静跪在原地,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似的。这亦是风氏中人向来的行事作风,尚未被外人所知,他已倾向魏王之前,非必要情况他根本不会轻易表态。

“不愧是魏王妃啊,当真深得人心,竟有如此多的人替你求情。试想,今日若是换成微臣无意冲撞了魏王妃的话,即便没有冲撞御驾,只怕亦难逃严惩。”

即墨贞语带自嘲地摇摇头,淡然面色上露出几许无奈、几许感叹,看似只是触景生情,实则这段短短的感叹,却正中了祈帝的心结。

放眼整个东蒙大陆,历朝历代的帝王最为忌讳的,便是皇室宗亲、世家官员之间结党营私。虽然哪一位皇帝上位前,都难免要找寻世家大族的支持,但往往上位后却又对其忌惮防备不已。

简而言之,任何手握重权之人,尤以坐拥天下之人为其首,皆不愿看到任何子嗣、下属怀有“不臣之心”!

其实以公冶氏今时今日在周国的地位,祈帝不可能轻易处置了要位上的人,那意图毒害他人却只被禁足一个月的华贵,就是个例子!

所以即墨贞设下此翻诱敌之计时,便未曾奢求过能够一举除掉公冶雁鸾,她心中也没打算让这位魏王妃如此轻松地死去。()她定要让害她眼睁睁看着家人死去,看着国土子民被侵占的人,得到更为惨烈的“回报”

这一次,她不过就是让长空帮着演了出戏,让染菊偷偷潜出去,装扮成送午膳的小道士回来,再让长空换上小道士的衣服离开。让跟踪她的人误以为他们要单独私会,却不知虞莫孤早已陪着祈帝先来到这里躲清静。

但最终结局如何,她便难以完全掌握,毕竟世人皆知“君心难测”,更何况祈帝又尤其深藏不露。

不过现在看来,祈帝显然有心要“将计就计”,不过随意这么一试探,但看出臣子中有多少是站在公冶氏一派的。而为公冶氏所用,无疑便代表拥护长曜王与魏王,也就等于随时都在惦记着襄助他这两个儿子,来夺取他的皇位!

“魏王,你觉得,当给你的王妃如何定罪?”

心中愈加不悦的祈帝,俊朗面庞上却勾起抹笑意,风采卓绝直若春花绽放般惑人,但却让被点到名的姬无为直看得背脊发寒。

“错便是错,贱内虽绝无欺君之心,但即便死罪可免亦活罪难逃。一切听凭父皇定夺,儿臣绝无半句怨言。”

只要能保住公冶雁鸾的命,让他对公冶长治得以交待,姬无为已然不奢求其他。()

即墨贞闻言却不由得暗自冷笑,是啊,他当然不会有半句怨言,他现在岂敢有半句怨言?若不是看在公冶氏的势力上,以姬无为的性情,绝不会为了正妃的错误,便冒着惹祈帝怀疑动怒的风险去为之求情,只会冷眼看着她“罪有应得”!

“魏王妃,既然众卿家都为你求情,魏王又不偏袒藏私,朕便罚你一年奉禄、在魏王府禁足半年,以示小惩大戒!”

祈帝目深似海地看着公冶雁鸾,过于深邃的视线又好似已然穿过她的身子,看向隐在她背后的那庞大势力。

“多谢皇上开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冶雁鸾自然不介意那一年的奉禄,而在魏王府内禁足半年,亦总好过背上欺君之罪丢了性命!

尽管早已猜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即墨贞却仍不禁微微失望,但对于复仇的信念却没有丝毫地动摇

因为透过祈帝的目光,即墨贞已然看出他对公冶氏已起疑心,虽然现在这点疑心还不足以改变什么,但这颗怀疑的种子一但种下,终究会随在帝王往往强盛过任何人的多疑的灌溉下,迅速疯长成“参天大树”。

到那时候,公冶氏乃至魏王派系的覆灭,不过就在祈帝一念之间。

“适才你不是曾经跟虞爱卿打赌,说输了便要向她致歉,并亲写罪己书诏告天下么?正好朕在此做个鉴证,魏王妃便先为今日的莽撞诬陷,向虞少保正式道歉吧。”

一抹孩子气般的闪亮异芒,若流星般划过祈帝迷雾重重的黑眸,映得他白皙的脸庞上光泽流转,甚是风采动人。

如若祈帝说出的不是这般气人的话,只怕就连公冶雁鸾都不禁要暗叹一句,这位皇帝如此年纪竟还这般“妖孽”了。

“皇上,其实微臣适才不过只是为了拦阻魏王妃,怕她太过执着的行为会惊扰御驾,所以才寻了那么个借口。魏王妃出身如此之高,又贵为魏王正王妃,又哪里有向我一个小小闲官当众致歉的道理?”

即墨贞抑着笑作出谦恭之态,此举不仅愈加惹得祈帝青睐,且还暗中又提醒了一下公冶雁鸾的出身之高。

姬无为始终隐忍的目光,终于忍不住看向了即墨贞,即便城府阴险深沉如他,亦不禁为这女子的心机所慨叹惊讶。他甚至不禁怀疑,她当是否真是才刚刚入京不久,在祈帝身边为官还不到两月的新官?为何竟能将他父皇的心思,揣度得如此清楚?

而再对比此刻虽仍力持端庄仪态,却终究难掩狼狈地跪在地上的公冶雁鸾,愈加让姬无为觉得除了家世背景外,他这正妃在“虞莫独”面前简直可谓一无是处!

不仅过往几次的交手皆以失败告终,今日竟还着了人家的道,险些丢了自己性命不说,还害得他惹父皇疑心侧目!

越想越是生气,姬无为见公冶雁鸾又求救般地看向自己,不禁微微蹙眉地别过脸去,露出大义凛然姿态地道:“虞少保此言差矣,言出必行乃是为人信用之本,适才贱内所言又有父皇及众大臣及女眷们见证,岂有言而无信之理?更何况,今日之事本就错在她,既是她先当众冲撞虞大人,知错后再当众向虞大人致歉,本就是情理之中

。”

此言一出,祈帝的看向姬无为的目光中勉强多出丝柔和,但公冶雁鸾则被气得不轻,暗自又将“虞莫独”这太会勾引男人的狐媚子,给痛骂了无数遍!

“虞大人,今日之事的确是妾身的错,还望少保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妾身的无心之失。”

即便心中再气再恨,公冶雁鸾终究没有忘记祈帝适才的天子之威何其慑人,强抑下满心不平的她,忍着前所未有的耻辱,保持跪地之姿地缓缓转向即墨贞所站方向,当着君臣人众面前俯首谢罪。

“魏王妃可当真是折煞微臣了,说到底此事不过皆因个卑贱奴婢,误信他人谗言所至,本不能全怪罪在魏王妃身上的。”

即墨贞笑得犹如春风化雨般纯善温和至极,但话中所指却又那般锐利,直接又将公冶雁鸾身边的心腹侍女,给推上风了口浪尖。

她可从未忘记过,当年还身为是侧妃的她在魏王府中被软禁时,那个叫燕子的侍女,曾经狐假虎威地帮着魏王妃,做下过多下欺辱折磨她的恶事。

那时举目无亲的她,亦曾在受不住打骂疼痛时,向身份卑微的燕子苦苦哀求过,但是却皆被忽视,甚至只会招来其更加疯狂的折辱!

今日,她可以容忍公冶雁鸾全身而退,但身为其左膀右臂的燕子,却必须有来无回!

“不错,适才这贱婢不是亦承诺了,要以死相谢么?今日乃清心观重开山门的大日子,国师要开坛为我大周江山祈福,不宜见血光,便待三日后再行车裂之刑吧!”

祈帝显然对那身份卑微的燕子再无丝毫顾忌,径直便判了死刑,且还是极其残忍的车裂之行。

燕子本就已然吓得魂不附体,闻言登时当场便昏厥过去。

公冶雁鸾见状不禁心疼,但瞥见姬无为的脸色后,终究没有再表露任何言语行动,默默黯然垂首。

尽管今日之事,皆是因公冶雁鸾太过莽撞,且急于谋害他人所致。但在她心中,却只会将罪过都归咎在即墨贞,怪她利用外界传言和国师长空,来引她自愿上钩,在心中将其狠狠地凌迟了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