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总是秉持天家礼仪的姬无邪,一顿午膳却是边吃边为即墨贞讲着朝堂上的热闹,犹如一个孩子般,放任自己暂时忘记所有皇子亲王应有的架式。

“想来,等到公冶敬尘被发配到沙漠,公冶家的人必然会耐不住性子动手救人,到时候便有机会让我们来大做文章了!”

直至午膳被撤下,姬无邪仍意犹未尽地继续着话题。

“即便公冶家的人为了大局不肯动手救人,我亦会让他们不得不救。此去西陲死亡沙漠,路途千里万里,且越往西越是偏僻凶险,谁敢保证半路上不会出现几次‘意外’呢?”

即墨贞笑得神秘而悠远,无意中所展现出的清媚妖娆,不期然便让姬无邪心头一悸。

“只不过这时机必须要拿捏好,对付如此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若不能一击致命,想要再算计便会难上加难

。好在无论是江州之乱,还是公冶敬尘被押赴西陲,都非朝夕便能完成之事,应该足够我们去安排布置后续的事情了。”

对于如何推倒如今看来巍峨如山般的公冶氏,即墨贞早在南疆时便已有了计划,只不过具体实施难免要顾及到更多因素,难免时间上便无法太过精确如意,但对于铲除掉这座高山的决心,却从未曾有过丝毫动摇。

当然,在毁掉整个公冶氏之前,她定要先让公冶雁鸾尝到应有的恶果报应!

“你这小脑袋里,到底怎么装下那么多鬼点子的?”

对于露出狡诈如狐狸般一面的即墨贞,姬无邪却只觉得愈加心动倾情,下意识地便抬手拂向她诱人的脸颊。

“也许正如外面所传言般,我这种女子,生来便是要为祸人间的吧。”

即墨贞自嘲一笑的同时转身走向窗口,不着痕迹地躲过了姬无邪过于亲昵的触碰。

他们之间,也许应该收敛一些,疏离一些了。

毕竟除了蛊王,她跟谁太过亲近,都只会害人害己……

“原来对外面那些闲话,你亦并非完全不在意。待我上位后,定然替你好好惩治那些多嘴的长舌妇,让他们就此不敢再胡言乱语!”

姬无邪若有所失地缓缓落下适才僵在半空中的手,唇畔的笑凉薄了几分,但望向窗前娇娜背影的目光却愈加温柔。

“我不过是随便说来调侃而已,辛夷你可莫要当真为此忧心,何必费神与那些只敢动动嘴来搏痛快的人计较?我若是当真在意他人的说法,哪里还有颜面继续在这文殊、在洛城里待下去?”

早在最初她晋为正二品少保,风倾舞与国师开始往文殊跑的时候,朝野内外便开始盛传她是狐狸精所变化,专门是来周都勾引男人的。

这些恶意谣言是什么人所故意散播,其实并不难猜,只是即墨贞目标始终十分明确,因而并不在意这些不伤根本的事。毕竟任他们在背后议论得再欢,到了她面前却不敢提上半个字,如此便已足够了

身为大魏惟公主时的她,由于背后是堂堂魏国,因而很是在意自己的名声,嫁到周国后更是处处皆加了小心谨慎。

可是即便她百般委屈自己地去忍让,最终的结果又怎样呢?

依然逃不过沦为弃子,被公冶雁鸾等人恣意折辱,被心爱夫君丢下万毒谷的悲惨下场!

所以,她早已看清,名声如何根本无用!只有成为真正的强者,让所有人不敢在她面前造次,才是真正有用的生存之道!

而任贵为清远王的姬无邪,表现得再如何深情款款,她那颗冰封的心却终究再难轻易悸动。

许是姬无为带给她的伤当真太深,面对此刻对她满目柔情的男人时,她总会忍不住去想:等到她美貌逝去芳华不在,等到她对这个人不再有利用价值,那时候的他,还会待她如昔么?

韶华易逝,对女子尤其如是,而对于后宫中的女子,这更是最为残酷的现实!

若注定男子迟早会因此而变心,那么她当下选择嫁给姬无邪,又和过去嫁给姬无为,有何不同之处?

结局早已注定,她又何必再一次飞蛾扑火?

“你若当真不在意才好,反正不无论外面怎么说,我始终都清楚你是为我才做这么多。所以无论你是否答应,他日若我当真得登大宝的话,你便是我唯一的皇后!”

像是看穿了即墨贞隐忍未言的心思般,姬无邪竟阔步绕到她面前,吐出这样一番不可谓不震惊动人的承诺来。

“辛夷,我只当你是良友,你切莫再多想了。”

仿佛受不起姬无邪那情深不寿的热切目光,即墨贞再次调转头离开阳光刺目的窗前,踱步到架着她紫色官袍的衣架前站定。

“今日事忙,我觉得有些疲累了,稍后想要早些回府歇息,便不送王爷离开了。”

见即墨贞竟径直下了逐客令,姬无邪心中一阵酸涩苦闷,颇不是滋味。但他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轻叹一声便黯然告辞离开她独享的公务间

“小姐,你便不怕清远王会为此记恨你么?”

对于清雅高洁的姬无邪,即便人淡如菊的染菊,亦不禁生出几分好感与同情,她看得出这男子是真心待主子好。

可是,她又毕竟是蛊王的人,因而亦矛盾地不希望主子被打动。

“他若要记恨,我亦没有办法,我与他终究是不可能的。不过无论何人,若敢与我为敌的话,我定会让他后悔莫及!”

若是有朝一日姬无邪因对她求之不得,而由爱生恨,即墨贞回敬他时亦绝不会手软!

“对了小姐,天佑那里又传了消息过来。正如小姐所料,那名被萧侧妃请进魏王府的特色名厨,已然被魏王妃给强要了过去。说是她近日在府中很是烦闷厌食,惟有这位厨子做的菜对其胃口。”

染菊边服侍着即墨贞换上官袍,边轻声回报着凌天佑所传来的魏王府中消息,而自家主子对于公冶雁鸾性情的了若指掌,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反正自在南疆起,她这位主子最擅长的便是纵观全局和揣度人心,否则又岂能在短短三年间,便凭一人之力将八大氏族都算计得日渐衰败下去?

“恩,那些道特色美味,可都是我亲自为她精心准备的菜谱,她若不喜欢岂不浪费?”

即墨贞冷凝凉薄地勾起娇嫩嘴角,即便公冶雁鸾要在魏王府里禁足整整半年之久,却不代表她就会任之逍遥自在。

在她必须足不出户的这半年里,才是即墨贞针对她展开复仇的重要阶段!

此时的魏王府后宅,正因魏王妃郁结不快而气氛紧张异常,来往伺候的下人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刚刚听说公冶敬尘被赐黥刑发配死亡沙漠时,公冶雁鸾险些没气炸肺。

虽然一切看上去,皆拜那竟敢跪在朱雀门外高举血状申冤的卑贱女子,以及多管闲事的言官们所赐,但她心中却很清楚,必然有人在幕后操纵!

她那五哥虽近年在外的名声不甚好,但那却是为保全他而有意打造出来的,实际他的本性则是个十分自爱之人

。即便是为营造出风流堕落的假象,他会与多名女子有染,但却还不至于强暴一个那般容貌普通的货色!

他在望月楼公然调戏公孙情,都是因想要依计“误杀虞莫独”才演的一出好戏,否则她那一心向武的五哥,又岂**形骸到那种程度?

可是哪怕明知必定是清远王与那可恨的虞少保在暗中捣鬼,公冶雁鸾乃至整个公冶家,却只能哑巴吃黄连地暂且忍下这口恶气!

而让公冶雁鸾郁结难舒的却不仅于此,她因遭即墨贞构陷,而被祈帝禁足在魏王府内不得离开,本就已然够恼怒愤慨,不想魏王竟亦开始对她不理不睬地万分冷待。

近来姬无为又收了名新舞姬入府,以至于整日不是往凌幼蓉那个小贱人的院子里跑,就是与新舞姬厮混,直气得她这被冷落的正妃几欲呕血!

因而这日午膳刚过,公冶雁鸾便去唤了那名新舞姬到栖鸾院来,还叫上了侧妃萧蔓与侍妾凌幼蓉,一起看其歌舞取乐。

那名为韵音的舞姬不过二八年华,生得很是娇媚俏丽,腰身更是尤其纤细柔软,白里透红的粉嫩肌肤好似能生生捏出汪水来般。

看着这般如初绽春花般我见犹怜的佳人,公冶雁鸾眼底的怒火却愈加高涨。难怪娘亲早在她尚未出嫁前,便谆谆告诫她——韶华易逝,以色侍人者必难长久。

所以,她一直努力去学习如何攻于心计谋算,如何辅佐夫君得偿所愿,如何让自己在后宅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自她十四岁嫁入六皇子府,过去的七年时间里,她暗中斗败了一个又一个胆敢与她争抢夫君的女子。

哪怕是那位身份特殊的前魏公主,她亦只容忍了一年时间,便在让其又受尽一年苦痛折磨后,怂恿着姬无为将之了结。

可是,许是连日来遭遇太多的挫折不顺,此刻她看着场中翩翩起舞的年轻美人,竟忽然生出几缕疲惫之情来。

她难道就要一生这样斗下去么?仅仅为了那个不断在变心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