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凰做了那么多,其实就在等着这一刻,一旦她走了进去,一旦她和何贵妾见面了,一些小道消息,总也会传出去。

然后,如同雨后春笋一样,落地生根,想否认都难。

姝凰想过,这就是她最好的归宿,这一生她从来没有想过为自己而活,既然没有喜欢的人,那么就不会委屈自己去找一个陌生的男子。也不想让一个陌生的男子娶一个不喜欢他的人,这对两个人都不公平。

所以,痴傻什么都不懂的仲良,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沦为夺权的牺牲品以后,姝凰真的可以再次利用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如果她这样做,和那些害仲良半月高烧不退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好的,我马上过去。”

想归想,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她真的对不起仲良,那么她会用她的方式去补偿。

恭言看着她的脸,来回看了几眼,才回答说道:“请跟我来。”

仲良住的屋子,从外面看,和其余的没有区别,可是走进去,就能很明显的看出来了。

所有的隔间全部都被拆掉,偌大的房子空旷的没有一点遮挡的地方,床、桌子、屏风、卧榻、凳椅、博古架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一点阻挠都没有。

她可以看到仲良躺在**,盖着薄被,也可以看到何贵妾坐在卧榻上,面无表情。

姝凰没有多想,走上去看着何贵妾作礼说道:“姝凰见过何贵妾。”

何贵妾抬起头,看着姝凰,然后说道:“良儿睡下了,你坐在一旁陪我说说话吧。”

姝凰没有拒绝,在一旁挑了一个位置坐下,看着何贵妾。

“你是宋掌院家的丫头?”

“家父正是宋掌院,如今在王府内小住,前几日偶见仲良公子,故而有些许交集。”

姝凰知道她要问什么,所以在她还没有开口问出来的时候,就先把大概给答了一边,省的待会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

何贵妾点点头,她还不到四十岁,可是鬓间早就华发丛生,眼角的鱼尾纹很重,整个人都显得老态龙钟。

“多少年了,自从良儿病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来看过他。而你,一个外府的丫头,凭什么这么关心良儿,单纯是为了好玩吗,还是说善心太多,没有地方发泄?”

这些年的变故,何贵妾不一定没有看清楚,只是到了如斯田地,她还能做什么,只求陪着儿子终老就够了。

“你想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姝凰看着何贵妾,语气随意,善心?她还有什么善心?

“那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可别告诉我,只是单纯的好玩。我也是过来人,姑娘家的心思我懂得,难道说像你这样的可人儿,还会喜欢上我家良儿不成?”

何贵妾说着,自己忽然间又激动起来,她嗖得一声站起来,走到姝凰的面前,双手狰狞的摆在姝凰的面前,只差几厘米的距离,就要捏紧姝凰的脖子。

“他已经够可怜了,如果你只是一时好玩就来招惹良儿,觉得腻了就抛开不管,就不要再来了。这一生,就让我和良儿埋葬在这里吧,是我蠢,不该得意,才让那贱人钻了空子,这一生我输了,我已经输了。”

何贵妾说到最后,声音哽咽,跪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眼泪送指缝流下来。

她本来情绪就很不稳定,就算是平日,多半时候都要靠安神茶才能入睡。所以,现在谈到仲良的事,情绪又开始崩溃了。

姝凰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也没有劝,只是垂下眼帘,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何贵妾,想了一下,又舒了一口气。

“我并不是因为一时好奇,如果何贵妾你觉得我可以的话,我愿意做你的儿媳。”

姝凰说不上自己是喜是悲,她这一生从来都不为自己活过,就算再次重生,对她来讲,也只是为了主子报仇而已。

而她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是否开心,她从来没有在乎过。

如果注定要嫁人,那么仲良是最好的选择,一个痴傻儿,什么都不懂,只要有人照顾他,对他好就可以了。

她没有喜欢的人,如果勉强嫁给不喜欢的人,那么只会成为一对怨偶,那又是何必呢。

何贵妾听了姝凰的话,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蹭的一下就站起来,然后挥手打了姝凰一巴掌。因为屋子里很空阔,没有隔拦。所以只要有响声就会显得明显,甚至还会有回声。

姝凰低下头安置呼了一口气,反正无论如何都会走到这一步的,早一点经历也不是坏事。

“滚,你给我滚。”

何贵妾颤抖着手,她虽然疼爱仲良,可也不是心瞎眼盲,自己儿子变成了这样,一个废人,竟然有姑娘主动说要嫁给他,还能有什么好事。

姝凰用手摸了一下脸颊,何贵妾下手还真的很重,已经能感到肿胀,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用这种事来笑话我们娘俩,不可饶恕,绝对不可以饶恕。”

何贵妾说着,举起手,想要继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可是姝凰又怎么可能站在那里任由她继续打呢。

“你心里很清楚,仲良公子如今这个样子,有谁愿意嫁给他?就算是那些庶女们也不可能,那么你会怎么做,到穷人家那里买一个丫头吗?”

事实永远都是那么残酷,何贵妾比谁都清楚,只是从来不去想。在她的心里,仲良依旧是那个六岁的孩子,那个聪明伶俐,在皇宫宴会上大放异彩,口如悬河打败翰林院的先生们,得到皇上嘉赏的神童。

但是仲良不可能永远都是六岁,他今年已经差不多二十岁,旁的人都娶亲甚至做了爹。

不管怎么说,她的儿子都是礼王府的公子,身上流着皇亲贵族的血,但是那又如何,但凡是有身份的人家,怎么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难道,真的要去买一个身份低贱的丫头,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买来的丫头,只是冲着钱和身份,对于仲良,又怎么会真心真意的去照顾呢?

“就算是这样,良儿是我的心肝宝贝,谁都不要他我也会好好的照顾,绝对不会让他沦为你们手中的工具。”

何贵妾看着姝凰,目露凶光,恨不得现在就把姝凰赶出去。

看着这么激动地何贵妾,姝凰知道此刻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用,要是给时间慢慢想的话,也许会想得通,知道什么样的决定是最好的。

“仲良公子在睡觉,我就不多做打扰了,刚才我说的话,你可以想一下。说实在的,应该要怎么做对他才是最好的,我想你这个做娘的比谁都清楚。院子外面种了那么多树,把他保护在世外桃源之内,真的可以保证一辈子无忧吗?”

姝凰说完,朝着何贵妾点点头,转身离开。

不远处的**,仲良依旧睡得沉静,他喝了安神的药,对于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了解。也许他一直都活在六岁那年,无忧无虑。

姝凰承认自己在利用仲良,可是这样做,又何尝不是把他从何贵妾制造的牢笼里救出来呢?

恭言站在外面,就算没有人叫他做事,也依旧很守职的站好,看到姝凰走出来,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姝凰的皮肤本来就白皙,五根手指印根本无处匿藏。

就算如今夕阳西下,暮色蔼蔼,也还是看的清楚。

但是恭言却没有多嘴,拿起搁放在一旁的八角羊皮防风灯笼,看着姝凰说道:“天色已晚,让小的送凰姑娘回去吧。”

既然有护花使者在前面带路,何乐而不为,姝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跟在恭言的身后,阑珊和巧妮两人则还在努力想着,怎么让砍树的那些家仆们,把树杆做成一间狗屋。

此刻,在她们的眼里,小黑已经新晋了身份,暂时比姝凰重要多了。

姝凰看了一眼高架灯前的两人,浅浅的笑了一下,不让她们看到脸上的浮肿,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恭言是一个很不错的小厮,该做的事他绝对不会偷懒,而不该问的事,他绝对不会开口去问。

两人在孤清的小路上,就这样静静的走着。恭言小心的探着前面的路,八角羊皮灯笼发出荧黄的光,他看到路上有弹出来的石头都会踢到一边,免得硌着姝凰。

对于这种细心,姝凰却没有多大的心思理会,她满心都放在仲良和何贵妾的身上,如果何贵妾想不明白,或者是她想明白了,却不想改变的话,那么自己怎么办?

恭王妃和朱承那边,虽然暂时消停了,可是她也总不能在这里住下去,宋荣茂等了那么多天肯定按捺不住。

如果,他们趁着姝凰不在,悄悄的定下了亲事,难道她要连夜逃跑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今世的棉瑜依旧过的平稳,她就算不能嫁给懋泽,也会依期入宫,依旧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德妃,

难道,这就是她最后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三年一度的选秀,一般都安排在二月初,正所谓飘飘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给她安然的享受秋后美景。

“凰姑娘。”

她想事入了神,恭言忽然间叫了她一句,她抬起头,八角羊皮灯笼荧黄的灯火,照亮了一小片地方,她看到意琛站在路的中央,并不像是偶遇的样子。

他在等她,也许等了很久,也许刚刚才来,但是不管怎么说,朱意琛现在就站在她面前,等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