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欢人自喜】

桃春风从屋里把那件烂衫拿出来后,妩媚地笑了笑,“至于吗?一件衣裳剪成了这样子,你很恨这件衣裳吗?还是烂衣裳就跟你有愁?”

不能不提下,这茹茉的剪法实在太为凌厉了,只见那件烂衫被风吹落的时候,拓跋焘毫不迟疑地捡起了一个剪下来的衣裳片,不敢置信地晃到茹茉眼前,“你用破衣裳剪了头牛?”

“对,在我家乡的时候,我就爱好剪纸,为了怕浪费掉,所以我就剪完了再扔,比较不可惜。我不止剪了牛,还有圆圈呢,呵呵..........”茹茉目光闪动,笑得自然,她怕啥?她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一头牛能代表什么?不懂中原文化的拓跋焘是看不出来的。

桃春风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赞道;“哎呀,好手法,怎么剪的?也教教我。”

“好啊,走,进屋,我教你。”茹茉用精打算盘的锐芒看着桃春风,啊!这个不男不女的一定能派上大用场,因为他的那张脸是妖异且充满诱惑力的..........女角笑的太得瑟了,我们就不详细说了,请往下看——

跨进茹茉屋里的时候,桃春风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的笑容。茹茉瞥了桃春风一眼,“怡心醉的香味,你家可汗还喜欢吗?”

桃春风点头,想了想,便伸出修长的手指,道;“还有吗?那绢子上的香味好像不太持久?”他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有...........”茹茉漫不经心地,“不过你要把我刚刚的烂衫,扔得远一点,你想要的,我自然会帮你达成。”

“扔多远算是远呢?”桃春风有点不耐烦,“伤害可汗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茹茉忙不迭地说,“当然!伤害了你家可汗我有什么好果子吃?放心,那种事我也不会做的,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取点香料来,既然你不愿意,那算了,本来我还想研制比怡心醉更好闻的香呢...........”

“还有比怡心醉更好闻的香吗?”桃春风惊喜地问。

茹茉扬起明亮的笑容,转身对桃春风道;“难道你不想让你家可汗再多注意你一点吗?难道你不想相信我了吗?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桃春风吃吃地笑,“好了,我会把你那件烂衫扔对地方的,你只管好好的研制比怡心醉更好闻的熏香就好。”

茹茉好奇,“你很不称职?”

“我只想对一个人负责就行了。”桃春风神秘地说。

建昌府的亭子里,萧衍和沈约正在下棋着。“公子,有小夫人的消息了..........”缠儿小跑着进了亭子,手里拿着那件烂衣衫。

萧衍手中的棋子未停,待下了一子后,方斜睨了缠儿一眼,“还不快快讲来。”

沈约放下手中的棋子,掩饰不住脸上雀跃和惊讶的表情,“我妹子有消息了?她说什么了?”

缠儿将那已剪碎的烂衫铺开,过了片刻才回道;“这是小夫人那天穿过的衣裳,可是却不知为什么,这衣裳还被剪破了,而剪破的那碎布,乍一看竟是头牛,还有一些圆圈。”

沈约起身,拿了那些剪碎的布块端详一番,沉声道;“茹茉一定是出事了,不然衣裳怎能都被剪碎了?”

“不专心下出来的棋,是走不活的,”萧衍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你下棋只看一面的吗?若论这盘棋,表面看是四面围攻,但从侧面看,却是不能被提取的棋,都是活棋。”

“沈约愚钝,不知王爷是怎么看的?”沈约急忙展开讨好的笑容。

萧衍一双狭长的眼睛似笑非笑,继而拿起那块碎布剪成的牛,轻声道;“民间有个典故,皇室为了不把公主嫁给胡人,曾经出了许多难题,有几道题目是这样的:认出一百个与母牛分隔起来的牛犊的妈妈;从一百个妆扮相同的美女中认出藏在其中的公主。”

沈约听完,呆在那里,焕然大悟,“那这圆圈,就代表是‘日月宝镜’,寓意‘思乡’,是皇帝在下嫁公主时,怕公主有思乡情结所赠予的物件。”

萧衍若有所思地一笑,“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样看来,宫里是该要办场喜事了。”

沈约随即点头,眸光一瞬间暗了下去,“凝雪公主和范兄恩恩爱爱的..........”

“你觉得本王会把凝雪和范云拆散吗?况且这也不是茉儿的意思吧?”萧衍挑眉,看似无意地说了一句,“本王不是还有两个侄女吗?就她们吧。”

沈约闻言,吓了一跳,“皇上的那两名公主,还未满豆蔻,恐怕是不是太小啊?”

“缠儿,你觉得小吗?”萧衍看向一旁的缠儿,忽然问道。

缠儿急忙摇头,“不小,一切听从公子吩咐。”

“那知道该怎么做了吗?”萧衍唇边浮上一抹含义不明的笑,一挥手,“下去吧。”

缠儿施了一礼退下后,沈约深深呼吸,皱起眉,补充一句,“那皇上的‘和亲圣旨’还要几日后才能到达,凝雪公主的身体不能再等了,这可如何是好?”

“雪儿会没事的,茉儿也会带着解药回来的!”萧衍的眼睛里夹杂着一丝促狭,或许他比谁都希望她能快点回来吧!

月光下,波光细碎如银。一叶竹筏,从湖的那一面缓缓飘来。竹筏上,有素衣男子面水而坐,支起右膝,右手闲闲地搁在膝盖上。

茹茉忽然唇边勾起一个轻薄的笑容,如狡黠的狐狸,猛地凑到拓跋焘面前,“你看桃春风像不像细作?”

“他本来就是个细作,但你比他更像。”拓跋焘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柔软的悲伤,“春风跟了本汗也有五年了,他的那点小性格,本汗还是了解的,如果想陷害他的人,一定到最后死的比他还惨十倍,你想试试吗?”

“想。”茹茉挑衅地对上拓跋焘的目光,却不由得轻微一颤,只见他如鹰般的黑眸,正狠狠地瞪着她。

“不过——”茹茉又轻轻一笑,“如果我试完了,能给我凝雪公主的解药吗?”

“能给你一颗毒药,你这个不要命的丑女人!”拓跋焘侧过脸去,不再看茹茉,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个‘火不丝’,手指一转,凑至唇边。

清凉的音色,从火不丝中汩汩流淌而出,掠过湖水,穿破夜空。起初,那风是细细柔柔的,仿若并不存在,随着火不丝的高昂,微风轻嘘,翻卷起拓跋焘的衣袂飞扬。

一身素衣的桃春风静静坐在竹筏上,风抚过他润白如玉的脸颊,如墨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起。乐曲越发的激昂,湖浪翻涌,月光斑驳成一片细碎苍白的光,远处是狂风大作,惊涛骇浪,这里却是静谧一片,美妙的乐曲不断倾泻。

建昌府。缠儿到的时候,萧衍正坐在屋后的外廊上,天上有一轮明月,光华皎洁,洒下银灰在这看似一派生机的院子里。

“公子.........”缠儿拿着圣旨,“皇上下诏了,封潘妃的女儿为和亲公主,择日与柔然王拓跋焘完婚。”她行过礼,在萧衍的对面坐下。

萧衍轻笑,“这旨意下的到快,看来茉儿就快回来了。”

“是。”缠儿局促一笑,然后站了起来,看着萧衍的眼睛,“那我即刻让他们把圣旨送去..........”

“等等——”萧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缠儿,吩咐道;“多带些人去,这是喜事,务必把戏演足了。”

缠儿倒吸了口冷气,点点头,“是。”

这日茹茉在自己房内支锅熬起了“苏合香酒”,桃春风随在她身侧,几日下来也熟络了许多,多少也学到了些“香乘”载上有的几种方子。

“就算是每日给你家可汗服苏合香酒,也不能保证完全治愈。”

“这个不用你说,你只管熬好酒就行了。”

茹茉笑笑,“春风,你说拓跋焘年纪轻轻的,是怎么弄成这么个**体,一身又是毒又是病的?”

桃春风抬起头,微微垂眼道;“明元帝立储君,崔浩力主立拓跋焘,正因为其生母是汉人,希望其王子日后为君时对汉人有利,所以一直以来请了师父,教王子学习汉语,殊不料,这让残暴好杀赫连王后钻了空子..........”

茹茉来了兴趣,斜睨着桃春风,“怎么钻的空子,然后呢?”

桃春风扭头,声音微冷继续道;“赫连王后在小人的挑唆下,下了灭佛诏,指责沙门之徒,假西戎虚诞,生致妖孽,非所以壹齐政化,布淳德于天下。规定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有私养沙门及师巫、金银工巧之人在家者,都得遣送官曹,不得藏匿。王子当时年幼,遭赫连王后的算计,王后派人从他的帐中搜出了赃贿之物,为了自保,王子不得不在明知嫁祸的情况下服了赫连王后给的一颗药丸。”

“那是颗什么药丸?”茹茉问道。

桃春风转眸看向茹茉,愤愤一笑,“是王室的后宫里,王后啊,妃嫔啊,为了怕哪个小王子得势,在他们刚诞下或在黄口时,就给他们服的一种药丸,随着他们的成长,这种药丸里散出的冰寒会浸断血脉,直到全身筋脉冻结而亡。”

茹茉移开了目光,斟酌再三,方才开口,“也就是说那个拓跋焘随时会死吗?”

桃春风淡然一笑,美眸轻转,“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但你别做梦了,如果我家可汗死了,你也活不到哪里去。本来我还为我家可汗担心,觉得他没多少日子了,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来了。”

“你就那么相信我?”茹茉侧过身,微微倾身,朝桃春风俯过头来,“你别忘了,我可不是漠南人,也不是漠北人,更不是你们那边的人。”

桃春风凝眸沉思,娓娓道来,“如果我没猜错,在可汗心里,你比我对他有用,你可以不相信,但这是我目前最想说的预感。”

茹茉断然否决,“你说的我不信,拓跋焘马上就会杀掉我而留着你的。”

桃春风轻笑,“你是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的,不然枉费了你一番玲珑的八面心,若是对可汗好的,我执意成全。”

“难道..........”茹茉惊诧,“拓跋焘也全都知道了?”

桃春风摇头,“你一件烂衫,一头牛,几个圆圈的,可汗怎会知道,我也是后来才想到的,不过还是佩服你的心思了,我若不把这场戏演完,如何对得起你?再说也是我自愿的,我只是想看看最后他的心思...........”

“本来就不可能,错乱的爱,太傻了。”这是茹茉给出的结论。

“错既是错了,乱也是乱了,当你眼泪忍不住要流出来的时候,睁大眼睛,千万别眨眼!你会看到世界由清晰变模糊的全过程,心会在你泪水落下的那一刻变得清澈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