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市井]袅袅炊烟,繁华雾散,需绕几世,才能与你携手看清平?

第六十五章【月叹流年】

月半圆。叹流年。新建而成“建昌侯”府内,弯转幽深,沉静雅致,堂皇肃穆。时间过的很快,一晃,已经快一年过去了。在这寂冷的夜里,很多人早已是酣然入梦,而她呢?皇城、宫妃、争斗、报仇、乃至于“他”,都好似是她的“禁区”,一场颠覆,一场去而不复返的梦......

头脑无比清醒得很,她清凉一叹,灵魂已警觉地苏醒,一身黑衣的她舒展双臂,跃上了蜿蜒的长廊。暗夜中水流淙淙作响,飞檐摆动,雕物栩栩如生。

“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及尔同衰暮,非复别离时。勿言一樽酒,明日难重持。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一串有如空谷流云般悦耳的男声轻柔地吟着诗句。

视线环顾,她猛然一滞,就是他吗?正恍惚着,突见一熟悉的面孔以及清淡的话语突然刺入耳中、眼中。

“还请沈兄帮忙,继续帮我找寻她的下落!”

她的身体轰隆一颤,险些抓不住那廊檐。凄风冷雨中,他用尽全力地护着她,“小茉莉......拉紧我的手.......求求你不要放开.......”那个时候,他竭尽全力的嘶喊声对她而言,更像是沙尘中散来虚无飘渺的梵音,若是放开他的手就能得到救赎,那么、下一次,她还是会做得如此决绝?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竟没忘记自己此行的使命,她默默地望着站在八角亭边上,笑呵呵拱手,也就是刚才吟诗的男子---沈约。

“范兄,放心,一有那姑娘的消息,我就会通知于你。”

伴着灯笼映着红光的水影,远处的这名男子无疑是耀眼的,他的双眸沉着深邃,他的五官,精致明朗,以及他面上的微笑,虽然看似温暖如春,却显得那么的高傲。

“他便是建昌的小侯爷吗?”她张了张口,定了定心思,准备今晚不再多生事端,正转身倚廊要退散时.......

“你是谁?”身后,一个熟悉的低声唤问道。

刹那间,她的头脑一片空间,眨眼,再眨眼。没有震惊、没有踉跄、没有惊讶、她把这些情绪、感觉通通收敛起来后,转身落地,笑得云淡风轻,“我是来调查一件事儿的人。”

他对上了她的双眸,猛然一僵,那美艳到令他窒息的双眸,是那样的熟悉。虽然她薄纱蒙面,可是面纱下的她与他心中的她是那样的神似,片刻迟疑后,他兴奋地要求道;“可否请姑娘把面纱一揭?”

“我伤害你的,还不够吗?而你要的,我永远给不起......”她将脸侧了侧,在心底间苦苦地想着。他猛地将她扳了过来,声音如火燎般煎熬地吼道;“小茉莉,告诉我,是你吗?一定是你的对不对,你还活着,对不对?我是范云啊,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啊?”

她像弓一般收紧了身子,逼视着他的眼眸,幽幽地说着,“公子认错人了。”

他慢慢地伸出手,轻轻揭下了她蒙在面上的薄纱,一时愣住了,眼底的兴奋即刻转变为沮丧,就在最后一丝期望落空的时候,他终于相信了,她不是她!面纱下的她依然绝美,只是那冷傲美艳的五官,并不是他所熟悉的,而是非常陌生的,除了眼睛很神似很像她外,几乎没一处是像她的。

他的颓废、失望,令她心中一痛,忽然一阵夜风袭来,撩动了她的衣襟,此刻内心的压抑竟让她有种想哭的感觉,只是她没那个资格,因为还有个“救命之恩”,要等她去还。

沉默了许久,她以为他没有什么话要说的时候,刚想撤退,却听见他喉头涌动,脚步戛然而止。

“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芳名?”再对上她的眸子时,他已调整好情绪,薄唇边荡起了一抹温润的笑容。

她僵在当场,嘴角一抽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一个又足以震惊四方的话语,从唇边挤出,“如花似玉的如,品茗弄墨的墨,我叫‘如墨’!”

建昌城内最大的食府门前,车水马龙,一派豪华。硕大的朱红门上雕刻着精湛,“财源滚滚、万事如意”的门匾。这家店的生意很是红火,一倒出空座很多就被人坐满了。

一袭身着白衣女子缓缓跨槛,迈步而进,她---便是“茹茉”。

“客观,您需要点......”掌柜的周身一僵,后半句招呼的话喀在了喉咙里,待缓过劲来时,发出了一声赞叹,“好美的姑娘啊!”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雪白的衣裙随轻风翻飞,衬着她清冷傲然的面容,宛如仙子般云容月貌。

店掌柜摸不着头脑地笑道;“姑娘好文采,只是姑娘要点的是.......”

“红枣酥皮鸭、烩鸭四宝、虫草鸭舌、酱爆鸭块、白斩加积鸭、荷叶鸭丝、蜂蜜鸭脖、红烧河豚、最后再来一砂锅三鲜河豚汤。”一阵爽朗悦耳的男子之声从头顶传来,仿佛念出了食府里最动听的“菜谱”。

掌柜的像瞅见了救星般,对着面前温雅如玉的男子,赔笑道;“多谢公子指点,公子您可吃好了?”

“这位公子对这里的菜色如此熟知,想必是常来,既是常来,自是吃好了。”茹茉抬起眸子,对上了面前的沈约,替他答得干脆。

沈约垂下星眸,冲掌柜的,道;“你先下去吧。”掌柜的下去后,方将视线锁向了面前的女子,好似在心中研究着,顿然笑道;“在下为姑娘点的都是这里的招牌菜,希望能合姑娘的口味!”

“多谢公子。”茹茉点头,冲沈约淡淡一笑,抬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心下愉悦道;“公子可否陪我小酌一杯吗?”

沈约接过茹茉手中的茶杯,在圆凳上坐下,一饮而尽,眉宇一松,道;“姑娘不像是本地人啊?”

“小女是淮南人氏,从小无父无母,常年跟随着师父游走江湖,此次来建昌是想做些小买卖,以便维持家计。”茹茉神色平静,面上荡不起丝毫涟漪的说着谎话,从何时起,她竟在说谎的时候,还能如此的平静?

沈约望着茹茉的眼眸,笑道;“在下在这建昌城内,还有些认识的人,姑娘若是有什么难事,还请知会一声,在下愿为姑娘效劳。”

“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小女名‘如墨’,公子就叫我如墨吧。”唇瓣边溢满了幽幽的微笑,只有她知道,这是她“重生”后的名字。

沈约有一瞬间的错愕,双眸闪着疑惑的神色,“茹......茉?”

“如花似玉的如,品茗弄墨的墨,怎么,公子有何疑义吗?”茹茉明知故问地笑着,有谁知道,在她那张美艳陌生的面皮下,又隐藏着多少波澜!

沈约沉思的神色收起,又爽朗地笑道;“你的确不是我兄弟托付我找的那个人,听说那人一身伤病,又怎会如如墨姑娘这番亮丽呢?是我一时错愕了。”

茹茉弯着唇角,呆滞在那里,那一瞬,她突然有些说不出口的感痛,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我的确不是她......”转身离去。

“如墨姑娘......”沈约深深地凝视着茹茉的背影,那眼神似含蕴着万千惊喜其中,却是宁蓄恬淡之极地张开了掌心儿,掌中是她刚刚遗落下来的一枚绣花“香囊”!

从“食府”出来后的茹茉,一直走,一直走,终于在一处废弃的屋前停住了脚步,这间破旧的院前长满了蒿草,她犹豫了片刻,便直径走了进去。

“怎么,后悔了吗?”屋内,一个悲怆的声音霍然响起,甚至还夹杂着阵阵的愠怒,让人压抑到难以靠近。

“什么?”茹茉不禁动容,但当迷茫的眸子对上眼前苍老身躯的那一刹,她明白了,也清醒了,尽量平静地说道;“我怎么会后悔呢,当日若不是您救下了从马车里摔下悬崖的我,也不会有茉儿的今天。那日的伤痕累累,那日的生命终结,那日的满身毒气,让我已没有一丝一毫的勇气可以活下去,是您把我救了回来,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医治好了我体内的毒素,帮我恢复了轻功,乃至于让我几乎绝望的手指又可以拨动了琴弦,还给了我一张新面皮,这份大恩,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更何况.......您只是让我为您讨回个公道......‘香婆婆’.......”

“哈哈,不错,就是我香婆婆救了丫头你,并给了你第二次生命,可是丫头,香婆婆我之所以能医治好了你,那都是‘熏香’的功劳。”眼前的老者好不容易从嘴角边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目光炯炯地打量着这个她救回来,并且用了近百种熏香为之疗毒的丫头,她不会看错人,面前的丫头有着比任何人都灵敏的嗅觉,更关键的是,她们都是有故事的,只有记忆中主宰着某段“刻骨铭心”,才好加以利用!

硕大的浴桶前,冒着腾腾的香气,茹茉真真切切的记得,就是用了这一桶桶的熏香之水,才得以把满身的烂疮毒素逼出,重见白皙如霜的肌肤。温香的浴水,从头浇下,恍然中她沉浸在了刚被香婆婆救醒的那一刻......

“丫头,丫头,醒醒......喂......快点睁开眼睛.......”耳畔边上响起了一个苍老冷漠的声音,她只觉得眼皮好沉好沉,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喉咙里泛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干燥又疼痛,但又有一股温热且带有香气的水流滋润了喉咙,从口中渐渐滑入一瞬冰凉。

她咳嗽着睁开了眼睛,瞳孔中出现了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婆婆,她不禁有些意外激动,“这是.......在哪里?”

“丫头,你听好了,你是从马车跌落悬崖,恰巧我香婆婆路过,搭救了你。刚看你满身毒素,显然是毒损心脉,命不久矣了。若是我不救你,你活不过三个时辰,所以从这一刻起,丫头,你的命,就是我香婆婆的了,懂了吗?若是懂了,就闭上眼睛,好好的在我这里养伤吧。”听完香婆婆的一席话后,让茹茉明白了自己不但没有死,还被高人所救了,这大概是她的又一次“奇迹”吧?

她自以为是的“奇迹”,却在伤渐渐有所好转后,有了另一层“束缚”,而这份束缚是茹茉给自己的,同时也是香婆婆给予的.......

“丫头,听说过吗?熏香也是可以治病的。”面前的香婆婆眼神凌厉,冷冷一笑问道。

茹茉摇头,接着又笑容爬上了脸颊,“从没听过,但是这次算是知道了,多谢香婆婆,我发现自从泡了香薰浴后,我体内的毒素缓解了不少,身体明显的轻松了好多,疼痛的次数也大大减少了。”

“丫头,既然你的命是我香婆婆和这熏香浴救回来的,那么,你要怎么来报答呢?”香婆婆话音一落,茹茉愣住了,“报答?”

“没错,丫头,这就是缘分啊,你若是个平常的女子,我香婆婆也不会耗之心力的来救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香婆婆的视线盯紧了茹茉,忽然从她的眼底闪烁出了一道精光,“因为我发觉,你有着比任何人都灵敏的嗅觉和味蕾,这样好的鼻子,若不去炼制熏香,岂不太可惜了吗?”

“怎么又是熏香?”茹茉的脑壳瞬间一顿,接着小心谨慎地瞅向香婆婆,“难道婆婆口中的‘报答’,就是让我炼制熏香吗?”

香婆婆身子一颤,“当然不止炼熏香那么简单了......”

“那还有什么?”茹茉不禁失声喊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香婆婆突然挺直了身子,心头一狠地大笑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从袖中掏出了一张“面皮”递给了茹茉,“丫头,戴上这张面皮后,你就不再是以前所看见的那个自己了,和你的过去做个告别吧!”待眸里悲愤掠过眼帘时,那森寒的命令才从口中幽幽道出,“我香婆婆要你的‘报答’,就是跟‘讨回公道’有关......去找建昌的侯爷‘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