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断魂的每次出现都这样让人猝不及防,她甚至觉得,由一个月前的表弟突然变成表妹,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她也不过跑了一趟塞外,她的亲亲表姐就换成木偶人,而这一切都是罪魁祸首七王爷害的,那她也会让唐天齐尝尝被人戏弄的滋味。

“我说亲亲表姐,你现在这毫无生气的样子,让表妹我看着可真不舒服,也极其不习惯。”一身丫环打扮的女子围着秦涟漪从左转到右,又从右转到坐,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然后拉来一把椅子,随意地坐在秦涟漪的面前。

秦涟漪的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可惜曲断魂根本不把这当回事,接着道:“你表妹我今个混进来看你,是想知道你现在到底好不好,但现在我决定作出一个非常非常正确的决定,表姐可要听好了。”曲断魂停顿了一下,观察秦涟漪的反应。

秦涟漪的目光没有对上她,双眼虽然空洞,但这是唇边却突然浮出一抹浅浅的笑,等曲断魂好奇地站起身来,去摸那一抹笑意时,那笑意却消失了。真小气,好歹我也是你亲亲表妹,连一个笑意都看不过瘾。

“这样吧,亲亲表姐,妹子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那就是——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妹子我可以帮你,我带你走的远远的,远离京城,远离这里的一切,就算是堂堂七王爷也再也找不到你。”

秦涟漪还是没有反应,曲断魂却上前抓住她有些微凉的手道:“如果表姐想真的忘记这里的一切,那妹子就带你到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可好?”

这次,秦涟漪的目光终于移了回来,投在她的脸上,神色有点茫然。

曲断魂看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知道秦涟漪已经动了心,并非完全一无所知,当下继续道:

“妹子我这几日就在七王府内,如果表姐想好了要跟我走,就把方巾帕挂在窗前就好。”曲断魂从怀中随意地拉出一方巾帕,塞到了秦涟漪的手中,虽然她很想再给她一支笛子,可是那目标太明显了,为了不引起唐天齐的怀疑,还是选用这平常的巾帕吧。

“好了,表姐,记住不要怕,有妹子我在呢,我不能久待,就先走了,记住我给你的帕子呀!”再叮嘱了一句,曲断魂闪身到床下,抱起一个夜壶就向门外而去,谁让她临时顶替倒夜壶说丫环几天呢,就委屈委屈做点粗事了,谁让她已经打算把秦涟漪拐到曲家给爹娘交差呢,受这点小苦算什么,一想到,这样一来,娘舅没时间唠叨着让她尽快嫁给那个狗官慕容月,她又可以多逍遥几年了,她就想现在抱着夜壶大笑三声,哈哈,哈哈,哈哈!

曲断魂抱着夜壶的身影消失在门前,秦涟漪的目光终于投向了门外,很悠远,悠远。

秦涟漪在曲断魂离去之后,过了半晌,她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外,夏日的阳光温暖而灼人,远处凉亭上有一长条石椅,她直直地走过去,门外的丫头们见状,忙跟了上去,她们太吃惊了,因为这是自从那晚起,秦涟漪第一次带着个人意志做事,而不像一个月来。木偶一般地任人摆布。

唐天齐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不太喜欢自己的房间有下人在,所以,秦涟漪待着的时候,房内通常只有她一个人,而曲断魂刚才选的时间恰好是门外的丫头们都去吃早饭的时候。

秦涟漪到底是醒着呢?还是睡着呢?其实,她是真的觉得很累,很累,想好好休息一阵,但并不代表她真的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唐天齐说的话,有些她还是听到了,正因为听到了,有些不敢置信,所以,她也不想醒过来去验证。

有时看着他的所作所为,她的心中并没有喜悦之感,反而多了一份让她难以明了的恐惧,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心中的恐惧感就越发强烈。她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但又实实在在地恐惧着,这种恐惧比当日林怀玉死在她的面前还让她恐惧,比那日爹爹的尸首被人抬了回来之后的恐惧还恐惧。

是的,她极度的恐惧,最初,她是累了,是真的打算好好睡上几天,但后来,则是因为这种莫名的恐惧,她拒绝醒来面对一切。

以前的唐天齐在她的心中就是一条混沌难测的江河,那是,所有的泥沙,所有的杂质,所有的难测,她都可以看得清楚,但现在,他一些让她痛恨的东西竟逐渐开始沉淀,水面开始变得清扬柔和起来了,她反而看不清他了,她不知道他这么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是要她的心吗?可像她这样的人生来还有心吗?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她的心早已不是当初的澄澈,她也脆弱了起来。

风为织当初也说对她动了心,可最终证明那就是一个人看得他以前不曾看到过的事物的一种惊艳,并非真正的男女情爱。

林怀玉也对她动了心,可她的心却难起一丝涟漪,她曾经试着对他动心,可心这东西并不是你想动它就能动了的。所有,他与她有缘,有份,但却无果!

还有唐玉轩,她并没有刻意地去了解过他的心态,那时,她只是想得到一个挡箭牌而已,最终证明,这挡箭牌不堪一击。

至于唐天齐吗?这样的人,他还有心吗?如果他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又怎么让她相信他会对她动心,他只是,有些东西还没有到手就不肯罢休罢了!

那不是爱,也无关乎情义,而是一种独占心理,甚至越是得不到,心中那份执念便会更加厉害。

也许有人会对她说,你错了,他真的已经开始改变了,是,也许,他已经开始改变了,但是这种改变只是暂时的,即兴的,难以长久的,甚至难以彻底的,他只是暂时享受这份改变的乐趣而已。

有时想起也可笑,她秦涟漪何德何能,也有成为红颜祸水的潜力。

她曾经认为男女之情是一把双面的匕首,会割裂很多人的人生,所以,她从不把它放在人生的第一位,所以,就算得知柳轻尘对风为织的情,她也不曾有半分嫉恨,就算莫名其妙地被唐天齐占有了身子,她也不曾寻死寻活,保全名节,更是一嫁再嫁,只是为了好好地活下去,可为何她不想沾惹的情事,到头来,她的人生却仍四分五裂一片呢?想得到一个平静的完满就这么难吗?

这石板真凉,坐在树荫下,她能看蓝色如水洗过的天,潇洒飘逸的云,花园里的姹紫嫣红,还有平静清澈的湖面,绿树的倒影悄然无声。

一只彩蝶翩翩而来,落在石桌之上的花叶上,逗留了片刻,又翩翩而去。这个世界仍是美好的,丑陋的是人心。

也许,她真的该考虑遗忘京城的这一切,选一个地方重新生活,她握了握手中的锦帕,很朴素很没有特殊的一方锦帕,但这却是她要重新开始生活的希望。

至于这七王府吗?她只不过是一个短暂的过客,唐天齐吗?很快就会变成前尘旧事。

石板真舒服,想清楚一些事情,秦涟漪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已经有点显露出来的肚子,慢慢地斜着身子,躺了下去,在离开之前,她还是不要清醒地好,继续睡吧!

“小姐,这石板太凉了,您回房间睡好吗?”婢女青儿担心地道,这小姐今个终于自己走出房中了,虽说,不曾说过只言片语,但这也算是个好现象,最近,王爷脸上看起来还是在笑,可总让她们觉得心中毛毛的,惟恐哪一天,自个脑袋真的搬家。

刚才,总管已经派人去宫中给王爷送信了,还特意吩咐她要看好小姐,所以,说什么,她都不能粗心大意。

石板上的人睫毛长长地闭起,并不吭声,青儿又不敢有其他动作,只好继续守在她的身边。

唐天齐回到王府之时,树荫在上,微风轻拂,花园蜂飞蝶舞,湖面波光粼粼,她一身白衣躺在石椅上沉睡,这一切就像一幅美妙无比的画面一样,突然愉悦了他的心。他站在远处看了片刻,才慢慢走近。

婢女青儿看到他走了过来,正要曲身行礼,却被他挥手阻止,他不愿这一刻的美景被其他的人和事所打扰,这一刻,只属于她与他,不需要别人掺杂进来。

青儿看王爷神色,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轻步退下,去厨房查看,小姐的药膳做好了没?

唐天齐轻轻地将她从石椅上抱起,然后自己躺了下去,让她躺在他的身上,然后双手一揽,将她搂在怀前,也闭上了眼假寐。

是梦吗?她的鼻间都是他的气息,秦涟漪一睁眼,就对上了唐天齐双目紧闭的脸,这张俊美的脸,闭上眼睛还是看起来顺眼的多,至少少了几分邪气。

好安静,他从来没发觉王府竟能如此安静,安静得能让他听到她均匀细微的呼吸声。原来,这样闲散的滋味并不错。

可惜,这样闲散的时光并没有持续长久,一个程咬金的到来,打断了这种美好而宁静的氛围。

慕容月一身风尘,从马上一跃而下,将马缰交给王府的下人,随口问道:“王爷在府里吗?”下人忙答道:“刚从宫中回来不久。”

“那就好,本官有重要事情找王爷,他在秦小姐那里?”

“是,大人。”

“那本官自己去找王爷,你们不必通报了。”慕容月话音刚落,也不等王府的下人反应,就向唐天齐的房间而来。

这一个多月累死他了,美其名曰:他平叛六王爷的叛乱有功,所以皇上特别恩准他休假三个月,这那是休假呀,只不过是变相劳役他罢了!

寻访名医这事可真的不是人干的,应该是神仙干的,为啥?凡人那里知道,哪一个大夫的医术高明,所以,他这个凡人只好在短短的一个多月内,将原本收集起来各地名医的资料都汇总起来,然后一一快马加鞭地去寻访查证,不断地筛选,当然,他随手还带来几名御医在身边,如果那些人的医术超越不了御医,找到也是白搭,也是机缘巧合,他无意中,竟听到了三十年前纵横江湖的“情医”的下落。

这“情医”到底叫何名,慕容月不知道,因为在三十年前,“情医”纵横江湖之时,他和唐天齐还没有出生,等他出生之后,还是一个幼小的孩子时,就从家中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口中听到了这样一个名字,他至今还记得那长辈摸着花白的胡子,提起这位神医来,那一幅悠然神往的神色,那已经超越了世人寻常的嫉妒排挤之心。

所以,在年幼的慕容月心目中,“情医”这个医术和武功超凡的人就是一则传奇,而传奇的魅力永远是巨大的,这也是慕容月现在如此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唐天齐的原因。

那么,情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过就算不知传说,听这个名头就知道,此人所作所为一定和情有关,不错,在众多的传奇之中,有一件事是天下所有爱侣最为艳羡的,那就是,据说,“情医”这个人最早擅长的不是医理,而是潇洒随意的剑术,可就在所有江湖人对他有更大的期待只时,却娶了一个容貌平凡连武功也不会丝毫的妻子,这让所有原本指望他成为自己乘龙快婿的江湖人有点不能接受。

毕竟,“情医”这人不但武功和人品出众,连容貌也是极为出色,如此一来,那些名门望族的千金闺秀大多黯然神伤,虽心中不甘,但人家也算是名草有主,他们总不能夺人夫君吧,正道女子就算心中再有怨幽,好歹还注重名声脸面,但那些邪魔歪道的女子,可没那么多顾忌。

这“情医”本人呢,多好还是有些狂性的,他并不把这些示好放在心上,只是一心一意对他那无才无貌,无权无势的娘子好,只是作为一个江湖人,本事就会面临许多危险,他总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在自己娘子的身边吧。

然后,惨剧就发生了,当“情医”出远门走了几天回来之后,他的娘子不知被人下了什么毒,竟变成了一个活死人,虽然活着,却一直沉睡,不曾睁开眼来。

那“情医”受此打击,突然在几天内从江湖上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等他再次现身的时候,已是十年之后,这是大家又发现,他那平凡的他们自以为早就不在人世的娘子正——面色红润的,眉眼弯弯地站在他的身边。而此时的他却不知从何处得了一身和剑术不差上下的医术。

这世上有些人大概就是那种真正的天才吧,“情医”的医术在很短时间内就得到了许多江湖人的认可,一时之间,前来求医的人据说整整占了半个庄园。

“情医”的医术是没说的,但他治病救人却有一个很奇怪的规矩。

他不要诊金,更不要那些世人眼里人人追逐的珍奇珠宝,他的规矩就是:无论前来求医的人是伤者,还是伤者的亲人,朋友,身子其它什么人,但这些求医之人必须得通过“情医”所设置的“情关”的考验,只有通过了那个考验,才能得到“情医”免费的诊治,如果通不过,请你下次再来,每个人有三次的机会,如果用完了这三次机会,还是通不过,那只能说抱歉了。

至于这“情关”到底是什么样子,江湖上也是传说纷纭,但却没有相同的答案,凡是通过情关的人,出来之后不是三缄其口,就是各说各的,再加上每个求医身份不同,与病患的关系也不同,所以这“情关”越发神秘了起来。

又过了十年,大概才是“鬼医”鬼不穷开始在江湖上扬名的时候,这鬼不穷医术也极其高明,虽说为人有地贪得无厌,但是有钱好办事,总比要过那个什么“情关”好的多,所以,以后得几十年内,反而是“鬼医”鬼不穷的名头越来越响。

“情医”则逐渐变成了一则传奇,也许,无论什么情,真正的情关都是不好过的吧!

但这人却是能医治秦涟漪的最大希望,因为“鬼医”,秦老爷已经请过了,事实证明,只能保命,却不能根除旧疾,那现在不管这“情医”是不是还活着,总是一线希望,所以,慕容月才急急地赶回了京城。

说实话,他可是真的想替唐天齐找到“情医”这个人,然后想知道恶魔王爷能不能过了情医所设置的“情关”?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