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兮不知道,听到噩耗的人该是什么表情,她不敢直视若凝的脸,说完后垂着眼帘屏气凝神没敢吭声。

所有人都震惊了一下,然后齐唰唰看向若凝,若凝的身影就这么僵持着东赞身边,东赞本能的搂住她,关切的看着她,“若凝……”

若凝这个大家小姐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平静,她只是疑惑的看着倩兮,好像还没有听懂意思。

东赞着急的替她问:“阿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为什么?”

“……”倩兮张了张口,这时,柠什突然开口,说:“你们走后,格罗庄主抓了倩兮顶替若凝出嫁土司府,他给倩兮下了药,但是倩兮受夫人所提醒没有中计,自然到了土司府这事情就揭穿了,纳维土司恼羞成怒,就……可惜当时我也中了迷药,想救他力不从心。很抱歉。”

听到此,容钦的关注点在柠什中“迷药”那里停了停。

“若凝……”东赞担忧的拥紧若凝。

然若凝却只是默默的低下头,片刻的愣怔后,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说完,迅速转身,迈着小碎步快速的走下竹梯。

东赞抱歉的看了大家一眼,“她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肯定又难过又愧疚,阿妈,阿姐,我去看看她。”

“去吧,好好劝劝她,这孩子,也挺苦的。”兰泽催促东赞,这些天的相处,她改变了对若凝是娇小姐的看法,她虽然出身富贵,可是也能和他们一起吃苦,是个心底平和的姑娘。

气氛就这样转变下来,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沉重,虽然他们一家人受这么多的灾难都是因为格罗庄主的贪婪势利,可毕竟是若凝的父亲,他们恨格罗庄主,觉得他死不足惜,可是还是可怜了若凝。

“活佛,容钦,你们不用觉得抱歉。”阿拉西见柠什神情有愧色,连忙劝慰道:“这整件事,你们都是受我们家的牵累,你们不埋怨我们,我们已经很羞愧了。”

“阿爸,千万别这么说……”容钦连忙说,“我们又不是外人。”

“阿爸!”倩兮嗔怪的喊了一声,快速看了柠什他们一眼,站起来,拉住阿拉西的胳膊,她是挺心疼这个阿爸的。“事情出了就是出了,你和东赞都是我的亲人,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呀,说什么牵累不牵累,再说管这件事都是我们自愿的,结果自然得承当。”

“伯父,若说牵累,便是贫僧牵累了你们,我与那纳维和格罗素有纠葛,你们的事只是他们行凶的借口。”柠什谦笑着说。

“行了行了,都过去了,以后,咱们谁也别埋怨谁,这都是命。”倩兮最后打了个圆场,就这么一顿,她眼光一扫,突然想起了个小人儿,“对了!朗杰呢?”她还有个小弟弟的,怎么给忘了?这姐当的。

兰泽道:“那天往这里逃跑时,你阿爸怕有人追杀,太危险,朗杰人小,没有注意他,就将他放到了你舅舅家里。”

倩兮松了口气,“那就好。”

“对了,你们这一路颠簸的,瞧我,都给忘了,我赶紧去做饭啊。”兰泽说着慌忙下了竹亭。

容钦看了看大家,也站了起来,“我也去吧,这么多人,阿妈忙不过来。”

于是亭子里就只剩下不会动的柠什,赤仁好不容易歇着了,他才不肯挪他的屁股,阿拉西觉得要陪他们兄弟俩,倩兮给他们一一倒上茶,就说:“你们聊吧,我去看看若凝。”

刚走一步,又扭回身来,看着柠什说:“你看不看佛经,要不我背你去帐篷里吧?”

柠什刚笑着说了句不用,赤仁那边就不满的叫开了,“他想去哪儿我不能背他呀!你一个女人在这么多男人面前又逞什么能?”

倩兮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悻悻的走了。

帐篷后的山坡上,这个季节铺了一地的绿茵,零零星星开了点点油菜花,十分的养眼。坡的另一面,若凝瘦瘦的身体直直的跪在地上,对着那个庄园的方向,郑重的叩头。

她的身后,沉默的站立的东赞。

倩兮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打扰他们。

正打算回转,东赞看到了她,叫了一声,“阿姐。”

倩兮回头,若凝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眼睛红红的,是刚哭过的痕迹,但是神情却是很平静,一个小姑娘,她居然有这么大的忍耐力,有接受现实的承受力,这让倩兮吃惊。

若凝轻飘飘走到倩兮面前,轻轻向倩兮施了一礼。

“若凝,不用……”倩兮有些难过。

“阿姐,我阿爸他对你们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不得善终,这是他自作自受,我虽然痛惜,可不能抹杀他的罪过。我为我阿爸的错向你们请罪,希望你们能够原谅他。”若凝声音柔腻,悲悲切切却字字清晰。

“若凝,人都没了,我们不会记恨的,你别这样说,我会很难过。”

若凝幽幽地看了一眼东赞,“这件事,都因我而起,我爱东赞,抛不下他。”

东赞拉住了她的手,“若凝,别想了。”

“其实我知道,有很多次,你都想放弃我,但是我舍不掉,我不懂为什么我不可以,不可以跟你在一起,我不是你们眼中娇滴滴的大小姐,我阿妈从小教我不可骄躁,我只是性格就是这样温温软软而已,我不怕吃苦,这些天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充实。可惜我阿爸,终是不能理解我。”

说的倩兮和东赞都十分羞愧,姐弟俩对视一眼,倩兮给东赞使眼色,东赞连忙否认说:“我不是想放弃你,我也不舍得,只是因为不想姐夫他们一家受牵累。”

“我懂,东赞,”若凝回握住他的手,脸上露出温婉的微笑,“我想回去看看我阿妈。”

“啊,应该的,应该的,如果不是因为柠什他们都有受伤,我也该去看望一下夫人。”倩兮连忙说,“只是今天晚了,不如明天一早,你们再走。”

东赞点头,“嗯,现在家里没了危险,我们明天和阿爸阿妈,就一起回去了。”

倩兮一听心里顿时闪过一丝留恋,但是很快,她也知道,这个鱼塘只是个小小栖息地,不可能这么多人长住在一起,就是今晚,住宿都是个问题。

不过好在现在天气不太凉了,凑一凑总是可以的,饭后,容钦就忙里忙外准备再临时搭建个帐篷,阿拉西劝阻了他,辛苦了这么久了,怎么好再让这孩子干活。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倩兮和兰泽,若凝住大帐篷,柠什伤势严重,和阿拉西住小帐篷,容钦,赤仁,东赞这些身强力壮的草原汉子,就在竹亭里,凑合一夜。

这安排,听起来极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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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繁星点点的夜,宁静安祥,璀璨星光下,山风幽长,吹起一汪池水的涟漪。

相爱的人有心灵感应一般,太久的分别,一场劫难如生离死别一回一般,让两人都久久不能入睡,倩兮这边柔肠百转,终于悄悄走出帐篷,那竹亭里的人影,就立即起身,噌的一下轻跃下地,然后朝她奔过来。

“倩兮……”容钦柔情的轻唤了一声,星光下他的眸子清透如水晶,拉起倩兮的手,两人默契的一前一后快速走向竹林。

然而,竹亭里的两人先后睁开了眼睛,柠什朝那两人的背影望了一眼,神情黯然,赤仁刚想起身,被柠什按住,两人沉默的互看了一眼,各自躺下。

下了山坡两人就放开了步伐,欢跑在山路上,颠颠簸簸,却欢畅愉悦,快接近竹林时,离鱼塘远了,倩兮甚至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容钦……容钦……”一遍遍唤着,她心爱的丈夫,她太想他了。

倩兮的柔声叫的容钦心潮激荡,一进竹林,他就抱起倩兮,两人相拥相吻着滚倒在竹叶铺满的地上。

“容钦……我想你了容钦,你想我吗?”倩兮颤声问着,手掌抚开他脸上的发,在夜色里仔细摸索他的脸。她的丈夫,谁说不英俊,有残缺又怎样,残缺就不俊美了吗?

容钦滚烫的吻落在她深情的眼睛上,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红红的脸庞上,声音低沉如深邃的大提琴:“谢谢你想我,倩兮,对不起,对不起……”

倩兮摇头,“都过去了,把不快的事都丢掉。”

“对不起,我的倩兮,对不起……”千般愧疚万般歉意,都只凝成这一句对不起,容钦的眼中泪光闪烁,眼前这么美好的倩兮,如果失去了该怎么办?怎么办?

容钦的道歉让倩兮心疼,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了,那些争吵在生死离别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倩兮的温柔大度,容钦看在眼里,心中的温暖化为激情,热吻紧紧封住她的红唇,在这宽阔的竹林,充满着浪漫诗意的属于他们的小天地,翻云覆雨。

风吹过竹叶,沙沙的声音像一首美妙悠扬的西洋曲。

……

静。

耳畔逐渐宁静,只有自然界中那细微神秘的小声音。

倩兮侧耳聆听,躺在松软的竹叶上,身边有温暖的胸膛,她只想这样一直到老,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烦恼。

容钦侧过身,手指轻柔抚过她细滑的脸,月光朦胧,她是这样美,不忍移开眼神。

倩兮弯眼笑着睨他一眼,“痴样,看什么呢?”

“倩兮,你真漂亮。”真心话,美的像仙女一样。

倩兮笑,“情人眼里出西施。”

容钦叹了口气,叹出几分忧伤来,“想想真后怕,只因一时的负气,差点儿再也见不到你,这些天受到的煎熬,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什么再也见不到我,我可是没那么轻易死的。”倩兮安抚的摸他的胸,他的胸膛平坦结实,摸着好有感觉。

容钦捉住她的小手,声音有些轻颤,“一想到在你最危险最惶恐的时候,我却没有陪在你身旁,心里像刀割一样。”

“没事,你没陪着我我就还有希望,因为你会来救我的呀。再说,不是还有柠什……”说着,她觉得不对劲,赶紧住嘴。

然而容钦却并未回避心里的疑惑,“这次多亏了大哥,是他一路保护你。你们一起经历这么多,大哥他……”

“容钦,别瞎想,”倩兮紧张的打断他,虽然她承认,一起经过苦难会增加感情,可是,她不是一个三心二意的人哪。“你大哥他是活佛,就算是别人,他也会救的。”

容钦知道她故意轻描淡写,但是这些东西在心里,如果一直疑惑,他心里也不好受。“大哥可以随时还俗的,我刚才,听大哥说他中了迷药,是怎么回事?”

倩兮皱眉,轻轻倾起身,低头看着他,说:“纳维土司想破他的色戒,逼他喝酒,还给他下了药,我就帮助他解了毒。”

容钦脸色一变,猛的起身,“你们……”

倩兮瞪他一眼,“又想什么呢?我只是告诉他可以排毒的办法,让他自己来……当然……他是个单纯的孩子,时间紧急之下,我就亲了他激发他的情绪。”

容钦的神情几多变幻,一时有些呆滞不知道说什么好。

倩兮猛亲了他一口,“对不起,除了你之外,我不该亲别人,但是,我真的和柠什没有什么。”

容钦抬起手,缓缓抚摸倩兮的头发,然后,轻叹了口气,将倩兮按在怀里,“倩兮……我很感激你对我的爱,这么忠实,可是,我怕有一天,我会让你失望。”

“为什么?”倩兮有些着急,抬头紧紧盯住他。

“大哥他很喜欢你,赤仁也不会轻易罢休,若是阿妈执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容钦坐起身,抱住膝望向夜空,显得有些无奈和孤寂。

倩兮的心中一紧,她理解他,做为家中的老二,他甚至连小家长都不是,在婚俗面前,没有决定权的份量,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么孝顺的他,难道会为了她,和家人决裂吗?

这么一想,好生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