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兮听完这句话愣了,她懂靖影公子的意思:此一去,必是要彻底解除柠什魔障,如若不能确定接受柠什,那就不必给他无谓的希望了,不然,只是对柠什更加深重的伤害。

然而,还有什么比死的伤害更深呢。

莫名的,对靖影公子这种绝狠的话有些记恨,抬头,眼中还泪光闪闪,忍不住道:“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靖影眼底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那么姑娘以为,丢弃他会更加高尚吗?”

“我没有丢弃他!”倩兮愤懑之下,才发觉自己还跌坐在地,需昂头与他直视,这便低了几分势。匆匆起身,理直气壮的说:“他是活佛!活佛不能有妻子!”

倩兮的据理力争只使得靖影轻淡一笑,完全的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嗤之以鼻。“这恐怕是姑娘最大也最正当的借口了吧。倩兮姑娘,心里怎样想,自己最清楚,我也就不多说。”

倩兮猛的一个心虚,其实她何尝不心痛,曾几何时,她也后悔过,后悔将柠什推走,柠什一定是这世界上最爱她最包容她的人,可是,她对他的感情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根本理不清,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揭开他们之间的那层纱。

“我真的很羡慕,珍珠姐能将这种复杂的关系处理的这么微妙,可是我不行,我觉得压力好大,关键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知道我没用,可是……”缓缓抬起眼,对上靖影微惊的眼神之后,他居然生硬的错开了,脸颊上有些难以言喻的羞怒。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们的事说三道四。”倩兮赶紧闭了嘴。从靖影那敏感的反应里,她知道他一定也十分在意珍珠的其他丈夫。既然那都是亲兄弟。“我也是……不想柠什受委屈。”

想来靖影这样清高孤傲的人,被压制被强迫着接受共妻,一定也是十分痛苦的。

靖影轻轻眨了一下眼,掩去眼底那微妙的痛伤,再投眸过来,眸光已略转为无奈和凄然,“是喜是悲唯有自身体会,许多时候,并不是旁人能够妄加猜测。”

倩兮微惊。

“不管你的作法是为自己或是为他,但都是你自己的‘以为’,你可问过他的意愿?”靖影勾起的嘴角里终于没有了冷嗤,只是那么平淡的如同一个朋友般,真诚地问:“别以为你以为的就是对的,因为你并不是他。”

倩兮久久不能平息,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没想过自己那么久的纠结,那么多次的来来回回的想法,居然从来都只是“自己”的自以为是!她从来……不知道柠什怎么想,或者说从来不尊重他的意思!

虽然十分震撼,但她还是战战兢兢,抬头,冒着惹怒对方的危险,壮着胆子问:“那么靖影公子你呢?”

靖影的眼皮微微一颤,眸中的情绪微不可察,全被清淡遮掩,面对倩兮的大胆调查采访,他无可逃避,可是这个千古问题,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不知道是自己哪一魄,被她牵着,纵死也不能离开,不甘不服又怎样,这一世,就这般磕磕绊绊的过去了大半,他还有希望不是吗?

“你看呢。”他努力牵起一丝笑,转身黯然慢慢走下亭子。

倩兮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虽然孤寂,可是,他还好好的活着不是吗?而且还浑身散发着夺人目光的魅力,如果一个心死的人,哪里会有如此的光芒。

她的问题,答案不就在眼前吗?

顿时,热血沸腾!

“我真的可以和他在一起吗?”说出这句话,胸口压抑了千斤的石块仿佛一下子被卸掉了。眼泪瞬间决堤。

靖影缓缓停下步子,回身,只给倩兮一个勉强的侧面,他沉着嗓音,有些阴恻恻地说:“我对姑娘还有一个请求,希望你以后,别再跟珍珠走近。”

倩兮猛眨了下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靖影毫不委婉的说:“我不想她和你做朋友。”

“什么?”倩兮更惊诧,顿时脸全黑了,这是什么意思?她很讨嫌吗?“……为什么?”这妒夫管的也太宽了吧。

“不想就是不想。”酷酷的,带了点负气。

“可是为什么?我们一见如故,而且珍珠姐人很好,你为什么不想我们来往?”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被断了财路呢?

“我自然知道你们一见如故,因为你们根本就是故人。”靖影酸涩一笑。

倩兮定了定,原来,他也知道她们的底细。可是,“那又怎样?”

“因为我怕珍珠会离开这里。”靖影依然毫不避讳地直言,目光竟是坦荡认真。

倩兮有些无语了,“我……我又不会劝她离开这里,就算我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她也不会听我的呀。”

“难免会受你影响,思乡。”靖影一字一句地说,“我和她约了来世,她不可以离开。”

显然虚无的话,被他说的跟真的一样。倩兮想笑,可立即,又笑不出来了。

这样清高傲骨的靖影公子说着这么“幼稚”的话,多么让人心疼。

难怪他能忍受……原来他将无望和绝望,已寄予了来世。用那虚无缥缈的承诺,支撑着今世的委屈。

她不知道,该对他肃然起敬,还是唏嘘以对。

此刻,她心里唯有对珍珠的敬佩羡慕,能让这样的男子为她这般,此生无憾。也许,她也能拥有这样深切的爱,蓦然回首,不由冷汗涔涔,幸好,她还能挽救。

再抬头,视线深处,靖影公子出尘绝世的背影已渐渐隐没。

她的心里却亮堂四起。

五分钟后,若无其事的回到原处,靖影公子已在跟陈修做简洁的道别,并目不斜视的转身离去,再无有看她一眼。

倩兮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他长发飘逸流畅的样子,让她无法从亦梦亦真的情绪中抽离,风华绝代的靖影公子仿佛来过,又仿佛没来过。看似全无改变,却将她的心意全权改变。

“倩兮……”自从从旁亭回来后就恍惚怪异的倩兮,让赤仁忐忑不安。

倩兮转头,清清朗朗望向他,“赤仁,你想去中原吗?”

赤仁恍恍的点头,“嗯。”

“我们一起去。”

赤仁蓦地眼睛睁大,正想欢呼雀跃,却猛的看了门口一眼,恍如初醒,“他跟你说了什么?”

倩兮迟疑了一下。赤仁又继续急问:“是大哥吗?是不是大哥有事?”

倩兮也无意欺瞒他,缓缓点了点头,凝重地说:“柠什生病了。”

赤仁一惊,“什么病?很严重吗?”

倩兮苦涩一笑,握住了他的手,“赤仁,对不起,恐怕这次,我不能坚持从前的想法了。”

赤仁惶惶的看了她一会儿,渐渐的,已了然,眼中闪过痛伤后,也只是牵强的一笑,“大哥是深情的人,忘不了,就莫去勉强了。”

赤仁这样的话让倩兮更加难过,若不是在外面,她真想扑入他怀中,好好将他抱紧。

她不知道,珍珠姐是怎样做到问心无愧的,她真的很难,一边纵情一边内疚的感觉,就好似在水火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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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容钦和东赞载着五大车活蹦乱跳的肥鱼回来了。

倩兮这两天和赤仁的相处别扭的已快不能承受,现在见了容钦,更加不敢抬头,只将愧疚的心思替换成忙碌,与靖影留下的人员接洽了生意,收获的盆满钵满。

加上东赞赞助的二千两,现在她勉强算着富婆了,但是她并不满足,她的愿望是做个包租婆。

生意的事一了结,送走了东赞,她就不得不正视接下来的正事。

无疑,容钦听到她说要去建康城是惊恐万状的,即刻,他的神色就暗沉下来,又以沉默来面对了她。

“对不起……容钦,我不能再坐视不管……”

“你去吧,家里的事不用担心,有我在。”容钦表现出来的沉静让倩兮震惊,但是她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自暴自弃。

紧张的握住他的手,“我会回来的。”

容钦的嘴角努力的提了提,仿佛想要做出一个宽容大度贤良淑德的好丈夫的深情笑容,无奈面瘫太久,业务十分不熟练。

看的倩兮十分心碎,现在的她,没有资格去安慰承诺什么,可她不能再做事拖泥带水了,这次,纵使艰难,她也做一个果断的决定。

“好好等着我。”无论怎样,容钦在她心里,都是正宗的丈夫,她不会舍弃他,也不会让别人占据他的地位。也许,这样便是她唯一能做的坚持。

这一夜,她没有去赤仁的房间,也没有留在容钦身侧,她独占了一间房,一夜未合眼。

临行前,倩兮仔细的分配了彼此的任务。

这几日,因为她和赤仁要等着靖影的返程,就不回家了,不过还有近十日,他们得安妥未完的事宜。

先在镇上选些品种好的野鸡让容钦装好带回,除卖鱼的本钱,又把赚的部分分一半给他,让他能继续发展他们的小生意。然后他们一起到了小集市,在琉璃店买下那对镯子,一个让容钦捎回家给婆婆,另一个,他们就回了她的娘家送给她的阿妈兰泽,因为去中原也是大事,他们此去算是看望亦算是道别,还有个特别的事儿,就是将朗杰带走,让他帮着容钦照看鱼塘,学学本领的同时,亦是了却了东赞的顾虑。

办完这些事后,日子也接近了,她和赤仁回镇全心全意等着上靖影的顺风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