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兮回到这个家,就躲回了二楼屋里,不再出来。

这一天,她不说话,不吃饭,就窝在椅子上出神发愣。表面越平静,内心越汹涌,今早巴桑的话,她反反正正的想了很多遍,站在婆婆的角度,站在一个纯种峡谷人的角度,无可厚非,颇有道理,她也理解她用心良苦,体谅她怜子心切,可是,她,一个现代的姑娘,就算再不济,再倒霉,她难道除了嫁个鬼丈夫就别无他法了吗?

她能穿过来,是否还能穿回去呢?

这想法一出,有瞬间的激动,可是即刻,又萎靡了下去。穿越这种事,又不是买了票就可以,她连怎么穿来的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一定穿得回去呢?那么,逃跑呢……

“咕咕……”肚子里传来的叫声直接将她拉回了现实,她苦笑的叹了口气,温饱的问题都不能解决,还谈什么自由,谈什么爱情!

门外由远至近传来脚步声,然后是巴桑温软的声音:“倩兮,你一天不吃饭怎么得了,乖,听阿妈的话,出来吃饭吧。”倩兮略一犹豫,便起了身,开门。

巴桑见她终于开门露脸,禁不住的欢喜,“快下来,我做了许多好吃的。”

迎着巴桑热情洋溢的笑脸,倩兮有些心虚,她虽然委屈,可婆婆也十分迁就她了。

黯然的点了点头,她不再硬撑,跟着婆婆下楼。厨房里,几样饭菜摆的整齐,巴桑讨好的扶着她坐下,一边笑眯眯地说着:“他们爷儿俩还在地头忙着,你呀,先吃,你是新媳妇儿,是咱家的宝,你什么活儿都不用干,吃完饭你可以到门口散散步,左邻右舍也有大姑娘小媳妇儿,跟她们聊聊天……”

倩兮接过筷子,望着一桌子的饭,抵不过饥渴,投降。

见倩兮吃饭了,巴桑暗松了口气,悄悄的出了房门。

倩兮饿的很,埋着头,一口气将饭扒了个干净,等缓过劲儿来,已是觉得有些发撑,她站起来,走出门,正瞧见巴桑吃力地提着个水桶往水缸里倒,倩兮本能的快步走上前,一手提住水桶,帮她倒水。

巴桑转头见她肯帮忙,越发欣慰欢喜,“吃完了?倩兮。”

“嗯。”倩兮敷衍地应着,见水缸里只有半缸水,又见巴桑弓着腰准备再去挑水,她思索了一下,终是不落忍,拦住了她,“阿妈,我去吧。”

巴桑欣喜不已,但摇手拒绝,“不用,不用了。”

倩兮却不由分手从她手中夺过扁担,执意挑着水桶往外走。不管她多不满意这个家,可是没有闲吃饭的道理。

巴桑望着倩兮的背影,脸上释然,又猛的想起,追了两步叮嘱:“井在村东头!”村不大,但是小路幽长曲折,傍晚的峡谷村庄被晚霞映照的梦幻亮丽,树木和房屋被渡上一层金光,天空半蓝半红,朵朵晶莹的白云化上了彩妆,像无垠的大海中凝固的波浪,它们好像就飘浮在你头上,一伸手,就能摘得到。

村东头,井口旁已经有两个少妇在挑水,她们梳着传统的妇人发束,衣衫也有些陈旧,肤色粗糙,身材壮实。看到她走过来,两人好奇的望向她。

倩兮淡淡的垂目,放下木桶排队。

其中一个用火眼金睛将她全身打量一遍,咧开一口大白牙,朗声问:“诶!你是容钦家的新媳妇吧?”

倩兮有些尴尬的看她一眼,默认。

少妇啧啧的笑开,“长的就是秀气,比成亲那天还好看咧!”

倩兮敷衍的笑笑,她现在一头乱麻的,无心跟这些村妇靠近乎。

见她不怎么搭理,那少妇悻悻的收了视线,跟另一个打好水的少妇,一起挑起水桶,走了。

“你看见没,有啥了不起,还傲声傲气的。”

“算了嫂子,嫁了个鬼脸,她也够可怜了……”

“也是,诶,你看他们家哈,两个好的走了,留下两个歪瓜裂枣……”两人小声嘲笑着走远了。

倩兮皱眉,什么两个好的走了?歪瓜裂枣说的就是容钦和鸾衣了吧,呵,婆婆还让她跟什么大姑娘小媳妇聊天,也不想想人家是怎么看她们家的。

心烦意乱的去打水,好在她是个文化人,倒是顺利的打好了两桶水,但是要提水就得靠力气了,她以为婆婆那么瘦小年老都可以,她也可以,可当她将扁担扛在肩上,往上一起,竟是起不动?吃惊之余,再加了把劲,这才颤颤巍巍的挑了起来。

好沉,好沉!所有的力量都在肩膀上,扁担膈的她的肩膀要裂开,她咬着牙硬撑,不管怎么,自己自告奋勇的活儿,总得完成吧。

土路坑坑洼洼,没走几步,一不留神,脚下就是一个趔趄……

一只手及时接住了从她肩膀上滑下的扁担,险险稳住了两只水桶。

倩兮诧异的抬头,身后的男人却躲避的扭开头,散发遮挡了那半边脸。

“你……”倩兮惊魂未定,纵使昨夜并未看清他,她还是一眼认出,心情复杂的避开眼神,撤开与他的距离。

容钦从余光中瞥见她排斥的样子,捕捉到她眼底的嫌恶,他面无波澜,熟练的扛起扁担,沉默的越过她,向前走去。

倩兮这才缓缓抬起头,看着前方那宽实的肩膀,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揉了揉疼痛的肩膀,她小心的迈开步子,转头看周围,他是从哪儿过来的?刚巧路过吗?还是专门来帮她的?刚才那两个少妇的话他听去了没?

昨夜仓皇一见,她并没仔细看清这个容钦什么样儿,现在清晰的看到他,才发现他后面是束着辫子的,并不是披头散发的吓唬人,只是一侧故意松散一部分发丝遮丑。他的身材匀称,宽肩窄臀,背影刚毅,双腿修长而有力,挑着扁担的步伐矫健,举重若轻。“哎呀,容钦!新媳妇儿刚进门,就惯上了,连水都不能挑了?”突然,从山坡上走下来一对扛着柴的夫妇,那男的嘻笑着说完,女的又阴阳怪气地瞥着倩兮说:“人家容钦的媳妇嫩胳膊嫩腿的,新鲜的跟树上的果子似的,哪能干这粗活呀。”

倩兮不太习惯农村人的调侃方式,也不知他们是开玩笑还是讽刺,只得低下头装作没听见,本以为容钦也会沉默是金,没想到他却爽朗的接道:“这不是跟多杰大哥和嫂子学的吗?一天到晚的夫唱妇随,恩恩爱爱,咱早就羡慕了!”

倩兮诧异的睁大眼,看不出来啊,还以为他会孤僻呀啥的,却不想却是身残志不残,而且脑子绝对好使,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尴尬。

两夫妻呵呵笑着又调侃两句,走开了。容钦转了个弯后,停下步子,屈身放下肩膀上的扁担。倩兮这才惊觉原来已到了家门口。

容钦没说话,只侧目悄悄瞄了她一眼,眼神腼腆,露出的下巴微尖,线条流畅。

倩兮犹豫着正想说声“谢谢”,他那边却已经转身,大步流星的朝另一条道上走了。

倩兮的眼神追随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渗入了些探究。他为什么帮她?昨夜她应该让他很伤自尊才对。

然,已经跃上山坡的容钦,背影轻盈而阳光,他迎着风,头发和衣袍潇洒地舞动着,手指放在嘴边,冲了个响亮的口哨,立即,有十来只白花花的牛羊朝他涌过去,他随手从地上拾起个鞭子,熟练的挥动着,赶着牛羊下坡而来。

倩兮不自觉的轻扬嘴角,估计,是准备赶羊回家时,在坡上看到了她挑水的笨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