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山苦笑,没有明说,也不想再说赵氏,说起了别的,言语间颇为亲切,若是不认识的人看到,估计还以为他们是夫妻呢!

章大山同吴寡妇的确有那么点意思,最开始还是吴寡妇动了这个心思,说起来,他们两个是在今年夏天认识的,那天天气很热,吴寡妇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在密不透风的棉花地里干活儿,觉得身子像是被火烤了似的难受,到了中午的饭点儿,其他人都回去的时候,她没胃口,就来到河边,打算洗洗凉快凉快,哪里想一脚踩到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脚一滑,就翻进了河里,她不会泅水,越是挣扎,越往下沉,被河水灌得头昏脑涨,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淹死的时候,一个人跳了下来,将她救了起来!

这个人就是来河边担水的章大山!

夏天衣衫单薄,两人都湿透了,衣服也贴在身上,尤其是吴寡妇一个妇人,这模样被一个男人看到了,更是羞臊的不行,虽然当时没人看到这一幕,可吴寡妇还是慌的不行,连句谢谢都忘了说匆忙的跑了,后来想起来,觉得很不好意思,找了个机会跟章大山道谢!

这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了,吴寡妇也渐渐了解了章大山,觉得是个忠厚可靠的,心里就有几分好感,对他不自觉的关心起来,缝补衣裳也是常事!

时间久了,章大山亦是觉得吴寡妇是个会持家的好女人,甚至捧着补好的衣裳惆怅当初娶得婆娘不是像她这样知冷知热!

虽然两人都有那个意思,可是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吴寡妇自知是个奴才,两人几乎没可能,章大山不好意思,也有些自卑,大儿子还好说,可小儿子才八岁,以前被赵氏惯坏了,现在越大越不听话,他根本管不住,还有个一岁的孙子没爹没娘要人看着,没得拖累了她。

现在赵氏又这么闹腾,要是真让她住进来,这以后算是什么事儿啊!

二人聊了好一阵儿,吴寡妇估摸着要回去做饭了,又安慰了几句,才走了,章大山捧着针脚细密的衣裳,看着吴寡妇的背影,也扛起锄头转身回家了!

还没靠近院子,远远地就听见猪圈里的猪饿的直叫唤,他皱皱眉,加快了脚步,以前这个时候,大媳妇刘氏都会把猪喂了,今天咋回事?

刚走进院子,那两头半大的猪叫唤的更厉害了,灶屋里冷锅冷灶的,连饭都没做,堂屋的大门开着,可是一个人也没有。

他疑惑的放下锄头,打算先去屋子把衣服放好再去找人,可是刚打开房门,里面突然蹿出一个人来,吓了他一跳!

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赵氏!

“你怎么还在,还跑到我屋子里,像什么话?”

章大山的脸沉下来,质问道。

赵氏一听他竟然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插着趾高气扬道:“你这啥口气?你屋子咋了?当年跟老娘睡一张床,盖一张被子你咋没说这是你屋子?”

只是她忘了,章大山已经不是以前的章大山了,她这番作态,根本没用!

“你别忘了,你已经被我休了,这个家没你的屋子,也没你的床,你现在就给我出去,不准进来!”

赵氏一听,恼怒的不行,她以为她那样说了,他就会给她一个台阶下,以后大家还是一起住,就当没有休离这回事,可是现在他竟然直接开口赶人,太过分了!

“老娘的儿子都同意老娘进来,你凭啥不让我进来?你别忘了,当初盖屋子,老娘还出了一半的嫁妆银子,这屋子也有老娘的一半,想赶老娘走,没门!”

章大山气极,却自知说不过她,也不想跟她胡搅蛮缠,于是说道:“当初是用了你的嫁妆银子,总共六两,我现在就给你,你马上给我走!”

“老娘不要银子,这里是老娘儿子的家,老娘就要留下来!”

赵氏大声嚷嚷着,哪里肯走?她这次厚着脸皮过来,就是为了留下来,娘家她是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现在谁不知道章家村种棉花都发财了,随便一户人家就有几十两上百两银子,她是傻了才会要那区区六两银子离开章家!

章大山气得脸红脖子粗,也大声喝道:“你已经被休了不是我章家的人,这里也没有你的儿子,你再不走,小心我拿扁担打你走!”

说罢,放下衣裳,就去灶屋找扁担了,找到扁担刚进来赶人,就见赵氏拿着吴寡妇给他做好的衣裳怒视着他扑上来,对他拳打脚踢!

“你这个杀千刀的老不休,一把年纪,孙子都有两个了,还在外面瞎搞,你要脸不要脸呐!”

章大山没防备,不小心挨了好几下,下意识的往后躲,赵氏下了狠劲儿,踢打的他很疼!

赵氏见他不还手,得寸进尺的越发用力了,伸出指甲,狠狠地往他脸上抠了一把!

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在章大山脸上蔓延开,他抹了一把,见都出血了,也来了火气,挥舞着扁担打了过去!

赵氏挨了几下,嗷嗷直叫,却不肯退开,反而迎上去用手中的衣服使劲儿的抽打着章大山。

二人在并不宽敞的屋子里大打出手,章大山心里有气,力气又大,打的赵氏直叫唤,等章宝金将气得回娘家的刘氏还有孩子追回来时,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像是被强盗肆掠了似的。

看着还在不停厮打的爹娘,章宝金顾不得跟婆娘赔小心,连忙把才一岁的侄儿塞到刘氏手里上前劝架。

“爹,娘,你们这是干啥,快停下!”

赵氏看到儿子,就像看到靠山似的,连忙拿着已经揉的不成样子的衣裳奔过来,抖开衣裳愤愤道:“你看看你那个不要脸的爹,在外面勾搭也女人,还敢把这脏东西带回来,他这是想给你找后娘,你告诉娘那个野女人是谁,娘这就去撕了她的脸,看她还怎么勾搭男人!”

章宝金惊呆了,并未回答赵氏,狐疑的看着气得两眼通红,直喘粗气的章大山问道:“爹,娘说的是真的?”

他虽然觉得爹和娘重新做夫妻是不可能的,可也不能接受爹给他找后娘,谁知道那人是不是真的跟爹过日子的?而且,他爹连孙子都有了,再娶婆娘,外人会笑话死!

章大山看着那件好好的新衣裳被赵氏弄成了这个样子,心里把赵氏恨得不行,理都没理章宝金,一把抢过衣裳,细心的将它小心的折叠好!

赵氏一看,气得胸口闷痛,指着章大山直嚷嚷:“你看,你看,一件破衣裳都宝贝成这样子,还用问吗?”

章宝金见章大山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不敢再开口询问,眼睁睁的看着他捧着衣服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巨响,把门甩上了!

赵氏笃定章大山有别的女人,一个劲儿的对着房门骂骂咧咧,各种难听的话,说的章宝金都忍不住皱眉,只想捂着耳朵躲出去!

从进来就一直站在那里没说话的刘氏,看着比泼妇还泼妇不知多少倍的赵氏,冷哼一声,只想拿着扫把赶她的远远的,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赵氏再住进来,刚才就是因为丈夫要留下她,自己一气之下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要不是丈夫一路哀求,她是万万不会回来的,现在知道公公竟然在外面有人,她是说不出的舒畅,真来个后婆婆,赵氏说什么也不能留下,再不好对付的后婆婆,也比赵氏好对付,至少不用顾忌丈夫!

赵氏叫骂了大半个时辰,嗓门大的连左邻右舍的都听见了,立时,章大山有相好儿的事像一阵飓风似的,传遍了整个章家村。

这事传到章小草的耳朵里,扶额无语,这赵氏果然是根无敌搅屎棍,什么事都能掺和上一把,同时也感到这人的脸皮已经无敌了,章大山都休了她,竟然还能赖在章家不走,甚至连前夫的私事也要插手,真心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她!

不过这事闹成这样,章大山和吴寡妇怕是不成了,有赵氏在中间搅和,他们能安生的了才怪!

夜凉如水,微风轻抚,章小草盖着薄被躺在**睡不着,暗想林肇源会不会过来,白天他们都没机会好好说话,加之两人之间还有好多问题要解决,她觉得他应该会过来,只是一想到他身上有伤,围墙这么高,他得使轻功进来,又不想他来!

迷迷糊糊的想了许多,就在她快要睡着,以为他不会来时,房间里突然涌进一阵风,轻轻地拂动着**的纱帐,寂静的屋子里,有了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漆黑的房间里,两人静静肩并肩地坐在**,谁都没有说话,安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初秋的夜有些冷,感受到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热度,章小草下意识的朝他这边靠了靠,温温的热量,像是透过皮肤,渗进了心里,这是大半年来,和他第一次靠的这么近!

黑暗中,一只手伸过来,小心翼翼的搭在她的肩上,很轻很轻,带着试探,见她并未抗拒,才彻底落下,微微使力收紧了些,却仍旧带着小心,像是担心弄疼了她一般!

“你……”

“你……”

两人都在等着地方先开口,可是良久都听不到熟悉的声音,只好鼓足勇气先说,却不约而同的都开口了!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出声!

见此,两人都没说话,气氛一下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寂。

过了好一会儿,章小草才再度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林肇源攥紧了拳头,满心的欢心化作一滩苦水,一直从心底苦到嘴里。

“今日你为你娘解围说的那番话,我不会当真,以后有人问起,你找个合适的理由澄清即可,想来那个什么理由也难不住你!”

声音十分平淡,像是练习过无数次似的!

林肇源稳着心神,平静的问道:“是因为我娘?”

章小草摇摇头,想起现在是黑夜,他看不见,只好说道:“不全是!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你我是否合适,不想早早的把事情定下来!”

林肇源闻言,蓦地松了一口气,心底瞬间涌起一丝希冀,淡淡的问道:“那,三年之约可算数?”

“自然!有始有终嘛!”

章小草开玩笑似的轻松道,短短的一句话却令林肇源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难道三年之约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一项任务了吗?

耳边悠长的呼吸声猛地急促了几分,章小草压下心底的那丝动摇,狠下心继续道:“你若是想提前结束,我没意见,毕竟过了年,你就十七,剩下的两年,你不一定等得起!”

林肇源无声的笑了,放在她肩上的手猛地收紧了好几分,直接将她整个人都揽在了胸前,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闭上眼,鼻尖全是发丝上泛起的清香,十分好闻。

章小草身子一僵,不敢乱动,就在她以为她会想以前那样开口‘威胁’她时,头顶上,一道带着笑意,却又坚定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里:“两年而已,我等得起!别说两年,就是五年十年,哪怕二十年……即使……将来你另嫁他人,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一直等你回头,若是这辈子无法等到,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总有等到的一天!”

章小草亦无声的笑了,身子微微颤抖着,最后压抑不住,笑出了声,可是也笑出了眼泪!

“原来你也跟那些寻常人一样,相信会有来世,把这世未来得及完成的心愿,寄托在下一世,难道你不觉得荒谬吗?就算有下辈子,谁还会记得这辈子的事?就算记得,也许我变成了男人,或者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你又能如何?既然这辈子都错过了,下辈子又岂能如愿?只怕是越错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