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错了,是真的错了!

章大山痛苦地捂着脸,无意识的倒在了椅子上,一滴滴浑浊的热泪顺着干枯的指缝,流了出来。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断断续续的,十分压抑的呜咽声。

章小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无力,却又舒畅至极,看了眼章大山,眼里再也不复方才的锐利,似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也懒得再看,转身回了房间。

等赵氏知道丈夫儿子被拒绝后,又是一通闹,狠狠地发了一顿脾气,章宝银在一旁火上浇油,母子俩一个鼻孔出气,章大山方才被女儿的话刺激了,他们的咒骂再次激起了他的愤怒,第一次凶狠的骂了赵氏母子。

开荒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那三十人得了章小草祖孙的好,干活十分卖力,仅仅四天,就开好了一半,照着这个速度下去,不用十天就能完成。

这几天章小草也没闲着,那些挖出来的草根堆了好几堆,她拿了好些在宁河洗的白白净净的,带回去给母羊吃,这家伙一个冬季没见草,看到草根,馋的跟什么似的,吃的十分欢快。

堆成小山般的草根也被她聚拢在地头儿,让叔伯们挖了了个大坑,将这些草根都扔到了里面!这些杂草根长在地里会妨碍庄稼,但若是好好利用,却是可以用来沤肥,不仅增加土壤肥力,还天然无污染,比现代的化肥要好的多!

这三十亩荒地加上三十亩旱地,需要的肥料可不少,在种棉花前要细细的耕地,施一次肥,待棉株开花前,追一次肥,待打顶后,下最后一道肥,并且施肥也要把握好度,棉花的根很脆弱,不能下太多,不然容易把根烧坏,棉花会死!

农家肥就很好,只是村子里大家都种地,把肥料看的很宝贵,她还要仔细想想这些肥要从哪里来,光是沤肥还不够!

“哎呀,这活儿干的也太慢了些,就这点荒地,三十个劳力四天才干一半!”

她正想的入神,忽然,一道尖利的嗓音穿破耳膜。

站起身,就看到身着一身艳红棉袄,扭着水桶腰,一边吐着瓜子壳,一边走进的朱氏,眼里闪过厌恶。

那些正干活的人听到这话,很不高兴,扭头一见是朱氏,理都没理,又转过头继续干活。

朱氏一见没人理她,扭着肥腰不屑的哼了一声,见到正要离开的章小草,连忙上前拦住,两眼冒着精光问道:“小草啊,这买了这么多荒地,找了这么多人,花了不少钱吧?”

章小草懒得理她,饶过她就要走。

“哎,哎,你这死丫头给我站住,婶娘问你话呢,你跑什么跑,真没礼貌!”

朱氏抓住她的衣角,嘴里喋喋不休。

章小草不耐烦的一挥手,狠狠地拍在肥肥的她手背上。

朱氏吃痛,连忙缩回手,看着被打出几道手指印的手背,怪叫一声,大声嚷嚷道:“天呐,这还打婶娘了了,咋有这样的后辈哟,这简直就是夜叉啊!”

章小草耳边充斥的全是朱氏杀猪似的尖叫,聒噪极了,只恨不得拿一坨狗屎塞到她嘴里。

朱氏的尖叫引的还在干活的人都往这边跑,他们不是担心朱氏怎么了,而是担心章小草会吃亏。

“小草丫头,她这又是咋了?你没吃亏吧?”

章老实瞅了眼还在骂骂咧咧的朱氏一眼,问着章小草,其他人也看着她,毕竟年前的事大家都知道,朱氏还掺和了一把,他们担心朱氏又是来找茬的。

章小草笑了笑,说道:“老实叔,小草没事儿,也不知道她这是咋了,许是这里不正常!”

说完,还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章老实闷闷一笑,其他人很给面子的笑出了声,却不想章小草的举动正好被朱氏看到了。

“好啊,敢诅咒老娘脑子有病,你这臭丫头,当初怎么你娘怎么就没把你按在尿桶里溺死,现在祸害了自家,还敢祸害老娘,老娘打死你!”

说着,肥重的身躯扑了过来。

章小草一躲,藏在了章老实身后,朱氏不依不饶,上前伸手就要拽她,却不知怎的,脚下一崴,噗通一声,重重的扑在了地上,扬起一层灰。

章小草离得近,两眼看的分明,是老实叔趁她上前,悄悄地伸出右脚,将她绊倒的。

章小草冲他悄悄地竖了个大拇指,原以为老实叔真的老实,可现在看来,原来老实的人也有使坏的时候!

众人看着地上怕了半天也爬不起来的朱氏,顿时轰然大笑,不是硬实的干地,摔了也不疼,可朱氏却叫的跟杀猪似的,震响了半边天,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着不三不四的话。

章小草无语的看着她,愈加的郁闷,村子里其他人大多数很淳朴也很好相处,可是她遇到的怎么都是极品呢,难道真是人品问题?

大家都看着朱氏趴在地上干嚎,没有一个人上前拉扯她。

章小草说道:“咱们做事去,不用管她,估计是地上躺着舒服,让她趴着哭够了,自然就会爬起来!”

众人也不想浪费时间,正要继续干活,就在这时,耳边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叫喊,仔细一听,竟是六姑。

章小草扭头,就看到奶奶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小草,快回来,咱家遭贼了,遭贼了啊!”

却说章小草送开水过来就留在了地里,章奶奶就在家里做家务,她忽然想起里正家的儿媳妇元氏明早回县城,就想请她帮忙把一些吃食捎去给孙子。

从里正家出来后,又碰到了章老实的娘黄氏,就聊了起来,这一聊就忘了时间,等她回来的时候,院门还是锁着的,也没有啥异样,可屋子的门却大开着,心里顿时闪过不好的预感!

果真,等她进来一看,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被褥、箱子里的衣裳都被丢到了地上,甚至连床底都翻了个底朝天。

章奶奶挪开柜子,仔细的看了看,见藏银钱的地方没被动过,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又很快感觉到不对,往日她每次从外面回来,杂物间的羊都会咩咩叫两声儿,现在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她连忙跑去看,果然,两只羊都不见了!

章小草小声询问,知道银子还在,顿时松了口气,可羊不见了,让她怒不可遏!

“奶奶,从您出去到回来,大约过了多久?”

章奶奶想了想,说道:“也没多久,就三刻左右!”

章小草一听,中间只隔了四十多分钟,这么一来,那贼肯定还没走远,而且,还不止一个,不然肯定牵不走那两只羊!

小羊她不敢说,母羊却倔强的很,不然当初逮到它时,也不用和林肇源一起把它抬回来!陌生人想让它跟着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那些贼不止一个,还抬着羊,特征就很明显,这羊他们肯定是要拿去镇上卖掉的,若是走大路,路上不可能遇不到人,她们现在安排人追,肯定还追的上,若是走小路,章家村通往镇上的小路就只有一条!

想到这里,章小草对章老实等人说道:“各位叔叔伯伯,那些贼大白天的都敢进村儿偷东西,根本就没把咱们村放在眼里,他们偷走了我家的两只羊,肯定没走远,我想请各位叔伯帮忙追,要是叔伯们不愿意,我不勉强!”

“丫头,甭说见这话,像你说的,那贼敢大白天儿进村,就是没把咱们放眼里,不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咱们的脸皮往哪儿搁,大家伙说是不是?”

“那是,大柱哥,你说咋办,咱们都听你的!”

章小草刚说完,三十人里年龄最大的章大柱就立马站了出来,几句话就激起了乡亲们的血性!

他们都姓章,一个祖宗传下来的,纵然隔了不知多少代,那也是亲密的,本来听了章小草他们家遭了贼很愤怒,哪里还有不肯的?他们大老爷们儿,难道还会怕几个小蟊贼不成?

章小草很感激,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免得盲目的追,倒是失了良机!

其他人听了章小草的分析,连连点头,眼里满是诧异,原来这瘦瘦小小的丫头这么聪明!

三十人分成四队,一对朝着后山那条通往镇上的偏僻小道儿追去,一队回村里,跟乡亲们打听这几天村里有没有来生人,其他两队也分两路,朝着另外蟊贼可能逃走的大路追了过去。

“哎哟,六姑,咋就你家遭贼了呀,这银子没丢吧,唉,这就太可惜了,早知道这样,六姑就该把银子给侄媳妇管着,保管妥妥的!”

章小草和奶奶刚要走,就被朱氏拦着了,就见她叉着水桶腰,在那里说风凉话,压着想一巴掌扇飞这女人的冲动,错过身从她旁边过去了,走了老远,还能听到她的聒噪声。

匆忙回到家,见地上的东西都没动,章小草松了口气。

她仔细的观察了一遍,只见大门上的锁被扔到了地上,她捡起仔细的看了看,稍稍用力,锁便合上了,是完好的!也就是说不是被强力撬开的,这贼会开锁!

院门是好的,贼是翻院墙进来的,肯定不会是前院,因为经常有人经过,很容易被发现,于是她去后院看了看,果然有脚印!本来现在没下雨,是不可能留下脚印的,只因为地里还有一片大蒜,昨天刚浇了水,是湿的。

她分辨了一会儿,确定进来偷东西的贼子有三个,在外面望风的至少有一个!

她又绕到院子外面,仔细的看了看,墙边有明显的痕迹,却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正当她失望的转身,眼角突然瞥到一个东西……

章奶奶见孙女从外面回来,又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疑惑的问道:“你这是在干啥?咱们先把家里收拾收拾!”

章小草一听,连忙阻止:“奶奶,叔伯他们要是抓到贼、人赃并获还好说,要是只抓到了贼,没见到赃物,可有了这些,他们就赖不掉!”

章奶奶不懂这些,但见孙女说的煞有其事,也没再多问。

章小草和奶奶在院子里等消息,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有章大柱和几个叔叔伯伯的声音,还有几道陌生的叫嚣声,以及小羊稚嫩的咩咩声。

章小草一喜,这是抓到了?

果然,章大柱等六人反拧着那三个蟊贼的手臂,将他们押进了院子,另外两人也抬着被捆的结结实实的母羊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急躁的小羊。

“六姑,小草丫头,这就是那三个蟊贼,羊也带回来了,你们想咋处置?”

章大柱抹了把汗,大嗓门的说道。

章小草暗暗观察他们的衣裤,却没有发现异常,眉心顿时一皱。

“伯伯,就这三个蟊贼?没有人逃走么?”

章大柱以为她担心有同伴逃走,今后会回来报复,于是说道:“丫头放心!咱们哥儿几个跟了他们一会儿,就他们仨,没有别的同伙,不用担心!”

章小草听了,眉头皱的更厉害了,难道她猜错了,其实就只有三个贼?

可那也不对啊!他们能如此利索的开锁,肯定是惯偷儿,没道理进来偷东西,不安排人望风啊!

想了想,决定先诈一诈他们再说!

看了三个蟊贼一眼,他们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很年轻,可即使被抓了,也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嘴里还一直威胁着,让他们放人。

“小爷告诉你们,咱们身后也是有人的,识相的放了我们,再赔偿几两安抚银子,小爷几个就不计较了,要是你们不识趣,他日你们章家村休想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