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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里。/总有新的氛围。
清晨，打开大门，地上还积着一堆大红的纸屑。是昨夜除夕燃放的。纸屑被露水打湿，黏在了一起。刘氏用脚把纸屑稍稍的拦了一下。大年初一，有个习俗就是不能扫地。纸屑这样散乱着，总有些不好。
等得大红纸屑堆成一座小小的山丘时。她才笑了。
让大门大大的开着，刘氏转身回了屋去。
动作得麻利一点才行，等会儿女儿女婿就要回来拜年了呢！想着这儿，眼睛又眯了眯，笑得只剩下一条缝了。
进了厨房。锅里的汤圆，圆圆大大的，随着热水，不停的翻滚着。
她蹲下把灶膛里燃得正旺的一块柴火取了出来，放进脏水桶里一浸，兹兹的声音响着，忙又把柴块拿了起来。一阵白雾升腾，呛得她咳嗽了两声，赶紧的把柴块扔进灶膛口下面。
一只手在鼻子前挥动着，她已出了厨房。
肯定是昨夜睡得太晚了，大早上的，都还赖在**没有起。竟连那当爹的也是这样…她刚走到卧房那边，三妹已搀扶着公婆出了卧房。见着她，三妹笑嘻嘻的叫了一声“娘”。她站在那里打量着——公婆张氏穿了一件暗紫色的暗纹碎花直裾，头上插了一支步摇，整个人的神色，也因新年的气氛好了不少。
走过去，笑着扶了张氏的胳膊，“娘。”张氏听着乐呵的笑了。真的是老了，一笑，满口的牙齿已没剩下几颗了。
这会儿，宝弟已蹦蹦跳跳的从卧房里出来，欢欢喜喜的。后面跟了招弟，忍不住叮嘱道：“小心一些。”
宝弟站到院子里，冲着张氏微微鞠了躬，笑呵呵道：“奶奶，新年里，恭祝您每日都高高兴兴。”说着话，那只小手已伸了出来。
“嘴甜。不就是想骗奶奶的钱吗？”张氏笑着。她手伸进了袖口里，摸索了半响，掏出了荷包来，放了一个在宝弟的手上。宝弟笑呵呵的，又说了吉利话。
“娘，还有您和爹的呢？”宝弟数着荷包里的铜钱，倒是没忘了继续讨要。
“娘没有，找您爹。”刘氏笑着，冲着屋里高声道：“他爹，大早上的，还没起来？”
“来咯…怎么说也是过年，平素里没注意，今儿倒是要好好置办一下才行。”田光明出了门来，边走路还不忘了扎腰带。
几人眼前亮了一下。
招弟笑着，“爹换了打扮，还真是好看。”
“真的？”田光明惊讶问。
宝弟倒是嘴快，“真的…爹，红包钱呢！”
田光明爽朗的给了。刘氏笑着，“都老小伙一个了，还真相信孩子们说的。”一句话，倒是让众人乐呵了起来。忽地，刘氏却是道：“光顾着和你们说话了，锅里的汤圆该起锅了。”说着，已火急火燎的出去了。
招弟等人一阵大笑，才跟了上去。
热络的汤圆上桌，大家围着，一边说笑一边用了。才刚收拾碗筷，已听见蔡卓越的声音响了起来，“奶奶、爹娘，我们过来拜年了。”
招弟忙出去。大姐肚子圆滚滚的，在大姐夫的搀扶下，慢腾腾的走了过来。大姐夫倒是个厉害的，胳膊上还挂了几样新年礼物。她忙是走了过去，扶着大姐的胳膊。
蔡卓越放开，提着礼物进了屋去。
招弟看了大姐的肚子一眼，笑道：“也不知，我们成亲那会儿，他下地了没有！”
得弟摇头。怀孕后，养得好了，倒是生出了双下巴来，她起来时，倒是格外的令人心稳了，“他可得等个一两天才行…我还等着看你出嫁呢！”
两姐妹已进了屋。张氏眯着眼睛看了过来，招招手，道：“大妹赶紧来奶奶这边坐着。虽是过年，身子骨不便，也就别过来了。”
得弟在奶奶身边坐下，笑着，“也没多远，权当做活动活动。”
这边正说着话，没多会儿，田光学一家和田光友一家都过来了。毕竟奶奶现在在他们家里，得先给长辈拜年才行。
张氏都笑着给了孙辈的红包。特别是递给富贵和翠蓉时，还不忘念叨着：“你们可得加把劲哦！奶奶等着抱乖孙子呢！”
“是。”富贵存了心逗奶奶乐呵乐呵，直接了当就说了出来。果不其然，张氏笑得都合不拢嘴。
张氏看了翠蓉一眼，“孙媳妇可别害羞，生娃可是要紧事。”
“奶奶。”翠蓉声音弱得都听不见了。
招弟见此，倒是过去插科打诨的，把此事揭了过去。翠蓉投来感激的眼神，她抿唇笑着。
等说笑了一阵过后，招弟姐弟三人才跟着爹去了姥爷姥姥家拜年。回来的时候，已将近午时，苏明哲也已经过来了。正坐在那里，与蔡卓越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见他们回来，忙站起来跟田光明打了招呼。
招弟坐下，问：“你不用去其他地方拜年？”
苏明哲笑笑，“集市上的，也就那么一两家需要亲自去拜访一下，其他的叫人送了新年礼物便行，至于镇上的，等得下午再过去。”
他看着眼前俏生生的招弟。招弟今日穿了浅绿的妆花小袄，配了素白色的襦裙，上面似有泼墨，淡淡的晕开。秀发挽成舒月鬓。斜插了一直雕花木簪。脸上则是拾了淡淡的妆，倒是添了几分俏丽。特别是笑着的时候，生出别样的风味来。
不禁开得呆了。
招弟察觉到他的一样，忙提醒：“喂。你这样直愣愣的看着做什么！”余光扫了一下其他人，大姐夫目光正盯着他们两人，微笑着。见她发现，连忙撇过头去…
苏明哲回过神，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笑了。直愣愣看着…还不是因为今日的你，特别好看，所以看得出神了。她勾了人的心神，还惘然未知啊！
“阿哲。”听见伯父叫他，转过头去，与伯父聊起天来了。余光扫了一下，见他没理了，她倒是生气了，恨恨的瞪了两眼，才起身出了正厅。应该是去厨房了吧！
他忙收回神，静静的听着伯父说的话。
招弟去了厨房，看着饭菜也置办的差不多，也就没插手。转身就出了门来。刚巧，她见着三妹又端着木盆回来，便过去帮忙撒饲料了。
等得午饭时，才放活洗手了…
午饭桌上，男人们碰着酒杯，因为下午还各自有事，倒是没有喝多少。
苏明哲用了午饭，没多久就离开了。
招弟送出去。
“这过后，我多半就不过来了。”苏明哲牵着马，偏头说着。
“嗯。”招弟知道，成亲有许多事情要忙，而且成亲那几日，仁和堂那边的工作也要交代好才行。
“你…不紧张？”苏明哲看着面上带着浅浅笑容的招弟，略微的好奇，不是都说成亲的时候，女子会紧张吗？他本以为她会紧张…
“紧张？”招弟睁大双眼，略微奇怪的道：“有什么好紧张的。”也许这就是多活两世的好处吧！比如想成亲这事，她还真的不紧张…好像就是这一天早就该到来了一般。心里虽然不紧张，可是小小的兴奋还是有一点的…这个，怎么都不能说给他听。不然又得得意了。
苏明哲挫败。其实说到成亲，他自个儿心里倒是有点小小的紧张。现在被她这么一衬，他觉得，自个儿实在是太不淡定了！对，就是不淡定。
“那其他心情呢？”苏明哲好奇问。
“嗯…”半响，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嗯出来。招弟看着满脸失望的明哲，问：“想听我说，很高兴？”
苏明哲摇头，“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太淡定了。”
招弟笑开了，“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有十年了吧！”明哲说。他眼前恍惚出现这么一个场面——她小小的个子，趴在高高的柜台上面，询问着一些草药的价格。那么小的一个人，眼睛闪烁着的光芒，却是他怎么也忽视不了的。那时候，他也还是苏家的大少爷，虽然对她有一丝好奇，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和娘被赶了出来，落得卷着所有的家当蜷缩到了这个地方。
也许，就是那时候开始，他的目光慢慢的停留在她的身上。直到，他发觉自个儿被慢慢的吸引，再吸引…从此再也拔不出来了。他想，这辈子就是她了吧！只是那时候的她，虽然聪慧狡黠，但是对于他的靠近，却是带着刺的。他只要稍微的靠得近了一些，她的刺就会露出来…
他笑着想，或许她那时候还有些小吧！所以就盘算着，就呆在她的身边，让她慢慢的习惯，慢慢的习惯…都说习惯容易让人上瘾。他要的，就是让她对自个儿上瘾，怎么也戒不掉…这一步，他走了多少年，倒是记不清楚了。只是在她的身边呆的越久，他才发现，习惯真的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他开始疯狂的想她、思念她。
他上瘾了。
她答应自个儿，好像还是那年，她说，我十八岁时，你未娶，我便嫁。
听到这答应时，他高兴地成了什么样，也只有自个儿最清楚。几夜几夜里，心里惊涛海浪似的，睡不着。都是给那话高兴的。
后来，生病时，她照顾他。醒来，他尝到了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再后来，好多好多事了…
他想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啊！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我们幸运的是，早早的便遇见了，所以我们比别人多在了一起十年…以后的几个十年里，我们都还要呆在一起。”招弟眉眼弯弯的，笑说着，“而你，是我自个儿挑选的那个人。不紧张，是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未来的几个十年里，我无论遇见多么大的困难，你都会与我一起同行。无论我遇见多么伤心的事，你都会借一个肩膀给我靠…”
她站在他面前，仰着头，看着他眼睛，笑道：“所以，我真的一点都不紧张。一点都不。”
苏明哲心里漏了一拍。他微微垂头，看着眼前娇小的人儿。她有世上最美的笑，让得他心神荡漾！他渐渐地笑开了。
等得繁杂的新年过去，因为婚事，家里是彻底的忙了起来。
而招弟本还担心着作坊的事情，可却被告之，这段时间不能出门，给彻底的禁足了。
来弟挽着她的胳膊，笑眯眯道：“二姐，你就放心吧！作坊那边，我会仔细看着办的。再说了，你嫁过去了，不就更加名正言顺的管理作坊了…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招弟看着来弟失望的眼神，问。
“可惜以后家里就少了一进项了！”
“啊！”
招弟嘴角一抽，看着面前笑得花枝招展的三妹。转身就去做自个儿的事情了。虽说嫁衣是绣好了，但琢磨着，绣活到底是进步了，呆在家里的这段时间，倒是可以绣点其他的东西…
“二姐，别走啊！眼看着你就出嫁了，我们姐妹俩，好好的唠唠嗑。”来弟几步过来拉着她的手。
招弟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说的像你多么舍不得一样…我看，你就是琢磨着，我快些出嫁吧！”
“哪有！”来弟板着脸色道：“二姐，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那叫什么来着…睡不着，吃不下…”
“忧心周博？”
“二姐！”
“哈哈…”
两姐妹扭在了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招弟才握着来弟的手，道：“三妹，等我出嫁了，你就是家里最大的了。记着，多帮衬着爹娘一点。四弟那边，要是惹了你，你是三姐，也宽让一点。至于奶奶那里，我瞧着，这段时间，耳朵眼睛都是不中用了，平常也需要人多照看着一点…”
“二姐，你又不是嫁出去多远，没事。”
招弟瞪着她道：“虽不是多远，但终归不是天天都在眼跟前了…反正我说的这些话，你务必给我记在脑子里。知道吗？”最后一句话，稍微加重了一点语气。
来弟看着她，半响，点头道：“我知道。”二姐，我真的知道，大姐和你出嫁了，我就是家里最大的那个了。弟弟还没有长大，我要帮衬着照看着家里…
“二姐，你一定会很幸福的哦！”
被这无头无脑的一句话说的一愣，招弟伸手敲了敲三妹的额头，“肉麻！”
来弟爽朗的仰头笑了，一下，头又靠在了招弟的肩膀上，软糯糯的道：“二姐，我舍不得你…”
“你还蹭鼻子上眼了！”招弟伸手推了推那靠在肩膀的脑袋。快十四岁的三妹，个子窜的挺快。也不知是不是打小营养跟得上的缘故，倒是有反超大姐和她的趋势了，以后，她们才是“妹妹”了。如今这会儿，三妹小鸟依人的靠着，她只觉得，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她才到这里，三妹最怕的就是她这个“恶二姐”，恨不得呢，躲远远才好。后来，倒是有了一些改变，不过因为她爱教训三妹，三妹跟大姐倒是最亲的，与她，倒像是有了代沟…
不过她一直知道的。三妹喜欢她这个二姐。
她伸手刮了刮三妹的鼻头，“好了，该去作坊那边了。工人们都要放活了…这两天，你倒是偷懒。”
来弟站直身子，装腔作势道：“我这不是忙着筹备二姐的婚礼嘛！二姐婚礼才是大事呢！”
“你这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会儿回来是做什么的？不就是想看看你那池塘鱼苗嘛！”招弟笑着瞪她。
被她戳穿，来弟不好意思的一笑，倒是比划着，“现在可不是小鱼苗，我瞧着，那鱼苗比买回来时，长大了许多呢！有的都有这么大了。”说着，手势做了一个“八”字。
“好好。知道了。”
来弟去作坊了。招弟才刚坐下，外面倒是有人过来了。是妞妞抱着她家的方啾啾过来了。小小的人儿，躺在怀里，嘴里还咬着小手指头。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特清澈明亮的看着这个新奇的世界。
招弟接过来。五六个月的孩子，比初生时，个子大了那么一点，抱起来，也上手了。小人儿动了两下，倒是伸手起来抓她的脸颊。她张嘴含着那嫩嫩的小手指头，居然觉得有甜甜的味道。
贾妞妞瞧着，笑起来，“你这么喜欢小孩，嫁过去了，可得加把劲儿。”
招弟冲着小孩子笑，道：“我瞧着你们带孩子都累得够呛，都快怕了。”怕了，却仍是喜欢的紧。打心眼里喜欢的紧。
贾妞妞呵呵笑着，“小孩开始都那样，不过一天天瞧着她长大，就在想着，长大了一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哪里知道，大了一点倒是另有烦恼处了。”
“所以说，这小家伙儿可都是来讨债的。上辈子，指不定是做了什么，欠了他们一屁股债呢！”招弟笑着。啾啾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头发，倒是个厉害的小人儿，瞧着没什么力气，把头发抓的生疼。
贾妞妞赶紧帮忙把那小手给弄了下来，笑道：“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头发都给这小家伙儿抓掉了多少。”
招弟揉揉头发，故意瞪着啾啾。也不知是她样子好笑还是没有一点威信，倒是让啾啾“咯咯”的笑了起来。招弟和贾妞妞对视一眼，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了，妞妞，上次不是说，野鹿这些天割鹿茸？”招弟拉着那莲藕的小胳膊，微微的晃着。力气小的自个儿都快察觉不到了。
贾妞妞点头，“嗯。雷子说，大后天就割，所以还想请田叔过去帮帮忙呢！”
“行啊！等爹回来了，我给他说。”招弟点头，“这次能割多少对？”
“七对，还是八对来着？”贾妞妞摇摇头，“我对这些不是很清楚，都是雷子照看着…这小家伙儿，可是看不得人离开了，一离开，就哭…讨债的小家伙。”
就算是七对，那也不差了。
“那什么时候盖新房子？”招弟笑着碰了碰妞妞的胳膊，过年那两天，吃年饭，与雷子哥凑在一处，听他说，等鹿茸卖了钱，就打算盖新房。
“盖新房…主要是地址没有找好。”
“慢慢来，别着急。”招弟笑着，“对了，我成亲那会儿，伯母肯定要去明哲那边的，你们倒是过去吗？”现如今，妞妞娘家那边，也只有伯母一直在僵持着。
贾妞妞迟缓了一下点点头，“要过去的。”也有好久没有凑在娘跟前说说话了，记得上次见着，还是去年在集市无意间碰着，她笑着只叫了一声，娘就带着丫鬟转身离开了。
“呵呵，放心吧！现如今，奶奶和伯父那边可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呢！你到时候再把啾啾抱去伯母一看，指不定怎么喜欢。”
“也是。”
两人笑着说闲话。啾啾倒是毫不客气，竟是尿在裤裆里。妞妞以前虽是个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小姐，但现如今，倒真真是贤妻良母了。啾啾一尿，倒是一点都慌张，拿出了早已随身带着的尿布，先贴了进去。才抱着啾啾离开，她们得赶紧回去换了湿裤子才行。
招弟看着，都觉得，要是自个儿哪日当了孩子娘，说不定还没妞妞照看的好！
送走她，娘倒是赶了回来，赶紧的开始做午饭。招弟是没进厨房去的，因为这段时间，她真的是什么都不允许做。娘说，她的闺女出嫁，一定得美美的。所以不忍心她做这些。
招弟靠在厨房门框上，笑看着忙得手忙脚乱的娘，道：“我帮帮忙？”
“你赶紧走开些，这油烟一熏，又不好看了。”
“那娘，您咋还这么好看？”
“你这孩子，嘴倒是抹了蜜糖…”
招弟点头笑着，“那肯定是。”招弟在那里没站多久，出了院子。
春天来了，风虽是料峭，但也掩饰不住春意。地里的青草偷偷的冒了出来，连树枝上也抽了嫩芽。好像一切都在告诉她，田招弟，你的婚期要到了哦！
现在是正月二十，离成亲，也还只有几天的时间了。
几天过后，她就是人妇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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