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莲拎着一个竹篮子朝镇上走去,篮子上面盖着红布,布下面是刚出生不到一星期的小猫崽儿和用红纸包着的500块钱,很明显她不是去赶集的,而是去送礼的。她送礼不是为别的,而是为了小络。她送礼的人是叫苏梅,是她少女时代的好姐妹,那时候,她们都还没出嫁,在同一个生产队上干活,互相帮衬不少,就结下了一定的情谊,后来苏梅嫁到了王家村,她嫁到了桦山村,俩人难得见上一面,偶尔同时在娘家碰了面,俩人还姐姐妹妹地叫,彼此心里还很热乎,但是这几年苏梅的丈夫王志贵因为当了王家村的村支书,攒了一定的钱,就在镇上盖了房,开了个麻将馆,从此全家走出了偏僻封闭的小山沟,来到了稍微繁华的地方。按说俩人现在见面也容易了,但是每次咏莲到镇上看到苏梅穿戴像个富太太,悠闲地坐在门口跟人聊天,她都忍不住想绕道走,倒是苏梅每次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或是留她在家里吃饭,可是她总觉得现在俩人虽然也是姐姐妹妹地叫,但是其中的味道变了,俩人之间好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见了彼此心里也没以前那么热乎了。

可是为了小络,她却要硬着头皮去跟她的这位姐妹套近乎,让她帮小络说媒。说媒的对象就是同样来自王家村,称呼苏梅婶婶的王沼。也就是那个承包了镇上的几亩桦树林,开办香菇种植厂的毕业不到一年的大学生。

王沼的香菇厂越来越正规,也慢慢开始盈利,于是上门提亲的人就多了起来,有的就亲自找到王沼向他表明想招他做女婿的心意,有的就找和王沼来自同一个村子的苏梅。咏莲自然就找了苏梅帮忙。而王沼一方面忙于香菇厂没心思,另一方面现在还没走出和大学女友分手的阴影,就半推半就,拒绝了几个,见了几个,见了面的几个都是无果而终,到底是没成家的心思,不然这么多,总会有成的,苏梅就在说媒失败后对丈夫这样道。

咏莲沿着公路往前走,越走,商铺越密集,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就越多,现在镇上出现的小轿车也越来越多了,镇上的一部分人通过一些手段也在慢慢富起来,可是像小络家穷得到处借债的还是大多数。

来到苏梅家门口的时候,两边的店铺也才刚刚开门,左边一家是服装店,右边一家是水果店。而苏梅家一楼是自家住的地方,二楼几间房就是麻将馆,里面还有卫生间,和免费供应的开水。

见铁卷门已经拉起来了,而外屋没人,咏莲朝里面走去,听见洗碗的声音,于是她喊道:“苏姐姐,你在吧。”

“哎呀,是莲妹子,快坐,快坐,这么早就来赶集呀。”

苏梅听见声音,赶紧出来打招呼,看到她手上拎着篮子,就这样道。然后拉她在沙发上坐下。

“哎,哎。”咏莲小心翼翼地在沙发边上坐下来,手上还紧紧握着篮子边,她坐不惯沙发,总觉得坐下去软软的会摔倒似的。

“你放心坐,又坐不坏。”苏梅见状就对咏莲道。

“哎,哎,”咏莲频频点头,稍稍朝里面坐了坐。“苏姐姐,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找你帮忙的。”

“你的篮子里装的啥呀,还用红布巾盖着。”苏梅听到咏莲说有事找她帮忙,却装作没听见盯着她的篮子道。

“也没什么,就是几只小猫崽儿,和一点小钱,苏姐姐若不嫌弃,就收下了吧。你能不能帮忙又是另外一回事,全当我今天来看望你。咱们姐妹好久没坐在一起好好唠唠嗑了。”咏莲赶紧拉开红布,对苏梅道。

小猫崽儿们在被咏莲抱走之前,已经被阿花喂足了奶,现在睡得正香,而红纸包的钱就放在猫崽背上。听了咏莲的话,苏梅摸摸了其中一只猫崽儿,瞅了一眼红纸,然后又盖上红布,对咏莲道:“那可不是,每次你走到我这儿,都不肯留下来多坐一会儿,今天可不要那么急着走啊,走,到我屋里去,咱们好好说话话,然后关上外屋的门,携咏莲到自己的屋里去。她拉着咏莲朝自己的屋里去的时候,篮子已经不自觉地被她握着了。她把篮子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又拉着咏莲在床边坐下。

“你们小络已经回来吧,也没见她往镇上来。”

“回来快一个星期了,她怕冷,不肯出来,整天在家里抱着火盆烤火。”

“络儿那娃,从小就懂事,我记得她4、5岁的时候,你带着她回娘家,我去你家找你,她见了一直苏姨苏姨地叫着,还要拿着碗去帮我倒水喝,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记得,咋不记得。”咏莲提起往事,也是感叹万分。

“可是这孩子们一长大,出了远门,就不受管教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小络的事,我也多少听说了,也真是为她急,她也虚岁20了,该找个人家了,外面人那样说,多影响她找婆家呀。”

“咋不是,我也整天为这事发愁。今天也是为这事来找你,我想让你帮小络说媒给你们同村的那个王沼,苏姐姐,你也不要听外面人瞎说,我自己的娃,我清楚,她若真的像外面的人说的那样,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也不会来找你了,我找你就是为了早点给她找个人家,好堵住外面的人的嘴,等她嫁出去了,有了安稳的家,外面的人说什么也不顶用了。”

“那男娃子现在是香饽饽,好多人都来找我去提亲,你一来,我就知道你是为这事来的,只不过,我现在觉得这事难呐,恐怕帮不了你。一来,我看那娃子,现在没心思找,二来,虽然他整日忙,你们小络的事,镇上也有不少人知道了,他多少也听了些,恐怕……”

“苏姐姐,你可要帮我啊,我也真是没门路了,那男娃子都二十四五了,也该成家了,你到底是担心我们家小络名声不好,掉了你的面子吧,求你了,只要你说通那男娃子和小络见上一面,就成了,只要两个孩子见上一面,成不成因缘就听天由命了,我也怪不得谁了。”见苏梅不肯答应,她乞求起她来,急得眼泪都直往下掉。

“妹子呀,不是我不肯帮你,这事实在让我觉得难成。”

“苏姐姐,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你答应我这一回吧。”

“说实话,你要是求我别的,我会二话不说就帮你,但是古话说人言可畏,人言可畏,要我替你们家小络说媒,我还真张不了这个口,况且那个男娃子,眼光高……”

“老板娘,你们今天不营业了?!”只听外面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叫道。

“你等会儿。”她对咏莲道,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咋不,现在有点事,你过会儿再来。”

“老板呢。”

“一大早就回村办事去了。”

“那老板娘今天可就寂寞了,现在屋里该不是藏了别的男人吧。”

“藏你老娘腿,我有个姐妹在这里找我说说话,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待会我打电话叫你。”

“老板娘,你要小心啊,小心我告你状。”

“小兔崽子,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可不敢了,可不敢了。”

然后外面没声了,苏梅走了进来:“现在镇上的年轻人个个游手好闲的,像沼娃子那样肯好好做一番事业的可真是少有,难怪你们都争着要把闺女嫁给他,我要有闺女,也会赖着脸皮亲自说媒去了。”

然后依旧挨着咏莲坐着,咏莲听了,决心把小络嫁给王沼的心思更强了。她心里一急竟然“通”地跪了下来,苏梅赶紧去扶。

“你这是干什么。”

“苏姐姐,我今天就撕破我这张脸不要了,跪下来求你,只要你能说通那男娃子和我们小络见上一面,往后让我为你做牛做马都行。”她边说,眼泪还边往下掉。

苏梅见状心里也是急,要是一直这样跪着怎么办呢,同时见到往日的好姐妹现在这样跪下来求自己,心里也升起了一股优越感,往日在村里的时候,大人们都拿当她做正面例子来来数落我,小伙子们的眼睛也只盯着她看,现在她反倒要求我来了,真是风水轮流转。我就帮她这个忙,成了,也更加证明了现在我是比她强的,不成,也并不是我办事不利,而是她家孩子的名声在那里。

“算了,算了,我是看在我们姐妹多年的情分上才厚着脸皮去帮你。”

“哎,哎。”咏莲这才一边抹着泪儿,一边被苏梅扶了起来。

“这猫崽儿,我就留下,给城里的儿子媳妇带去或是当做玩意留着他们自己玩,或是卖掉,我留着也没个用处,这红包,你还是拿走,我们姐妹之间帮个忙,就用不着这个套路了,况且你家还有孩子读书,正需要钱。”苏梅把小猫一只只放在了**。红包依然放在了篮子里,然后盖上红布,递给了咏莲。

咏莲让了几回,突然想到她现在恐怕看不上这个小钱呢,等两个孩子的事成了,再好好送她一份大礼也不迟。就自己收了钱,然后提着篮子要走:“你忙吧,不耽误你做生意了。”

“你到街上逛逛,中午来这儿吃饭。”

“哎。”

咏莲嘴上答应了,实际上又不会真的这么做,俩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柔和的阳光洒在小猫崽儿身上,它们身上的毛都还很细很软,远远看去像是一堆软和的小球,咏莲走出苏梅的家的时候,心里也正像这猫崽一样,觉得很柔和,有一种终于缓过气来的感觉,刚刚她因为见到苏梅不肯帮她,心里急得都上了火。现在她觉得一切还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