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扬声说着,她的声音穿透了宫女们的包围,落进司徒漠的耳中,也随风带进其他人的听觉中。

声音落地,原本还嚣张十足的宫女们尽数呆住了,没有了声音,连呼吸也没有,微微刮过的风,竟像是地狱里袭来的阵阵阴风,刺痛她们的脸颊。她们惊恐地睁大眼,惊愕地僵着脸,僵直着身子,缓缓地一点点地转身,而后,“嗵嗵嗵——”重物跪倒磕地的声音响动得让人心颤。

“皇、皇上……”三个字之后,她们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因为呼吸早已被人给收纳走了。

颤抖的声音,战栗的身子,仿佛是片片被风吹落的可怜树叶,簌簌地等待被终结的命运。

挺拔的身形如神祗般俯视她们,司徒漠始终阴沉着脸,见着她们的表现,嘴角扬起嗜血般的笑意。目光落在那抱着一叠纸的宫女身上。

“翡翠?”

头额头贴在地面的翡翠立刻回声道:“是,皇上,正是奴婢!请皇上为奴婢和玥妃娘娘做主!”

话一说完,原本就害怕不已的宫女们终于开始讨饶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每一个人都重重地磕着头,口中不肯间断地大喊着,喊道最后声嘶力竭,声音沙哑,司徒漠却依旧只是一双冷目毒蛇般死死地钉在她们身上。而目光瞥过司徒漠脸色的翡翠,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了。

良久,司徒漠低沉阴森的声音才扬起。

“来人!”

早已跪立在一旁的侍卫们立刻上前,“奴才在!”

“贱奴恣意辱骂娘娘,罪当致死,给朕拖出去杖毙,以儆效尤。”司徒漠冷冷地说着,“传下去,此后宫中若再有敢私议玥妃之容,恣意辱骂玥妃者,皆以此为效。”

“是,皇上!”

侍卫们应承着,而后便将跪在的宫女们往外拖去,只是她们口中大呼的求饶的凄惨声音让众人无不全身一颤

。就连翡翠亦是颤抖地不敢再看。

原来皇上为了娘娘,是可以痛下杀手的。以往若是碰上这样的事情,皇上本是连理也懒得理,如今……

低着头地翡翠不禁眉头紧皱。

哭喊求饶的声音渐行渐远,到后来再也听不见了,司徒漠这才低头看向跪匐在地上的翡翠。

“你手里拿的是玥妃的东西?”司徒漠凉凉地问着,脸上还残存着因刚才那些宫女辱骂苏晓玥后的阴狠。

翡翠立刻慌张地回道:“回、回皇上,正是!”

司徒漠又问道:“皆是薄纸,上头写了什么?”

“这……”翡翠有些犹豫地不知该不该说。

司徒漠立刻眯起了眼,“说!”

冷肃严厉的声音仿佛是冰刃直直掉下,让翡翠颤抖的身子不禁瞬间又僵住了。

“回、回皇上!”翡翠微微抬起地头又狠狠地往地面上磕去了,“是玥妃娘娘用过午膳后做的亲笔书法,娘娘吩咐奴婢将这些都扔掉!”

书法?扔掉?

司徒漠眉头紧皱,“不过是书法,你方才为何不敢说?”

“奴、奴婢是怕皇上责罚奴婢伺候娘娘不周,”翡翠立刻诚实地回道,“娘娘的身体尚未痊愈,便由着娘娘写了那么久的书法,奴婢……”

大概也知她意的司徒漠只淡淡地看了看她,而后说道:“将它们都递给朕瞧瞧。”

闻言,翡翠立刻磕头回道:“是,皇上!”

说着,起身,弯腰,向前走过几步,恭敬地将一摞纸递到司徒漠的面前。

司徒漠一低头便看见纸张上洋洋洒洒的字,煞是有气势又漂亮的字体,让他不禁眼前一亮

不曾想,原来这个女人竟能写一手如此好看的字。

然而,再看那字的内容,司徒漠的整张脸都黑掉了,眼底是震撼和不敢相信。

长臂一伸,将一摞手收到自己的手上,司徒漠迅速地将纸张一张张翻过,越看,他的脸色愈加阴沉,眼神更是深邃和炙热,身上的血似乎都开始沸腾,抓住纸张的手紧紧地攥着,恰能听见骨头响动的声音。

翡翠不消几秒钟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僵直地弯着腰,一动也不敢动,大气也未敢喘一下,生怕眼前的司徒漠一个不顺心就将她给灭了。

翻到一半,司徒漠的手忽地停住了,凌厉阴森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翡翠身上。

“只有这些?”

司徒漠的声音很平板,可是却让听着的人心底无法抑制地发毛。

翡翠的身子不禁狠狠一颤,陡然直直跪地。

“回、回禀皇上,只、只有这些!”

闻言,司徒漠死死地攫住她,眼底光芒闪动,研判着她所说之话是否为真,研判着该将她如何处置。

半晌,见司徒漠仍是没有回答,翡翠立刻慌张地又说道:“真、真的只有这些,请皇上相信奴婢,奴婢是决计不敢撒谎的!奴婢绝对不敢欺骗皇上!”

翡翠的声音听来声声恳切。

司徒漠淡淡地看着她,忽地问道:“是么?朕问你,你可识字?”

“识字?”翡翠煞是有些诧异的声音,“不,不,奴婢不识得字,家中不曾让奴婢有机会去学堂念书!”

“果真不识?”司徒漠紧紧地抓着手上的纸张,微微眯眼问道。

翡翠立刻扬声喊道:“请皇上明察,奴婢决计不敢骗皇上,奴婢却是不识得字,奴婢不识得字!”

看着她,司徒漠一手婆娑着手上的纸张,冷冷地笑道:“是么?”

听到司徒漠凉凉的话,翡翠的心忽地一颤,却仍是磕头说着:“是的,皇上,请皇上相信奴婢

!”

眸光扫过手上第一页上的字,司徒漠眼底闪过残厉,而后忽地扬声道:“来人!将此贱婢关入天牢,无朕的允许,谁都不可见!”

“是,皇上!”一如刚才的冰冷一致的声音。

圣旨一下,翡翠的脑子像是被什么炸开似的,而后在侍卫们将她的身子拖出去时,她忽地高声大喊了起来:“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

只是,这回,她的声音也像刚才的那些宫女一样,一点点地消失,最后一切都归于宁静。

司徒漠不可能因为这些声音扰了自己的思绪,低头看着那一行行字,心头一沉,目光朝着苏晓玥正休憩的宫殿深深一望,而后倏地长袖一挥,身形一转,人已重新踏上了方才进来的路程,手里的纸张紧紧地攥着。

司徒漠的人影远去,留给这天启宫乃至整个后宫的,却是前所未有的震撼——为了一个玥妃,虽阴晴不定却一向仁慈的皇上居然下旨将宫女杖毙了!

不胜唏嘘和阴霾似乎一下子覆上了整个揽月皇朝。

呆呆地看着皇上那高大身影离去,躲在树丛一角跪着的燕子全身发颤地无法起身。

她不过是贪玩地到处走了走,却在这里见到翡翠姐姐,害怕翡翠训斥自己,所以她就想绕道走开,却不想遇到有宫女欺负翡翠姐姐,她也想跳过去为翡翠姐姐助威。可是,很快,她就听到不远处有向皇上跪地请安的声音,于是,再也不敢动了,立刻跪在了一旁。然、然后,眼前的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好恐怖!

可是,翡翠姐姐关进了天牢,她、她要跟娘娘说么?

一向开朗爱笑的脸上早已不见了阳光的温度,只余了阴霾。

上书房门前,太监总管和守卫们惊讶又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影。

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为何皇上的脸色竟如此不佳?阴沉、冷酷得让人不敢再看下去

“皇上!“侍卫们一律地跪下。

“皇上,您……”太监总管柯平微向前几步朝着司徒漠跪下。

司徒漠冷冷地直视着前方,对他们的问安毫无反应,径自往前走去。

大掌一挥,将门震开,身影已回到书房之中。

众人皆是呆然地不知为何。就在此时,书房内响起司徒漠冷沉的声音。

“今日,朕谁也不见!擅闯者,杀无赦!”

众人又是一骇地面面相觑,今儿的皇上竟是这般奇怪。

外头的人到底有没有应,司徒漠已无心再管了,既是他下的这般狠的旨意,自然不敢再有人敢擅闯。他的一门心思都扑在书案上那一摞纸张上了。

司徒漠目光如炬的盯着纸扉上俊逸、遒劲有力的字,恁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可它们偏偏就是。

手指轻轻地覆上那些字,司徒漠一字一字地看过,眼眸深处一如刚才乍见的震撼和惊骇,手指甚至因此而微微有些颤抖。

“苏晓玥,你究竟是谁?难道真的要应验你曾经说过的话么?你、真的要……”

司徒漠深邃的目光中带着似兴奋的神采,脑中印着苏晓玥那双时常带着冷笑和讽刺的眼,再将脑中的影像与纸张上字迹透露的智慧相融。

淡淡地扬起唇角,司徒漠斜靠着紫藤椅,眼底绽放如午夜曼陀罗的光芒。

这样的女子,他果真是该好好地锁在自己的身边,即使是死也该好好地锁在身边!

无人打扰的上书房内,静思的司徒漠五官深刻地随阳光之晕绽放光芒,一摞纸在阳光下似晕了光彩,照进司徒漠那双此时带着金黄色彩的眸子里。

一切,不是神秘,而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