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揽月皇朝与醉国边界,思属郡,紫阳驿站内。

“将军,皇上的朱批。”

“呈上来。”莫司尘端坐在房内的圆桌边。

“是!”

下一秒,经司徒漠朱批的信已到了莫司尘的手上,低眉看了看,他便挥袖道:“下去休息吧!”

“是,将军!”

身影走出,房门紧闭,莫司尘凝神盯着手上的纸,不必展开,他也知道了皇上的意思。只是,他更担心的便是,若他蓝傲天并无意立即回国,还想再找回苏晓玥将其带回国,要怎么办?

思及此,他便想起了几日前忽然出现将苏晓玥带走的人,他……

“公子,您打算怎么做?”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莫司尘一转头,瞥了眼身旁的人影,“元隐?你怎么来了?本将军不是让守在府中保护夫人?”

“请公子恕罪!”元隐低下了头,“只是,夫人非得让属下跟过来,夫人说她心里头不安,怕公子遇到什么不测。”

闻言,莫司尘冷嗤一声,“本将军能有何不测?她总是这样瞎操心。”

“公子,夫人是关心您!”元隐挣扎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公子不该对夫人如此冷淡!”

“不该?”莫司尘冷冷地扬唇,“元隐,何时轮到你对本将军说‘不该’了?”

闻言,元隐立刻低下了头,“是属下逾矩了!”

“知道便好!”莫司尘冷哼一声,“本将军的家事自会管好。还轮不上你来插话。从成亲那天起,本将军便告诉了她,绝对不会对她用心的。”

元隐愈加低下了头,低沉地一言不发。

见他默不作声,莫司尘忽地转过头,细细地打量起他来。半晌,他才缓缓地开口:“元隐,你跟在我的身边已经很久了吧?”

元隐立刻抬起了头,“公子?”眼中有着一丝丝的慌张。

“不必紧张。”莫司尘见他的模样不禁有些发笑,“看你神情,似乎认为我会将你如何似的。”

颜面微囧,元隐不禁有低下了头,“属、属下不敢!”

莫司尘挥一挥手,“算了,还是不说了!”对于这个从小便跟在身边的人,他有时也有些无奈,对于自己有极高的忠诚度,只是有时也让他有些不知该如何说好。

听了他的语气,元隐不禁眉头微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想说什么就说吧,何必吞吞吐吐的。”莫司尘见状声音一厉。

元隐忙跪到了地上,“公子,还是让属下跟在公子的身边吧!”

莫司尘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怎么?你不会以为本将军我要赶你走吧?”既然来了,又正值用人关头,他是绝对不可能放他就这么回去的。元隐能出来,也就说明府里一切都好,特无须多担心什么了。况且,就算他不在,苏袖也自可回太尉府,那儿不知比他的将军府好多少倍。

元隐低着头没有回话。

莫司尘瞥了瞥他,“好了,起来吧!说说府里的情况,一切应无碍吧!”

“这……”元隐仍是跪在地上,声音几分犹豫和踟蹰。

疑惑地低头,莫司尘拧眉问道:“怎么?有人趁本将军不在上府寻事?”

“无人敢有这胆子。”元隐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么,为何你这般吞吞吐吐?”莫司尘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这……”元隐仍是低头地犹豫着,而后抬头露出担忧的神情,这愈发让莫司尘拧起了眉。

“说!”莫司尘忍不住地凌厉地喝一声。

“公子,”元隐这才缓缓地开口,“此事事关夫人。”

“苏袖?”她有何事?“夫人不是向来安分么?”

“夫人自然是如此,只是,”元隐脸上仍带几分踟蹰,最后终于在莫司尘冰冷的目光中道出了实话,“公子,夫人有了身孕。”

“什么?”莫司尘忽地站起身,一张脸顿时凝肃了起来,“你说什么?她有了身孕?”

元隐微叹一口气,而后点头道:“是的,公子。”就是知道公子会有这神情,所有他才不敢说。

此时的莫司尘紧攥了拳头,黑眸中是怒气和懊恼,全然不是一个“荣升”父亲该有的模样。

“可验清楚了?”莫司尘打心底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只是,若是元隐这样犹豫地相告,他却不得不相信。

元隐点头,“是,请了沐阳先生,确定无疑。”

闻言,莫司尘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半晌,他才又开了口,“几时的事?”

“将军出府后两天,属下便觉夫人身体不适,便请来了沐阳先生,结果……”

未尽的话却是再清楚不过。

“夫人的表情如何?”莫司尘冷冷地问,心头却已经给了自己答案。

元隐担忧看向他,“很镇定,似乎……”

“似乎早已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莫司尘冷冷地接下他的话。

元隐不得不低下了头,“是,公子。”

“有几个月的身子了?”顿了一会儿,莫司尘又问道,此刻,他已坐了回去,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是否为三个月?”

“公子?”元隐诧异地看向他,“您怎么……”

“我怎么知道?”莫司尘冷哼,“本将军怎么可能会不知晓?”

元隐怔了一下,“是。”他很好奇,既然公子清楚,为何方才还是这样惊讶又震怒的神情?

“只有三个月前的那一次是本将军失算了,才会让她有可趁之机。”莫司尘森冷地吐字,双手用力之间竟将手中的茶杯捏了个粉碎。

“公子!”元隐慌忙地就想上前。

“无碍!”莫司尘冷声道,倏地站起身,“好了,下去吧。既然来了,也就别回去了。既然她苏袖能做到这地步,想必也不必本将军的特殊照顾了。”

“这……”

元隐想说什么,但很快便被莫司尘阻止了。

“下去!”

“……是,公子!”

无奈中,元隐退了出去。

踱步行至窗前,莫司尘抬眼看向远方的一簇红。想着方才元隐传来的讯息,胸口又是一团怒火不能熄灭。他莫司尘千算万算却仍是让苏袖钻了空子,果然不愧是苏世彦那老狐狸的女儿。

莫家,在揽月皇朝自来便是护国家族,莫家的男子无不为军中将才,而莫家的女子自来亦是后宫高位的妃嫔。原本这不过是为了巩固江山,只是愈到后来却变了味,中间种种早已让莫司尘厌恶不已。而他自小最大的抱负便是护国,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只是,身为一国将军,他若要实现这抱负,要做的远不是在战场上的拼杀,他仍是皇帝巩固朝臣关系的工具,譬如苏世彦这老狐狸。身为将军,他莫司尘毫无疑问地杯推了上去,娶下原本就心仪自己的苏袖。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场仪式,他从未有过与她圆房的念想。

然而,事与愿违,同时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曾见识过苏世彦的小女儿,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他也曾见识了苏袖,见她时,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略带羞涩地看着自己,那一刻他便知道她喜欢上了自己。所以,在那时,他心里就选了她,他以为,她应该会是一个单纯的安静的小妻子,至少不会卷入他与苏世彦的争斗之中来,毕竟出嫁从夫,这天大的道理没有那个女子敢违背。然而,事实却是,他完全错了,而且是打错特错!她压根不像自己所想一般。

皇上赐婚,这喜宴自然是办得隆重,他喝下许多酒回到了新房。他虽喝下了许多酒然而,他的脑子却是清楚无比的,在进新房、在见到苏袖的前一刻,他的脑子清楚地提醒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然而,双脚才踏入,眨眼见到盖头已然掀开的女子,他便知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她竟然在房间的熏香内同时施放了合欢散和可暂时封住功力的软筋散!

那一刻,他终于是看清了苏袖的真正面孔,那一晚,他像一头积蓄了多年的狮子将所有的怒气尽数发泄在她的身上。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冷冷地将一晚避孕汤药递到了她面前,亲眼见她留着泪喝得一滴不剩。自那之后,他再也不曾碰过她,只将她冷落在府中,人前表现恩爱,人后却只是冰冷相待。一直到三个月前。

那日依旧是酒醉。那是他平生唯一一次喝醉,为着那时宫里头的苏晓玥。那时的他知晓了她成了司徒漠的妃子,知道她已是他的人,心头的愤怒、伤心和难过唯有酒方能解。她喝得酩酊大醉地回到了府中,隐约中是苏袖将他带回了房中,朦胧中见到她为自己洗漱更新,没有一丝抱怨和不甘,一如他第一次见她时的安静。而早已喝醉的他,眼前恍惚飘过的却是苏晓玥那绝美的容颜。甩不开那份醉意,朦胧中他将苏袖当成苏晓玥在这一夜中狠狠地占有。而到第二日清晨,当他尚头昏地懊恼后悔时,她却早已梳妆齐整地坐在桌前笑着看向自己,而后端起一碗飘着雾气的药汤,她告诉自己她自知自己不配拥有他的血脉,而后将药汤一饮而尽。

那一刻他的脑子确实有一瞬的空白了,忽然间就不明白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然而,方才元隐的一番告诉,让他瞬间明白,他并未瞧错她,依旧是新婚夜那个心机深重的女子。听到她有身孕的下一秒,他便立刻想起那碗汤药,想起她一脸的笑意,立刻明白自己竟愚蠢地杯她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