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沈若愚低沉地问道,“我该如何理解你的话?是你真的在关心我么?是么?”

苏晓玥默然,她不能承认,亦不能否认。

“说话。”没有听见回答,沈若愚又缓缓地开口,声音轻柔得可怕。苏晓玥仍是抿着双唇,感受着他隐忍的怒意。

“说话!”重复的字眼,却比方才更坚定有力,像是命令,又像是愤怒地请求。

一阵风吹来,苏晓玥的身子微微一颤,双手交叠地抚了抚自己的手臂;但她仍没有如沈若愚所愿地回话。

“沉默?”沈若愚轻笑的声音接着响起,“那就是不否定了是么?”

苏晓玥依然没有开口。

“好,很好!”沈若愚的脸此时才缓缓地转了回去,嘴角挂着嘲讽的笑,“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回答他的依旧是苏晓玥不变的沉默。

“现在你还想知道我的伤势么?”沈若愚心里很清楚,他即便是再问下去,她也不会回一个字,他可以转身立刻离开,可是,再次转头看着她,他的心依旧是满满的不舍。她是何其残忍!她不仅对别人残忍,对自己亦是无情,他根本就舍不得责备她,可是他若不对她气、不对她怒,他又该如何?他的心要如何平静?

苏晓玥将手放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你的伤没有好。”

话一出,沈若愚便笑了。他听得清楚,她不是问他,而是笃定万分地陈述她认为的事实。她从来自信得让人着迷。

“对,我的伤没有好。”沈若愚笑着开口,忽然就觉得释然了,若是不关心,她也不会花心思揣测他的伤势,更不会在这里跟他耗时间。他也许该知足!只是,对她,他只想要更多,即便她不是他曾经认识的“小玥”。

沈若愚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心里加上那么最后一句,从他们重逢那日起,她便清楚地告诉自己她不是他曾经与他承诺过的“苏晓玥”,他不信,然而,后来的一桩桩一件件让他不得不认真地去思考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去重新思考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韵……人都是会变的,他再清楚不过,可是,他却也知道一个人,无论怎么变,你对她心底的那份感觉是不会变的,可是,他清楚地记得,在重逢时见到她的那一刹那,他对她的感觉是陌生的,甚至他还在心里问过“她是谁”。越是与她相处,他越是恐慌,他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恐慌,是害怕她不是他的“小玥”,还是害怕这个独特的“苏晓玥”会离开他?直到那一天司徒漠的出现,他才完全明白,他害怕的是后者。

苏晓玥闻言皱起眉,“那你该待着好好养身子。”

“我知道。”沈若愚淡笑着。

苏晓玥不知道他的笑意味着什么,或许什么意思都没有,可是她看着却一点也不舒服。

“我走了!”静默了片刻,沈若愚忽地说道,瞬即在苏晓玥还来不及反应之际飞身离开。

苏晓玥看着他的身影,有些呆怔。别人总说她难懂,她却想说身边的这些个男人才是最难懂的。

沈若愚走后,苏晓玥并没有立刻坐回去看书,或者说没有了看书的心情。她呆呆地立在窗前,半晌未动。

直到元双喜端着热腾腾的糕点走进来。

元双喜自然是诧异自家小姐为何纹丝不动地站着,眼睛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只是看她的神情她便不敢多问了。将糕点在桌上布置好,她便又出去忙了,留了一个单独的空间给她。

的确,苏晓玥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想想自己的事情。

然而,脑中还没有完全整理好,一天之后,司徒漠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时,她正摊着一本书在发呆。

“你难道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么?”

她听见低沉而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你看起来很闲。”听到司徒漠熟悉的声音,苏晓玥有几分惊讶,毕竟,前天他那样一声不吭的离开,她以为至少需要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她才会再见到他才是。

“因为我来看你,所以你才觉得我很闲么?”司徒漠冷笑,“苏晓玥,你不要太将我小瞧了!”

苏晓玥笑着阖上书,抬眼淡淡地看向他双紧盯着自己的黑眸,“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有小看你。毕竟,若是让我来做这个皇帝,可不见得有你这般出色!”

“你——”仿佛听见了什么让他震惊不已的话,司徒漠倏地撑大了瞳孔,不敢相信地瞪着她。

苏晓玥微微一挑眉,心头稍作思忖,立刻明白他的表情所谓何事,于是缓缓地扬起唇角,“司徒漠,难道你想让我去试试么?”

司徒漠冷不丁地心里倒抽了一口气:只有眼前这独一无二的女子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并无不可!”好一会儿,司徒漠清淡的声音骤然响起。

这一回,轮到苏晓玥惊讶了。

“司徒漠,你在开玩笑?”苏晓玥一副“你逗我玩”的表情看着司徒漠,嘴角是哂笑,“你不怕你的天下败在我的手上?”

怕吗?

他的确怕!他怕的是有了她之后,他的臣子会很快把他给忘了。

“你都不怕众人的非议了,我还能怕什么?”司徒漠笑着,干脆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她的面前,与她面对面。

突然一张俊脸跟自己相对,苏晓玥多少有几分不习惯,不过也只是稍稍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任何话。

然而,这样的动作落在司徒漠的眼底,却是狠狠地伤了。

“苏晓玥,我们会纠缠一生一世!”司徒漠坚定地吐字。他在宣誓,也是在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没有逃跑的可能。

苏晓玥倏地收起了笑,目光冰冷,薄唇微启,“司徒漠,难道前天的话还不够我提醒你吗?还是说,还想我今天再说些别的?”

“不需要!”司徒漠眯起了眼,面无表情,“那样的话,多听一遍只会让我更加将你拴在我的身边!”

“你——”苏晓玥直觉地想低咒,很想抡起锤子捶开他的脑袋究竟在想什么。“司徒漠,你这样强留我有什么意思?”

“那你如此千方百计地逃离我又有何意义?”司徒漠冷冷地回她,“你该知道就算是死,我也会把你拉回到我的怀里。”

死?

苏晓玥轻笑了起来,这笑带着几分嘲讽和轻蔑,“司徒漠,你与天比如何?”

“我不信天!”司徒漠隐约知道她有怎样的企图,自然不会如她所愿。

“是么?”苏晓玥冷笑,“那你以为你的皇位如何?”这样的问题才是与他切身利益相关。

果然,闻言的司徒漠立刻眯起了狭长的眼,寒光闪烁,“你想说什么?”

“放心,我说不出什么能动摇你皇位的话来!”苏晓玥勾着唇角。

司徒漠顿时气结,却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他不过是担心她与其中的某些人有着某种关系,可她偏能想到别的地方去。

“按照你们的想法,之所以你能登上皇位,必定是‘奉天承运’吧!”

正当司徒漠心头窝着一团火时,却又听得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他的眉头更是皱得紧了,“苏晓玥,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的皇位是上天赋予的,人的命运是天注定的。”苏晓玥不急不缓地继续说着,“你以为你与天比有何优势?你能保证能赢过他么?”原本这也该算是个哲学和人生的思考题,只是她这一出口,什么味儿都没有了,只有她满满的苏氏腔调。

司徒漠略有几分怔愣,却很快回了她,“我既然不信他,又何来与他相比?既然无法相比,又何来输赢?”

“呵呵——你还真是能说!”苏晓玥笑了起来,他选择这样的回答也算得上是比较安全的,只是,“司徒漠,你何必自欺欺人?”

司徒漠微愣之后开始失笑了,“自欺欺人?何以见得?”他可从来没有听过谁说他自欺欺人,她的说法倒是新鲜得紧。

“怎么说呢?这也算是人的共性,也不能完全归咎到你们古人身上。”苏晓玥清淡一笑,“人,其实都会自欺欺人,无论过去、现在,或是未来,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信奉的‘天’,它只配人去做很多事情,而人总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被这个‘天’在只配,于是下意识地选择说没有宿命,拼命地去争取或者抢夺‘天’不打算给自己的东西。知道么?这是极为卑劣的行为!”

苏晓玥是心里带着几分叹息说出这段话来的,这也其实正是她自己的写照,她不相信上天,可是上天却在只配着她的一切,即便她努力地挣扎,她仍然在那个笼子里徘徊,任由命运的只配,一如她被“流放”到这样一个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的世界来。

老天爷从来不会眷顾任何一个人,他向来残忍。既然他对我们残忍,那我们也只能对别人残忍——苏晓玥最后总结出来。

“说到底,你不过是想告诉我你不会跟我在一起!”司徒漠狠狠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若是再听不出她的意思,他就真该回炉再造了。

苏晓玥笑了,甜甜的,“bingo,你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