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宏忙是双掌摊开,一脸无辜地笑着说道:“你可真是误会我了,要跟你说话的可不是我。”

“那么,”苏晓玥瞬时转头看向一旁的另一个人,“是顾先生?”

顾先生自然不像万俟宏这般,只面色较为冷沉地点点头,“的确是老夫。”

苏晓玥闻言也不开口相问,只定定地看着他。

顾先生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废话,“关于你妹妹的病情,想必你方才已经听清楚了。”见着苏晓玥点了点头,他便又继续说道:“你可做好了继续照顾她的准备?”

闻言,苏晓玥瞬时皱起眉,“先生究竟想说什么?”

“老夫想说什么,你应该很清楚才是。”顾先生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你身上的毒也许过不了就能解了,到时候,你……”

苏晓玥蓦地脸色一沉地抿起唇角,说到这里,她哪里还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之前一直只担心着苏落音的情况,却完全忘记了这茬儿——苏落音的病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痊愈,可她回二十一世纪却也许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到时,她是选择离开,还是选择留在这里?

“我明白了。”苏晓玥面无表情地淡淡地说道。

万俟宏师徒闻言,只静静地看着她。

各自回宫的蓝傲天和司徒漠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两人的心情多少有几分相同,都在心里揣测着也许她会因为苏落音而选择留下,虽然那个关于她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讯息显得有几分玄乎,但他们总归是担心的,之前在她的心里没有什么理由能让她留下,如今,这是否算得上是一个契机?

不过,想归想,他们倒没有真去试探,只怕他们若真是去试探,反倒弄巧成拙,那便是不妙了。

却说苏晓玥在苏落音确诊之后,便将她带到自己的宅邸,让她安心养病,每日按时地将从万俟宏那里拿过来的药煎好给她喝下,苏落音的脸色倒是真见好了。原来那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些许的红晕,也能跟着苏晓玥一起到外面散步。

眼见着苏晓玥这样全心地照顾自己,苏落音只觉无以为报,也不多说什么,只一心地配合着治疗,不至于让苏晓玥的付出毫无收获。

而苏晓玥见她逐渐好起来,也便稍稍松了口气,也便安下心来思虑自己的事情了。

这些日子以来,苏落音也算是有些了解这个有些陌生的姐姐,于是,也看得出她何时心情好,何时心情不好。

一个落雪天,却正是苏晓玥心情不佳的一天。原因之一就是,心不在焉的苏晓玥竟在一大早起床外出时便被地面的薄冰给滑倒,弄得手臀皆痛。

当然,这一幕是没有人看见的,可她紧皱的眉头很快让同样习惯早起的苏落音注意到了。

“姐姐,怎么了?”说话时,她们两个正是在暖榻上喝着茶。

原本苏晓玥便不是那大题小做的人,只是被她这么一问,手和臀上便莫名地隐隐作痛,眉头一皱之下,她的语气也不怎么好了:“没什么。”

苏落音见状便知不可再问下去了,只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就在苏晓玥抬手之间,她便见到了她手掌上有些触目惊心的红,那分明是被什么撞到之后留下的。她当即心下一惊,忙关切地问道:“姐姐,你手上怎么……”

“没事儿,路太滑,跌了一跤而已。”听她这么一问,苏晓玥也不再隐瞒了,便坦白道。

“真的没事儿么?”苏落音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说辞,“要不要去请顾先生帮你看看?”

苏晓玥摇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必了,一会儿我自己涂些药就好。”

“那还是我来帮姐姐涂吧!”苏落音忙出声,一面起身从暖榻上下去。

苏晓玥听见她这么说,本是要拒绝,可见她已然动作,便也不再说什么,只看着她端着药箱重新回到了暖榻上,而后便示意自己将手伸过去给她擦药。到了这步,苏晓玥也不矫情了,将那双手递到她的跟前。苏落音看着那呈现在眼前的红,心里顿时疼惜不已,忙是又倒药酒,又细心按摩,口中还少不了地带着几分忧心地嗔怪几句,道是她这样大的人了,竟然还被滑得摔成了这样。

苏晓玥只任由她一面擦药,一面数落,也不回说什么话,好一会儿,手上的伤算是处理得差不多了,苏落音又问她是不是臀部也伤了。苏晓玥顿时无语,显然这样的逻辑是没有什么错的,被冰给滑到了,手都伤成这样,臀部更是不用说了。不过,能做到让苏落音给自己处理手伤已经是苏晓玥的极限了,要让她给自己处理那里的伤,她却是绝对不肯的。苏落音见她如此固执,又是气又是无奈,最后还是妥协了,将药箱塞到苏晓玥的手上,便仔细地叮嘱她该做些什么。苏晓玥也只得无语地应下了。

“姐姐平时不这样粗心大意的,怎么就会滑倒了?”之后,苏落音便很快地揪住了事情的重点。

苏晓玥闻言便是一顿,而后喝下一口茶,“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姐姐在想什么?”苏落音很自然地发问。

苏晓玥皱起眉来,终究,就算她是自己的妹妹,她也没有与她说自己心里话的习惯,“你不必担心我,顾好自己的身子就行。”

“姐姐原来又是什么都会跟我说的……”苏落音的神情顿时一暗,声音更是带着几分委屈。

苏晓玥何时听到别人这样对自己说话,不觉太阳穴隐隐作痛,“你现在身体不好,我说这些无益地事情只会让你多加烦恼而已。”

“可是,我就是想听姐姐说说心里话。”苏落音满含期待地看着苏晓玥道。

苏晓玥只觉头痛,愣是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无言。苏落音也回视着她,目光坚决。

“你自己好生休息。”好一会儿之后,苏晓玥终是在心里叹了口气,端着药箱起身往外走。

“姐姐!”苏落音失落地看着她,可即便她再怎么唤,苏晓玥就是不愿再回头。开门之间,那满天地雪花也随着风吹了进来,就在那一闭眼的瞬间,门再度关上,房间里也只剩了苏落音一人。

从苏落音的房间里出来,苏晓玥便带着药箱到了宅子唯一一座亭子里,此时,雪仍是洋洋洒洒地往下落,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吞没一般。

苏晓玥坐在亭子里,很快,双喜便让人将火炉给生起来,不过,最后,还是只留了苏晓玥一人在亭子里。她静静地看着这飘飘洒洒的雪,手缓缓地抬起,想要去接上从天空中落下的雪花。只是,那雪花才到她的手心,便很快地融化掉,不见了它原本美丽的模样。

“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你怎么到这亭子里来了?”一道带着几分关心、几分责备的声音从离她的不远处传来。

苏晓玥微微一愣,而后转过身循着声音看向来人,雪花飘落之间,那原本就是一袭白发的男子此时更像是雪之王子,他就那样头披雪花,满身是雪地缓缓朝她走来。

“你还不是一样?”苏晓玥声音的温度似乎与那室外的温度并不差几分。

沈若愚轻笑着,却是等到走到了她的跟前时,才微笑着说道:“我可与你不同。”

苏晓玥闻言便是撇了撇嘴,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她这副中了毒的身体,可事实也的确如此,她也没得狡辩。

沈若愚见她不反驳,便是深笑了几分,之后,他才拍了拍身上的雪,整个人这才从亭子外走到里面来,有炉子的亭子当然是要比外面好些。

“在想什么?”沈若愚伸手在炉上稍稍烤了一下,一面开口问道。

苏晓玥顿时好奇了,“难道我的脸上写了我在想事情?”怎么不管是苏落音还是他都猜了个正着?

沈若愚瞬时笑出声来,“小玥,你这样的神情,是人都能瞧得出来。”

苏晓玥立刻有些无语了,却是转过头不再看他,“没什么事情。”

“我想,”沈若愚淡淡地开口,面上已无之前的轻松,“你应该是在想回去的事情吧!”

苏晓玥并不应答,可这样的沉默却让沈若愚明白,她这是默认了。

好半晌,他们之间都是一阵沉默,连呼吸声也不听不见,只有那雪花随风翻飞的声音出奇得响。

“小玥,你那里的雪也是这样的吗?”不知何时,沈若愚已于她并肩站立,亦像她方才一般,伸手去迎那飘落的雪花。

苏晓玥仰头望着那昏暗的天,洁白的雪,声音低沉地说道:“不记得了。”雪这种东西不是想看便能看的,瑞雪兆丰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时时有发生,她不是那偏好雪的人,只因她知道,这雪并不像它表现上看上去的那样纯洁无瑕,相反,它很脏,只是披了一层外衣,却将全世界的人都给蒙骗了。而她从来不是雪的追随者。

“既然不记得了,那你为何又要执着于回去呢?”沈若愚淡淡地发问,却是难掩他的紧张。

苏晓玥瞬时笑了起来,这一笑,带着几分嘲讽,却让沈若愚只能怔怔地看着她。

“若是在条件相等的情况下,一个地方让你生活得跟舒适,另一个地方让你感觉到时时都有可能陷于麻烦之中,你会选择哪一个?”

“你的意思,”沈若愚略有几分恍惚地开口,“于你而言,我们都是你的麻烦制造者?”

“难道不是么?”苏晓玥的回答毫不留情。

沈若愚只觉全身都被这冰天雪地给冰冻了,“若到那时,你觉得我是麻烦,我自当消失便是。”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若是如此,是不是还是让她回到她的世界里会更好?可是,叫他如何舍得,若是不能再见到她,哪怕好似与她呼吸同样的空气也好,又或许,他私心里还可以有这样的想法,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她也会有想见他的时候,那时,他还能见着她……

“你该知道,我向来喜欢一劳永逸的办法。”苏晓玥却只淡淡地将他美好的想法给打碎了。

沈若愚瞬时无力地将双手放了下来,垂眸之间只有满满的失落和失望。

也许是天气的原因,又也许是之前被苏落音的影响,苏晓玥此时的心情有几分起伏,对于身旁之人低沉的心情,她竟不能做到完全地无动于衷。只是,她却不知该说什么,或者说不知还能有什么可说。

“他们呢,你也是这么想他们的?”沈若愚的语气似带着几分不甘,到如今,他总该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在她心底的分量,“你的心里放得下司徒漠?能放得下蓝傲天?他们想要留住你的心可并不比我的要弱半分。”

“这世界的规则难道不是有舍必有得?”苏晓玥缓缓地开口,仍是面无表情,只是沈若愚却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似有几分低落,“我既要得到我更想要的,自然要舍弃一些。”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沈若愚不懂,这世上的女子多少不是为了自己的幸福,有美满的婚姻,相夫教子,或是琴瑟和鸣,又或者是钱财、权势,可她,却为何……他这样想着,却又不禁苦笑地摇头,她若是这样,又岂会入他们的眼?正是因为这份特殊,她才是他们眼中独一无二的苏晓玥,也正是这样才让他们都不愿意放手。

“我想要什么?”苏晓玥喃喃地开口,像是在重复他的话,又像是在扪心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