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尽……身亡……

汐颜眼前一黑,踉跄了一步,身侧的蓝宸佑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里。

不可置信地瞪着方知鸣,汐颜怒喝道。“天牢有重兵把守,严加看管,怎会让皇姑姑自尽身亡?”

“皇上息怒,”方知鸣低着头,面带愧色,解释道。“五公主贵为皇亲国戚,士兵们不能搜身,也就未曾发现她的发簪里藏有毒药。”

汐颜重重吁了口气,这才放开蓝宸佑托着她的手臂,站稳了身子。“……摆驾天牢。”

方知鸣眉头一皱,“皇上身子金贵,亲身前去天牢,恐怕不妥。”

“既然方大人不愿带路,蓝宸佑,你随朕一起去。”

说罢,汐颜抓起蓝宸佑的袖子,抬步离开。蓝宸佑曾任禁军副统领,虽无职权,对天牢的位置却是了如指掌。

方知鸣亦知此事,无奈地挡在汐颜身前。“皇上,天牢禁地,还是由微臣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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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汐颜难平心底的震惊与哀伤。父皇离世,弟弟汐原不知所踪,难得见到的皇姑姑,却是为了取她性命。但是不管如何,除了汐原,皇姑姑汐芩便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忽闻如此噩耗,汐颜的心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皇上……请节哀顺便,”蓝宸佑瞥见汐颜紧皱的眉头,不知如何宽慰,沉吟了半晌,只挤出了这么一句平淡的话来。

汐颜含糊地应了一声,心思仍是恍恍惚惚。蓝宸佑一脸忧心,紧紧跟着她,恐防有失。

天牢的位置鲜少有人知晓,明面上是设立在天京府衙的地下,实际上,却是在皇宫里面。皇宫向来守卫森严,但是从未有人会将天牢与皇宫联系在一起。而天牢,便是建在冷宫寿安宫之下。

汐颜虽然有所听闻,却是第一次踏入天牢。没有她想象中的脏乱与喧嚣,一间间单独的小房,干净舒适,不但设有文房四宝,更有锦被纱帐。关押在内里的人,除了自由,什么都不缺。

环视了一周,汐颜发现所有的房内空无一人,不由微微有些诧异。

“朕记得父皇在位时,有不少人被关押进来了,如今都在何处?”

方知鸣躬身应道,“回皇上,新皇登基,这些人按旧例皆被行刑了。”

汐颜秀眉一皱,“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天牢内的人没有一个被释放么?”

“皇上,关入天牢之人,除非死,否则不能离开。这是先皇定下的规矩,微臣不敢违背。”

方知鸣这话把先帝抬了出来,合情合理。若果汐颜有异议,岂不是有指责先皇之意?遂汐颜不过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前去了。

“皇上,五公主的房间就在这里。”

方知鸣伸手推开一扇小门,侧身让汐颜先行。汐颜弯腰走入,便见一锦衣女子仰躺在地上,面若桃花,仿佛酣睡,唇边还噙着一抹浅笑,平静而安详。

“皇姑姑,朕……来看你了。”蹲下身,望着汐芩依旧美丽的容颜,汐颜柔声说道。“其实皇姑姑若对汐颜有所不满,直接冲着朕来,又何苦就这样了结自己?”

瞥见汐芩整齐的服饰,疏得贴贴服服的青丝,以及略施脂粉的脸庞,汐颜轻轻一叹。一看便知皇姑姑她早有准备,铁了心去寻死。

她是因为关押在天牢生不如死,还是事情败露,报仇之事遥遥无期?

伸手想要覆上汐芩的面颊,一只手拦住了她。蓝宸佑黑眸一闪,凛声道。

“皇上,她中的是‘三步笑’。中此毒之人面色红润,三步内必死无疑,但旁人若有碰触,亦会被毒素侵蚀,中毒身亡。”

汐颜一怔,缓缓站起身来,粉唇扬起一抹苦笑。“皇姑姑即使死,也不放过朕么……”

“皇上……”犹是蓝宸佑,也听出汐颜话语中压抑的哀伤,不由轻轻唤了一声。“此毒无色无味,瞬间毙命,不会有多少痛苦。”

没有痛苦地离去么……

缓缓阖上眼眸,掩去眼底的伤感。再次睁开,汐颜已恢复如常。

“方卿,让禁军双手绑上白布,将皇姑姑她下葬了吧。”

“微臣遵旨,只是……”方知鸣敛下眼帘,迟疑地问。“皇上,五公主要葬在何地?”

汐芩企图弑君,按照律例根本没有资格葬于皇家墓园。

汐颜皱起眉,一时也没了主意。她有些私心,不想随处寻块风水宝地把皇姑姑葬了,让皇姑姑失了皇家的体面。另一方面,皇姑姑企图刺杀她的事,亦不能让他人知晓。但是皇姑姑死后不能葬于皇家墓园,此事如何堵住世人悠悠之口?

安福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回皇上,奴才倒是想到一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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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颜抬手轻轻拭去石碑上的尘土,渐渐显出一行字来。

“……完颜傲与汐芩之子完颜锌之墓……”

她小时曾听闻皇姑姑被带回斓国时,已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当年御医称皇姑姑不能打胎,否则会对身子造成伤害,父皇这才让皇姑姑留在宫中待产。腹中的胎儿,也就是完颜傲的遗腹子却在出生不久后便夭折了,没想到会葬在此处。

只是完颜锌究竟是出世后便死了,还是遭人毒手,汐颜便无从得知。

抬起头环视四周,山清水秀,背山面水,确是一处集天地灵气的风水宝地。把皇姑姑与她的孩儿葬在一处,也算是让他们母子相聚了。

再者,皇姑姑未葬于皇家墓地的理由,亦寻到了……

“方卿,派禁军守在此地,直至国葬结束。”汐颜深深地看着墓碑,淡声吩咐道。

“皇上,五公主意图弑君,这国葬……”方知鸣深感不妥,直言说道。

汐颜墨眸微抬,睨了他一眼。“方卿,皇家的声誉与斓国的旧例,孰轻孰重?”

方知鸣一怔,垂下头应道。“微臣……遵旨。”

待一千禁军前来,安置妥当,汐颜一干人这才匆匆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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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汐颜揉了揉鬓角,语气略带疲惫。

礼部尚书沈榕勋见状,躬身告辞离去。

待安福送走了沈大人回来,便见汐颜趴在案上,眯起眼,昏昏欲睡。

托着木盘的手一顿,安福仍是恭谨地问道。“皇上,今晚召谁侍寝?”

汐颜勉强支起头,想了想,拿起了蓝宸佑的玉牌。

明黄的龙撵在曦和殿前停下,蓝宸佑与众多宫人早已侯在殿前迎驾。半晌,却不见龙撵内有人走出,蓝宸佑疑惑地抬起头。一侧的安福亦感到奇怪,上前恭敬地禀报道。

“皇上,曦和殿已经到了。”

龙撵内一片静默,没人应答,安福道了声“奴才得罪了”,轻轻撩起龙撵幕帘的一角。愣了一下,放下幕帘,扬声道。“你们都退下……有劳蓝侍臣了。”

说罢,微微躬身,曦和殿的宫人霎时退得干干净净。

四下无人,蓝宸佑一把掀起幕帘,俊朗的面上一阵青白,而后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认命地上去抱起已然入梦的汐颜,转身往内殿去了。

汐颜微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淡淡的少女幽香飘入鼻息,蓝宸佑望着怀里恬静的睡颜,心底有一处柔软似乎被触动了,唇边不自觉地缓缓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