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疏略略颔首,转而开口问道。

“皇上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当然是验尸!”汐颜斩钉截铁地答道。

不料派人去取回韩振旗尸身,刑部却道是已经敛棺下葬了。

从秘道走回华音殿的汐颜,听见此消息,不悦之余,却有些为难。常言道入土为安,现在韩振旗已然下葬,验尸之事,要如何处理?

只是行刑后便这般仓促下葬,如此急于掩饰的举动未免引人怀疑。

“杨大人,韩振旗的尸身为何这么着急葬下了?”汐颜坐于案前,墨眸淡淡扫向下首的杨鼎。

杨鼎微微躬身,应道。“回皇上,韩振旗虽然犯了死罪,生前仍是朝廷命官。行刑后,暴尸在烈日之下,实在让微臣不忍。于是急急置办了一口薄棺,好好安葬了。”

“杨卿倒是想得周到,”汐颜眯起眼,轻哼一声。“韩振旗既然犯了死罪,为何行刑前,朕一概不知?”

“禀皇上,”杨鼎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韩振旗已经招认了罪状,画了押,又人证物证俱在。皇上国事繁重,区区一个知府行刑,微臣就没有禀报了。”

“区区一个知府?”汐颜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杨卿似乎忘记了,就是这区区一个知府所建的河堤倒塌,让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如此‘小事’,杨卿连告诉朕一声都不愿么?”

“微臣不敢,”杨鼎立刻跪下,神色惶恐。“审问期间,正举办百花宴,微臣不想扫了皇上的兴致,便压下了此事。后来皇上遇刺受伤,因而微臣没能及时禀告。微臣有罪,请皇上息怒。”

百花宴和刺客么?汐颜冷冷一笑,这杨鼎句句在理,一下子将罪责推到她身上。若果她治了杨鼎的罪,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这杨鼎,好一个以退为进!

“……韩振旗在天牢画押认罪了?罪状在何处?”

闻言,杨鼎立即从衣袖中取出一纸罪状,安福恭谨地递与汐颜。

“看来杨卿早知朕会想要看这罪状,面见的时候一并携了来啊。”展开那罪状书,汐颜似笑非笑地说道。

“前段时日,有人三番四次想要从天牢救走韩振旗。微臣无法,只得日夜将这罪状书藏于身上,不敢取下。”听罢,杨鼎急忙辩解道。

“有人意图劫天牢,朕竟一无所知……还是说,杨卿仍旧不想让朕扫兴,又将事情压下了?”汐颜冷笑着,沉声反问。

听出汐颜话语中的讽意,杨鼎诚惶诚恐地应道。

“皇上恕罪,微臣虽为刑部尚书,但天牢的守备全权交由方大人。微臣以为,方大人已经向皇上禀报了此事,不想……”

以为?

汐颜心底的怒火一下子涌了上来,他们当她这皇帝是什么,竟然用那么两个字来敷衍她!

“杨大人在平常办案时,也用‘以为’两字来判案的吗?若是如此,朕不得不重新评价杨大人是否有能力继续担当刑部尚书一职……来人,杨鼎玩忽职守在前,欺君在后,取去其乌纱,送入天牢,等候判决!”

此话一出,杨鼎霎时面如死灰,满眼震惊。

见押走杨鼎的禁军神色略有迟疑,汐颜喝叱道。“听不到朕的话了,立刻将杨鼎带走!”

看皇上震怒,士兵不敢怠慢,立马上前。正欲将已然呆愣住的杨鼎拖走,一道声线忽然从殿外响起。

“且慢!”

“……太傅有何高见?”瞥见来人,汐颜面色稍缓,却没有让禁军退下。

“皇上,在下认为,杨大人并非刻意隐瞒,这惩罚怕是重了些。”瑞琛睨了杨鼎一眼,温和笑道。

瑞琛从未为他人求情,汐颜直觉他此话别有深意,便顺着他的话说道。“依太傅之见,应当如何?”

“在下认为,皇上查明一切之前,可让杨大人留在府中,不得擅离。”

汐颜深深地看向他,半晌才道。“……也罢,就依太傅所言。”

“谢皇上,”杨鼎连声说道,偷偷向瑞琛递了个感激的眼神,却见后者垂着双眸,视线丝毫没有半分落在他身上。不由狐疑,太傅自上任以来,从未偏袒任何人,此次开口为他求情,究竟意欲为何?

想归想,杨鼎刚刚逃过一劫,生怕汐颜反悔,匆匆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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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为什么要阻止朕?”汐颜秀眉一挑,一副若他说不出让人信服的理由,不会善罢甘休的神情。

见状,瑞琛不由苦笑。“皇上方才不免太过冲动了,无论怎么说,杨大人也是刑部尚书,处于六部之列。无凭无据将他送入天牢,会引来朝臣非议。”

“杨鼎隐瞒在先,推诿在后,难道就这样放过他?”汐颜咬着唇,一脸不甘,又将韩小落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皇上相信这韩姑娘的话了?”瑞琛敛了笑意,眉心略略蹙起。

汐颜摇了摇头,“没有全然相信,但是杨鼎蓄意隐瞒,不能不让朕怀疑他的动机。”

“但是皇上可曾想过,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瑞琛的话让她怔忪一瞬,面色微变。“打草惊蛇……朕一时气愤,确实过于鲁莽了。”

“皇上对韩姑娘痛失生父感同身受,心生不忍也在所难免。”温润的眼眸一闪,柔声说道。

墨眸掠过一丝黯然,汐颜轻叹道。“韩姑娘失去的不止是韩大人,她的娘亲听闻韩大人判刑后,上吊自尽了,奶奶则气急攻心,不到一日也跟着去了……太傅,朕答应韩小落,会给她一个公道。如今看来,朕是暂时办不到了。”

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么……

瑞琛缓缓低下头,掩去眼底复杂的神色。

“皇上,一国之君最不需要的,便是这‘同情’二字!”

“太傅认为,朕是在同情韩姑娘?”汐颜撇了撇嘴,横了他一眼。

“难道不是么?”瑞琛深深地叹了口气,“韩姑娘的遭遇确实让人同情,皇上如今所做的,不就是想为韩大人洗脱罪名吗?”

“太傅,韩姑娘并非平常的女子,看她只身一人闯入皇宫便知。‘”汐颜笑了笑,如是说道。“同情’二字用在韩小落身上,怕是辱没了她。”

翌日一早,圣旨送到了杨鼎的府上,杨鼎仅仅被罚下了一年的俸禄与禁足在府邸半个月。如此轻罚,韩振旗的事,算得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