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众人早已跪地迎接,今日午时一听闻皇上今晚要驾临,宫人立马忙乱起来。

前些时日吏部尚书倒台,加上皇上回宫后又一直没有来,宫人都以为皇上对周海宁已经失了兴趣。一个背后失了势的侍才,让好不容易以为攀上了大树的宫人自认倒霉,对侍候的事情马马虎虎的,不再上心。

如今,他们的殷勤与满脸的雀跃,足以说明一切。

周海宁有些冷然地瞅着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皱起了眉头。他的养父这才被处斩,这些人便不将他放在眼内了,若是今晚皇上没有来锦瑟殿,恐怕他这个小小的侍才连热饭都吃不上了。

身后的小贵子见周海宁眉宇间的不悦,压低声线提醒道。“主子,皇上到了。”

周海宁这才微微抬起头,便见那金黄的龙撵缓缓在锦瑟殿前停下。余光瞥见一道娇小瘦削的身影缓步走来,记忆中那双温软的小手温柔地扶起他。

“周侍才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只是瘦了许多。”柔和的声音响起,周海宁抿紧了唇线,周围的宫人闻言更是屏住了呼吸。若周侍才说他们半句不是,锦瑟殿内的所有人怕是都要换走。想到先前不知消失在何处的人,宫人面色皆是一白。

“皇上,秋风夜凉,还是快些进殿吧。”周海宁低着头,让人看不见神色,淡淡说道。

“也好,”汐颜依旧牵着他,往殿内走去了。

宫人们松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向周海宁。见状,小贵子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喝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进去为皇上和周侍才摆膳?”

“……是,”虽然被这品级不高的太监使唤让宫人心里有些不愉。可是想到今夜若皇上对周侍才的安排不满意,倒霉的也是他们,立刻飞快地散开去。

小贵子轻哼一声,这才快步往内殿走去。

明亮的烛光下,周海宁看着近在眼前地汐颜。秀丽的面容淡然无波,墨眸幽邃,似是一颗蒙尘的黑珍珠,渐渐散发出夺目地光芒。周海宁微微一怔,南巡回宫时,他曾在城门远远地见过汐颜,却没有这样的感觉。短短几日,皇上怎么看起来这般不一样?

“周侍才,朕地脸上有什么吗?”汐颜睨向他。似笑非笑地问道。

周海宁脸上霎时一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无礼地盯着皇上半晌了,立马跪下。“……请皇上恕罪。”

“何罪之有?”汐颜笑着托起他。摇摇头。“朕出去一趟,难道变丑了?让周侍才这般惊讶?”

周海宁的双膝才离了低。听到这话。立刻“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皇上,小臣……”

“好了。”汐颜好笑地看着周海宁苦思冥想,似是想找出一个恰当的词来,却因为紧张,沉默了许久,始终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周侍才,朕饿了。”

“皇上,小臣立刻让人传膳。”周海宁这才站起来,急急吩咐了下去。宫人手脚麻利的摆好膳,悄声退了出去。周海宁见汐颜迟迟没有动筷,迟疑道。

“皇上,这桌菜是安公公安排的,小臣……”

“没事,”汐颜头疼地瞅着桌上千篇一律地菜式,无奈地摆摆手,让殿内所有的宫人都退了出去。“周侍才不必拘束……朕去南巡这些日子,周公子在宫内可好?”

周海宁放下筷子,点点头。“皇上之前送来的书籍尚未看完,小臣偶尔作画、练字,过得相当充实。”

“那就好,”汐颜吃了几口,也有些咽不下去了,亦放下了碗筷。“周楠钧的事,朕已经让人修改了户籍,如今周公子与周家脱离了关系……如果周公子有意,可以换回原本的姓氏。”

脱离养父子关系……周海宁飞快地瞥了汐颜一眼,难怪周家九族流放,他却被排除在外。“皇上,小臣觉得没有必要。若要改姓氏,不但需要举行繁复的仪式,又得将皇家的书册通通改掉。皇上为国事操劳,小臣不想增加皇上的负担。”

汐颜略略点头,既然这是周海宁的意思,她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这是当时那个宫人?”撤膳时,汐颜忽然瞥见小贵子,看向周海宁问道。

“是地,皇上,小贵子而今是小臣贴身近侍。”

“哦?”墨眸深深地瞅着他,小贵子匍匐在地,脸几乎要贴到地上了。半晌,汐颜才淡笑道。“好好服侍周侍才,知道了么?”

“奴才遵旨。”小贵子只觉紧逼他身上的目光终于移开了,暗自心惊。

“朕还有些事要处理,过几日再来。”汐颜笑了笑,起身离开了锦瑟殿。

直至龙撵逐渐远去,小贵子跟着周海宁回了寝殿,遣退了所有的宫人,低声道。“周侍才,如今皇上回了宫,那东西地着落……”

周海宁蹙起眉,不耐道。“答应了你们的事情,我会办到地。皇上南巡,太傅又离开了,东西肯定交由国师保管。你觉得,国师地南熏殿是我们等人能自由进出的么?”

小贵子想起那空荡荡地南熏殿,几次派人去打探都未有一人能回来,不由身子一僵。“那周侍才的意思是……”

“我自有分寸,”周海宁冷漠地应道,转身往床榻走去。“没事的话就退下吧。”

小贵子撇了撇嘴,“……是,周侍才。”

子夜,一人蹑手蹑脚地穿过长廊,拐了个弯,来到后院。左右张望了一番,确认四下无人后,他才将手中的灯笼挂在了庭院最高的一棵樟树上。半晌,一人掠至树后,冷硬的声音刻意压低,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至今没有头绪,那人……”小贵子话语一顿,又道。“怕是指望不上了。”

树后的人冷笑一声,道。“谁要指望他了……你看紧他就好,若坏了事……”

小贵子瑟缩了一下,连忙答道。“小的明白。”

许久没有回应,待抬起头,树后已是空无一人,独留寒风阵阵……

扫视着手里的名单,汐颜粉唇一勾,赞赏地看向下首的清平。“做得很好,那些人都安置得如何?”

“回皇上,除了太傅大人与属下,没有人知晓他们的藏身之处。”清平深知此事重大,小心地将这事隐藏了下来,其余九名近卫也没有透露半分。

汐颜满意地点点头,“安福,传朕的旨意,这几位官员大逆不道,私藏库银,收押在天牢,择日提审。”

“皇上,在下已经安排妥当了。”瑞琛温润一笑,淡声答道。

“很好,”汐颜墨眸微闪,微微笑了起来。

“皇上,边境送来八百里加急文书。”安福忽然走入,躬身禀报着,汐颜秀眉不禁一皱。

“宣!”

望着一名士兵被四人抬着进殿,汐颜愣了一下。满身的鲜血,还有肩膀、胸口来不及拔出的羽箭……墨眸黯了黯,看着那人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沾血的文书,放在了安福手上。

“安福,宣刘御医过来,”汐颜说罢,迅速接过文书展开一看,眸底掠过一丝震惊。

瑞琛察觉到有异,让清平将受伤的士兵移去了偏殿,好生安置。

汐颜把文书递给了他,神色惊疑不定,捏紧的拳头迟迟没有松开。

瑞琛默然地取过,淡然一扫,温润的眼眸亦掠过一丝异色。

文书上只得短短八个字——

“蓝家父子,通敌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