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大街的街尾有一家酒楼,乃是城中显贵们最爱的聚会场所,赢彻还是第一次迈入这样的场所,若不是赢朔死硬地拉着他,他恐怕此生都不会迈入这家酒楼。

“大哥,放松一点,你这样会吓到别的客人的。”赢朔看着兄长满脸的冷寒之色,忍不住抚额。

赢彻冷哼了声,随意地挑选了个座位就坐,只要一想起之前在寝宫里碰到的一幕,他的心就一阵阵地纠痛。他不愿意相信她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来,他以为她会来追赶他,然后跟他解释清楚当时的状况。只要她肯解释,他便愿意相信她,可是她没有,甚至连追都没有追他一下,难道她就如此不屑一顾吗?

“上酒!”他拍着桌子,冷冷地说道。

“宫里的传闻,我都听说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提事关一国之君了,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燕宫呢。女皇的一举一动,都在无数人的关注当中,宫里只要稍稍有些风吹草动,便立即传得沸沸扬扬。

赢朔拧眉看着兄长,劝说道:“大哥,你应该相信陛下才是。赵浔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你跟陛下分别的两年,他天天缠着陛下,死缠烂打的,他那点小心机,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你若是真的生气了,真的跟陛下产生了间隙,那么到时候如意的便是他了。”

赢彻眉心松动了下,没有方才那么紧绷了。

赢朔见自己的话有效,再接再厉道:“想想陛下对你的付出,她为了救你,涉险闯天魔宫,还舍弃了自己一生的功力,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呢?还不是为了你吗?凭心而言,陛下对大哥的情义,那真的是没话说的。她的身边那么多喜欢她的人,可是她一点也没有动心,就算是那天之骄子墨九天,最终人家不也没能打动她的心吗?”

“你想想,跟墨九天相比,赵浔又算得了什么?陛下若是真的要变心,那也该选择墨九天才是,人家那才是真正的高贵、真正的优雅、真正的……咳,大哥,我都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呵呵、呵呵……”看着兄长乍变的冷脸,赢朔连忙甩了自己一嘴巴,这嘴可真够贱的,什么不能说,偏偏说什么。

这时候,他们周围几桌的客人越来越多,大家不知在讨论着什么,越来越激烈,将赢彻和赢朔两兄弟的注意力也全部吸引了过去。

“听说了吗?陛下马上就要大婚了,皇夫的人选正是昔日秦国的国君赢彻。听说此人性情暴虐,冷酷无情,而且还是魔君转世之身。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皇夫?”

“就是,谁晓得他哪天魔性大发,来个血洗皇城,那多可怕啊!魔道中人都是没有人性的,将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物放在女皇陛下的身边,岂不是很危险?”

“……”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赢朔第一个怒而拍案,瞪着周围议论纷纷的客人们,厉声道,“是谁传出此等谣言的?我警告你们,以后若是再让我听到有关此等流言,我见一个杀一个!”

众人大惊,纷纷猜测着对方的身份。

这时候,酒楼的伙计跑了过来,堆笑道:“朔王殿下别恼,要不小的引二位去雅间吧?”

赢朔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了赢彻,赢彻欺着霜寒的面容更冷了,起身道:“不必了!我们走!”

客人们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谈论的对象此刻就坐在他们的身边,一个个心有余悸,突然很担心,倘若赢彻殿下的魔性当场发作了,那么他们该怎么办?

赢彻疾步走出了酒楼,心情很是烦躁,若不是有人提醒,他也几乎忘记了自己身上的魔性依旧未除。在天魔宫时,十几位太上长老们日日夜夜逼迫他,想要解开他身上的魔君封印,他撑过来了。支持着他一路撑过来的,不是别的,正是他心中对姬萱的一份挂念、一份深爱和一份承诺。然而现在,他的心很乱,他明知道自己不该怀疑她的,可是他就是无法释怀。

心底深处,有一种念头在蠢蠢欲动,渐渐不受他意识的主导,他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心很乱,很烦躁,想要寻找一种途径来发泄。

黝深的眸底深处,有黝暗的光亮在闪烁着,偶尔折射出嗜血的赤红。

赢朔追赶上来,偶然间撞见他眼底的一抹赤红,他的心底不由地大惊。难道大哥真的会如同传闻的那般,不知何时就魔性发作、大开杀戒了吗?

不会、不会的!他很快否定了自己心中的答案,倘若大哥真的要化身为魔,那么在天魔宫的这两年,他早就入魔了。他之所以没有入魔,那是因为他的心中深爱着一个女子,有着这份爱,便化解了他心中的魔性。

对,为了帮大哥守住他的幸福,克制他的心魔,他会尽自己的全力!

兄弟俩一前一后在大街上穿行,身边不时有路人经过,窃窃私语。

“听说未来的皇夫真的是魔君转世之身,曾经在天魔宫待了两年,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人是魔。让这样的人来当我燕国的皇夫,这不是拿燕国万千百姓的性命开玩笑吗?女皇陛下怎么能如此轻率?”

“就是说啊!要我说,应该由赵国太子来担当皇夫才是,他一直跟随在女皇陛下的身边,出生入死,对陛下有情有义,而且听说陛下从前在赵国为质时,就常常守候在赵太子的府门前,痴恋着赵太子。现在女皇陛下登基了,要选皇夫自然是选她从前痴恋的赵太子,那魔君转世的秦王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之间在陛下和赵太子之间插上一脚,这不是存心拆散人家一对鸳鸯吗?”

“听说秦王赢彻嗜杀成性,在秦国争夺王位之时,就杀了很多人,连自己的亲弟弟也是死在了他的手里。这样狠毒无情之人,怎么配坐皇夫之位?”

“……”

各种流言蜚语无一例外地传入赢彻的耳中,他驻足不前,整个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中。无数的声音环绕在他的耳边,侵入他的脑海,隐藏在他心底深处的那一点不安份的因素再次蠢蠢欲动,而且越演越烈。

森冷的寒意自他的身周围不断地外溢。

赢朔也听到了这些非议,担忧地举目看向兄长,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突然间,前方的人蓦地转身。

一双如千年幽潭的漆黑眸子登时亮了起来,迸射出缕缕的精光,期间还夹杂着忽隐忽现的赤红光芒,赢彻带着嗜血的声音,冷酷地出声:“很好!他们以为散播些许的流言就能扳倒我赢彻了吗?他们未免太小瞧我了,我早已不是昔日困守在赵国,无权无势的秦国质子!敢向我赢彻挑战之人,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墨色的袍袖在半空中翻卷,猎猎作响,赢彻煞然转身,大步流星地快步离去。

赢朔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他方才分明看到了大哥眼中那浓浓的杀意和魔性十足的赤红光芒,心中的那份忧虑越来越浓烈了。

不行,他得赶紧回宫去告知陛下,倘若大哥真的魔性发作了,恐怕也只有陛下能阻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