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春节刚上班,凡静公司里新成立了一个销售科,负责襄汝电业局组装产品——高压计量箱的对外销售工作。

销售科科长是公司从距离县城七十华里的颍水市高薪聘请来的,姓花,名雨杭。

公司在楼东边的几间瓦房里给他挑选一间,略作收拾,作为他晚上休息的地方。

科里配备了十几名精干的业务员,有办公室的春霞和原先就在计量箱厂跑销售的小张。

凡静和姬敏因为人长得漂亮,能说会道,爱好跑跑转转,又没啥负担,因此首当其冲被调整到了销售科做业务骨干。

为了激励业务员们努力工作,争创佳绩,公司规定,年底要在销售科里评选出两名先进工作者,除每人奖励一部袖珍型诺基亚手机外,每人再奖励现金两万元,以充分调动十几名业务人员的工作积极性。

太实知道凡静调入销售科是在一次宴会上。

有一天上午快下班的时候,太实正在面粉厂业务科闲坐,纳闷着凡静这些天为啥总是乐呵呵的,桌子上的电话铃忽然刺耳地响了起来。

他走过去一把抓起电话,“喂,哪里?”“太实吗,你现在过来一下,我在东关民族饭店门口等你。”

太实听出了凡静的声音,“啥事儿?恁急?”“别罗嗦,你过来就知道了。”

太实出了办公室,骑上自行车慌里慌张地赶到饭店门口。

凡静看着他把自行车放好,走到他跟前把他拉到一边,拍拍他的肩膀说:“今天,我从电信局请来几个人,帮助我们科里装了几部电话,现在准备在这家饭店请他们吃饭。

电信局来的人中有个雷组长,他是负责人。

我曾经听你说过他是您战友。

我一提到你,并且介绍了咱俩的关系,他非让我把你叫来一块吃饭。

现在,他们几个都被我安排到了楼上,你先上去给我小心陪着。

科长马上到,我们一块上去。”

“咳!我还以为什么关紧事呢?!”太实一边笑着一边埋怨着走进了饭店。

穿过厅堂,太实顺着台阶上了二楼,在一漂亮服务员的引导下走进一个单间。

单间的圆桌周围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太实走过去,和客人们一一握了手,递了烟。

又同桌子最里边坐着的雷组长寒暄了几句,给自己点燃一支香烟,在离门口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太实一边吸烟一边陪雷组长及其同事喝茶聊天。

十二点多一点儿,门外又有了脚步声,凡静领着花科长到了。

花科长一走进来,就把身上披着的一件灰蓝色带黑毛领子的呢子大衣褪下,挂在房间角落的木衣架上。

花科长三十六七岁,个子不太高,头很大,白净圆脸,上嘴唇和高高的鼻梁之间留着一绺浓浓的黑胡子,一双很大的眼睛和始终含着微笑的面容透着精明。

穿着也很考究。

熨烫得笔直板正的深灰色西服,浆洗得雪白的衬衣和灰白条纹相间的真丝质领带。

脚上套一双擦着水泥地板能发出声响的黑色铮亮皮鞋。

和电信局的同志们握手时,无名指上套着的一枚纯金方面高级戒指熠熠闪光。

他握住雷组长的手说:“今天没去咱县有名的大饭店,请包涵一点。

纪检委现在动真格了,公款吃喝查得很紧。”

当握到太实的手时,他诙谐地说:“是凡静的男朋友吧?!稀客,稀客,今天你可要替凡静多喝几杯。”

花科长同各位在座的打了招呼,就挨着太实和凡静坐了下来。

他把一直等在门口的那位漂亮服务员叫过来,拿过桌上放着的菜单点了六菜四汤,要了一箱白酒。

他看服务员一一用笔记了下来,就吩咐她下楼,抓紧时间上菜。

不大功夫,服务员就把六个菜端了上来。

有一位服务生紧跟着搬进来一箱白酒,放在门后地上,随后很迅速地打开箱子取出两瓶,开了盖儿。

轻轻地放在圆桌的一边,同十几个排列整齐的瓷制大花酒杯摆在一起。

花科长一边让大家动动筷儿,打打底儿。

一边站起来,拿酒瓶往大酒杯里倒酒。

大酒杯放在桌上有十几个,花科长全给倒满了。

然后,他端起酒杯对大家说:“今天很高兴相聚一场,我先干为敬。”

然后就爽快地干了两大杯。

随后他从雷组长开始,一人两大杯的敬酒,一个不少。

轮到太实时,他说自己没给公司帮什么忙,又是被凡静叫来陪雷组长他们的。

因此说啥也不接花科长敬的那两大杯酒。

花科长说,我敬你有道理。

一来你不是公司的员工,坐在这里起码也算是一位客人。

二来你是凡静的男朋友,凡静是我的属下,因此她工作是好是坏,业务是否有起色,还仰仗你老弟在后面给予大力支持呀。

太实听花科长这么一说犹豫起来,雷组长他们也都说,花科长说得有道理,这酒还是要喝的。

太实看推辞不过,也就听了大家的劝说,从花科长手里接过两大杯酒,仰脸喝了下去。

花科长敬过酒后,凡静也先干为敬喝了两大杯,然后给客人们一一地敬了两杯。

轮到太实时,凡静停了下来。

花科长说:“您俩一杯酒,各自一半碰杯算了。”

雷组长说:“就是,凡静不能偏心眼,俺战友您俩一人喝一半。”

凡静没说什么,她很潇洒地把一大杯酒分成两半,给太实挪过去一个,两人碰着喝了。

只不过凡静杯中酒少太实杯中酒多罢了。

众人鼓起掌来,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接下来是翻牌查点子。

由于翻牌快,且每个输家赌的都是大杯,因此,半个多小时下来,个个已喝得面红耳赤。

一把牌翻完,雷组长提议变变花样。

花科长就依了雷组长的意见,按逆时针方向给每位客人都推了两把‘拖拉机’。

花科长的牌点好,也没少让漂亮服务员替他喝,因此过了一关,他好象没有尝到酒,仍然是原来那个样子。

轮到凡静推牌过关,点子可就没有花科长好了。

凡静没少喝,也没少让太实替她。

最后一把牌推完,她又挣了两大杯。

她端起酒想把它干了,可是觉得胃里堵得慌。

她只好又把酒端到太实跟前,示意他替她喝下。

太实跟前的酒还没有下肚,花科长便示意那位服务员跟客人们推牌,服务员就不客气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花雨杭身边,将凡静面前的纸牌拿过来,整理好,又哗哗地洗了十几下,这才把牌整整齐齐地摆在雷组长和她中间的盘子缝隙里,示意让雷组长先起牌,也推起九张‘拖拉机’来。

别的人一边看推牌,一边高声低声地聊天说话。

有的难免议论公司里新成立的销售科。

太实虽然喝了许多酒,但这时既不晕也不醉正耳聪目明。

他坐在椅子上听别人说话,看服务员跟他战友推牌。

他非常清晰地听到说销售科长销售科短的,联想到自己所干的业务,他红着眼睛问身边的凡静,“哪里的销售科?”“我们公司新成立的。

有我、凡静,还有其他十几个人。

怎么?凡静回去没对你说过?”花雨杭快人快语。

忽然间,太实心里有一种十分悲凉的感觉,他害怕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不管凡静也行,只要天天能见到她,或者他出差回来想见都能马上见到她。

这下倒好,两个人都有出差任务,不但不能保证天天见面,而且也不知道多少天才能见上一面。

他在星光面粉厂干业务多年,深知那是个什么样的差事——一年四季没黑没白地跑,面对着的还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

回来时累得要死,休息几天不定什么事还得需要出发。

他知道凡静的性格—— 爱动,爱转,爱玩。

以前凡静就很羡慕太实的工作。

说又不下力气,不就是跑跑腿磨磨嘴吗?路费报销,吃住有补助,这不等于拿公家的钱旅游吗?而且顺便还能到外面那些大城市、大地方走走看看,了解了解外面的世界,认识一些外边的人,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成年八辈子呆在这座微小得不起眼的县城里,闷都快要把人给闷死了。

难怪这些天她总是乐呵呵的,原来是换了个称心如意的‘理想’工作。

看着凡静现在奉陪客人的潇洒样子,太实明白如果他阻止凡静在销售科干,那肯定是嘴上抹石灰——白说,还不如自己留口气儿暖暖肚子。

他本打算最近在棋村老家找个象样的木匠打一套象样的家具后就和凡静商量结婚的事。

现在他突然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在这个微小的城市里我都管不住,出了这个城市我就更管不住了。

万一她日后做出一些有失我尊严面子的事情,我知道了,还能与她结成婚?随她去吧,但愿不出什么乱子。

因为太实非常喜欢凡静,他最后只好产生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想法。

但他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于是他抓起凡静让他替喝的两大杯酒一饮而尽。

晚上,在星光面粉厂太实屋里,喝了酒的凡静心急火燎想要太实,可太实紧皱眉头,板起面孔,不吭不哈,对她不理不睬。

凡静就趁着酒劲儿装着喝晕的样子不停地变着法儿挑逗他。

太实下定决心坚持下去,但耐不住凡静小鸟依人的温柔花言巧语的哄骗和情意缠绵的折腾,他想反正以后在一块的时间少了,现在不要等于自己跟自己叫劲不要白不要。

于是,他俩趁着酒兴翻江倒海般运动了几个小时,直到太实四脚拉叉一动不动,精气皆衰昏昏欲睡才算了事。

凡静余兴未了,但想到天明之后还得上班,还得把科里里里外外收拾布置一遍,还有许多其它工作等着她去干,因此便不再打扰太实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