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欧也妮拿到了一张盖有罗启尔德银行印章的汇票,面额300万法郎。

这是一笔为期两个月的的短期抵押贷款,到期之时,贷款人须以5%的利息偿还全部票面金额,以换回在银行抵押的所有物。

非常巧,也就在同一天,从上午开始,欧洲的各大金融市场先后开始出现异动,不断有人抛售法国债券,到下午收盘为止,法国国债的价格已经从昨天的82法郎下滑到了75法郎。

次日早,欧也妮坐在旅馆房间里的桌边悠闲地吃着早餐,桌面的一角摊着的几张还散发油墨味的报纸。头条无不和这个消息有关。

第二天,第三天,法国债券价格持续下跌,一周之后,报纸上已经出现了有人于交易所门口扬言自杀的小道消息。

也就在这一天,欧也妮委托一个她从前打过交道的可靠经纪人买进了第一笔的债券,当然,金额不大,不过五万法郎而已。

两周后,当天发行量最大的《巴黎商报》刊载了两条用特黑字体重点标出的消息。

第一条:法国债券滑向无底深渊,从半月前的82狂跌至25,并且仍有持续下跌的趋势。破产者绝望自杀的消息不断传出。

第二条:法王路易十八不堪各界重压,哀叹头顶王冠就要离自己而去。

同一天,巴黎的债券交易所也发生了一笔数目惊人的交易。有人以当天25的收盘价,买进了总数将近250万法郎的巨额法国债券。

倘若放在两周之前,这样数额的交易虽然也不多,但绝对不会过于引人注目。正因为此刻人人都恨不得抛出手上说不定就会变得一文不值的债券,这样的买进交易就显得过于不同寻常了。所以当晚,当詹姆斯·罗启尔德结束被国王路易十八召见的那场会面,回到自己位于16区富人区的住宅里时,他的机要秘书立刻向他汇报这一笔不同寻常的交易。

詹姆斯仍沉浸在刚才与国王会面时带给他的那种喜悦情绪里。这种喜悦绝对不是来自受到国王召见这件事的本身。而是看到一个由自己一手策划和操控的完美计划一步步朝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现在终于进入收网阶段的那种满足所带给他的胜利喜悦感。

自然了,这个在国王面前推介他出来拯救法国的,就是他自己安排的人。

想到那个肥胖得几乎有三个下巴的衰老国王一改从前对罗启尔德家族的傲慢态度,在自己面前变得恭敬无比,甚至用聆听天国之音般的态度听自己说话时的场景,他的心情就越发愉快。

等按照原计划完成救市之后,毫无疑问,罗启尔德巴黎银行必定声名鹊起,足以与法兰西银行一争高下。等控制法国金融后,继而与家族分布在欧洲别地的银行一道控制世界金融,这绝对不是一个白日梦。

“有这样的事?”

秘书的汇报令詹姆斯迅速从先前的愉快情绪里冷静下来。他要求秘书再详细述说一遍。

“也就是说,有人从一周前开始不断买入法国债券,并且在今天,成交了一笔数额达到250万法郎的交易?”

他最后总结了一遍秘书的话,两道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是的。”

秘书谨慎地回答。

“查到是什么人买入的吗?”

片刻后,他问道。

“只知道这个账户委托给经纪所的居里雅先生,买进全部由他操作。但他的委托人到底是谁,目前还不清楚。”

“立刻去查!明早我早餐时,必须要听到你报给我关于委托人的底细!”

詹姆斯果断地下了命令。

他的语气平静,但话里隐含着的意思,秘书自然明白。

“好的,先生。”秘书立刻转身离去。

秘书离开后,詹姆斯盯着放在桌边的那个显眼的地球仪,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什么人,竟敢在这样的市场条件下大笔买入跌得已经认不出它家祖宗的法国债券?

是抱着触底必定反弹信念的冒死投机者,还是觉察到自己阴谋的能人?

如果是前者,那就可以放在一边。他并不介意让那个参与勇敢者游戏的投机者坐着自己抬的轿子大发一笔。

但是,倘若是后者……那就严重了。他必须要查清楚对方的消息来源,以及,他的真实意图。

他的神情凝重,陷入了沉思。

————

第二天的早上,八点整。当欧也妮在旅馆房间里照常享用她的早餐时,詹姆斯·罗启尔德一边往面包上涂抹果酱,一边听秘书向自己汇报最新的调查进展。

罗启尔德家族拥有世界上堪称最完善的情报收集系统,效率甚至远远高过各国政府。这一点,也是短短不过十几年的时间,家族却得以发展到如今局面的重要倚靠之一。

“来自安茹省的葛朗台家族的一个年轻小姐?”他涂抹果酱的手停了停,抬头,“是前些天宣布破产的纪尧姆商社的那个葛朗台家族?”

“是的,”秘书说道,“就是自杀的葛朗台的兄弟的女儿。不过,您可能还不知道,安茹的葛朗台已经委托一位当地的银行家来巴黎召集债主,改破产为清算。此举得到商界的一致肯定……”

詹姆斯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把涂了果酱的面包送进嘴里,咽下去后,他端起一杯牛奶,“继续。”

“好的,先生。就是那位葛朗台小姐委托居里雅经纪行于一周前分五笔买入下跌的法国债券,全部债券成本接近三百万法郎。不会有错。并且,我还查到了一件事,她是大约半个月前抵达巴黎的。到了巴黎,就用属于葛朗台家族的一宗产业向银行贷了一笔为期两个月的短期贷款,金额恰好也是三百万……”

詹姆斯端着牛奶的手停在了嘴边。

“很巧,经手贷款这件事的……”秘书看了眼自己的老板,最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就是杰姆·史密斯。”

詹姆斯被嘴里的一口牛奶给呛住了。

**从他因为震惊而暂时失控的喉肌间猝不及防地呛进了气管。他不顾形象地剧烈咳嗽起来。等终于停下来时,他彻底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和温文,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模样是难得一见的狼狈。

“你想告诉我,这个女人用地产在我们银行抵押贷了三百万,然后用这三百万购买了法国国债?”

他用一种极其古怪的腔调,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这句话。

“可以这么认为。”

秘书答道。

詹姆斯陷入缄默。

片刻后,他丢下了手上的餐巾。

“发一封邀请函给这位葛朗台小姐。请她赏脸接受邀请,今晚八点到魏丽酒店与我一道共进晚餐!”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自己的秘书下了一道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