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轩顿时被父亲的言辞惊讶住。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睁着眼睛看向父亲。

夏樊生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右手执笔在纸上写上一句话:投皇后……然后淡定的将纸张攒起来,亲手烧掉。

夏子轩怅然片刻,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

他点了下头,转身离去,身子才走出书房的小院子后便整个人虚弱了似的跌坐在地上。

父亲怕是也认为皇上近来做事情太过激烈武断吧……竟是想明目张胆的挑衅靖远侯,这和当年他伏低做小弄倒李家时的深思熟虑不一样,反而容易坏事儿。或者说,皇上的年岁终是大了,一场大病差点要了皇上半条命,骨子里的那点理性终于被抛到脑后,急于求成吧。

当然,比皇上更心切的是贤妃娘娘,所以才会造就今日局面。可是纵观大黎历史,关于立储的事情从来就是不能急的啊……

夏子轩叹了口气,回到衙门办差。

他令手下查到李兰去处,得到回复后不由得笑了,暗道:她认为他在逼她走,自个想通了去跑的比谁都快。他会和李兰成亲,自然心存爱慕之意。年轻气盛的那一年,有个甜美的女孩凝望着她,她的模样不够艳丽,目光却温和的好像记忆深处一直向往的一束明亮的余光。他看着她,不由自主的也笑了。李兰生下小土豆以后,他曾想和京中父亲通信,给孩子一个名分,不曾想却又在调查李家村的时候发现了李兰母亲的身世。

这算是孽缘么?

夏子轩不清楚,但是他终是将李兰和小土豆的事情掩盖下来……

人这一生,不可能做出的选择永远是正确的。

但是至少到今日,夏子轩敢拍着胸脯说一句问心无愧。

他虽然没有守在妻儿身边,却也关注着他们,从未行背离之事。但是如今,他却是注定要做夏家的叛徒。待日后皇后娘娘得势,他便是揭发老夫一切恶行的不孝子孙。父亲将生的希望给了他,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兄长子侄。但凡涉及朝政,有些真相注定会被掩埋。

他思索再三,将皇帝有意派人假扮西凉国细作劫持六皇子手中俘虏的事情,透露给了中枢监的廖大人。这位廖大人是他的上峰,曾经隐晦的暗中拉拢夏子轩。

此次夏子轩主动投靠,倒是令廖大人有些拿不准真假。

廖大人约了夏子轩去楼外楼喝酒,他挑了雅间,说:“刚才子轩老弟同我言明的事情,夏大学士可曾知道。”

夏子轩垂下眼眸,道:“老父是圣上信任的重臣,自然以肝胆忠心为报,不会做出任何违背圣意的事情。但是我个人认为五皇子年轻气盛,非嫡非长,并未继承大统首选。”

廖大人呵呵笑了几声,说:“子轩老弟你所言甚好。你在我手下多年,什么人我还是了解的。”他喝了口酒水,状似无意道:“其实一直没好意思同你讲,近来备受贵人们看重的绣娘子,李小芸同你有些关系吧。”

夏子轩身子一僵,竟是没有张开口,他急忙举杯干了一杯,淡淡的说:“廖大人何意?”

廖大人见他饮干净一杯,立刻也干了一杯,道:“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为夏大人不值得,明明是恩爱夫妻,却因为家中旧事无从团聚。”

夏子轩心里震惊不已。

他以为将一切蛛丝马迹毁掉,实则是被人抓到把柄。难怪廖大人敢于暴露不是皇帝的人的身份,暗示他归属皇后娘娘。怕是早在上峰廖氏拉拢他的时候,已经手上拿捏住他的把柄。

夏子轩犹豫片刻,决定顺水推舟,违心道:“可不是么。十年了……整整十年啊。若说无怨无悔,岂不是虚伪至极。我爹愚忠,我大哥二哥都官居高职,唯有我年轻时候被他打压出京城,现在还是一事无成。”

廖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迟呢。一切不迟,你此次上报的事情极为重要,若是属实,上面自会知晓你的忠心。”

夏子轩苦笑的自饮白酒,久久无言。他心里苦,便喝了个大醉……脑海里满是李兰的身影……

他的儿子小土豆都十二岁了吧,可是他连他的样子都不知道。若是有一日他的儿子迎面走来,他或许都不知道,他们曾如此安静的擦身而过。

京郊

李小芸和李兰把房子收拾好。兴许是屋子有了人的气息,顾三娘子并未上山,而是拉着李兰不停的询问顾新的事情。此时,跟随李桓煜在西河郡的李新并不清楚他不光是有了爹,连姓都改掉了。

李小芸算了下日子,李桓煜的信函怕是这几日会抵达易府,她不放心,便叮嘱人日日去询问易家管事。八月底的时候,终是让她盼来了消息。

这一次李桓煜的信函总算是字迹多了一些,他隐隐有些得意的告诉她,欧阳穆给了他一支小队,人不多却给配了幕僚先生裴大人。裴大人对他挺好的,好的让他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另外,他们前几日出去执行任务镇守一处关卡,意外来了一行关外商队。这行商队本是通商些女人家玩意,他想着给李小芸攒下点东西,便借助实权扣了对方两日。这一扣不要紧,竟是查出大案。这商队里似乎混进了西凉国细作,先已上交给欧阳穆将军。

李小芸心底一暖,又不由得唇角上扬。滥用实权扣押人家商队不放行的事情,怕是只有李桓煜干得出来,还这般理直气壮的同她当成军功似的得意洋洋讲出来。不过令她惊讶的是,后面还真成了军功。

她猛的想起顾三娘子同她和师傅说过的急报。这急报内容知晓的人并不多,难道此次说是六皇子献给皇上的俘虏难不成是小不点抓的!

这是大功劳吗?

她急忙拆开第二封信函。其实这些信函发出的时间各有不同,但是中间途径各个驿站交接转手的时候难免被延误,所以每次都是三四封滞后到了一起送到易府。

第二封信函上果然写到俘获俘虏的具体细节,大多数是李桓煜自吹自擂,琢磨于描写自己如何分析出这行商队有问题的废话!直到最后,李桓煜写道,他之所以会去西河郡参军便是为了攒军功的,所以他便毫不犹豫的去和大将军申请军功……

李小芸顿时一阵发汗……

从李桓煜信函内容上看,他知晓俘虏是西凉国的要员,却并不晓得他是宇文静。宇文静好歹是西凉国皇室,肯定要禀报皇帝以后,若是需要宣扬才会说出去吧。

李小芸合上第二封信,又拆开第三封信。她的脸上莫名一红,第三封信基本就是李桓煜不停诉抱怨兼表达对家里的思念,以及同李小芸衷肠了。其中尤其提到前几日晨练时发现被偷窥没注意掉下木桩,膝盖处磕了,夜晚里快疼死了,却依然是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木板**,连个暖手人都没有。

李小芸年岁渐长,认为李桓煜待她的言语太过轻佻,若是彼此在场,定是要狠狠敲下他的额头。

不过现在么……

她脸上一热,暂且让李桓煜嘚瑟一些吧,反正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远在西河郡,又受了伤,着实有几分可怜。

第四封依然是哀怨的信函。不过不是对两个人分开后的孤单,而是抱怨无仗可打。看历史书上每一场战役都是那般残酷流血,怎么到了他这里却成了按兵不动。

李小芸摇摇头,这场仗搞不好是靖远侯自个搞出来的吧。否则干嘛皇帝想动欧阳家了,边关就出了事儿。现在大军压上,却没了动静。

她回过头一看,竟是还有两封信函。估摸是入夏后天气太热,连驿站信使都懒得当差了吧。

她直接去拿日期最近的一封。

这封信函是大红色的信封,上面用硬草编了个隐约是蝴蝶形状的封节。

李小芸挑眉,漠北有什么好事儿?否则一向粗犷唉声叹气的李桓煜会有闲心做这些吗?她轻轻搓着弄下了干草编织得的封节,莫名的就认为这一定是李桓煜自己弄的。

李小芸怔忪片刻,手上抚摸着干草的表面,长途跋涉让干草都快成蔫草了……她止住不由自主扬起的唇角,抽出里面的信纸。

待反复阅读了信中内容以后,李小芸先是不敢置信的愣了片刻,随后大叫一声!

她急忙站起身,放下信函立刻往院子里跑去。

李桓煜信上说,他六月份起程和六皇子一起归京献俘!

她一直以为当听到小不点回家的消息时候,她不过是淡淡的欣慰。

但是此时此刻,她心跳加速的快跳出来了。除了说不清楚的兴奋以外,她更觉得难过,六皇子一行人若是骑马,岂不是都到京城了。

若是李桓煜发现她完全对他的回归无动于衷,岂不会又找地方偷着难过去?

李小芸急忙去将好消息告知师父李兰……因为李新说是随李桓煜一起进京。

作者有话要说:老子终于把李桓煜弄回来啦!!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