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芸心里莫名的慌乱了一下,本能低下头,往后面退了两步。右腿不小心跨入了石子路旁边的小花圃里,感觉脚下一软……陷了下去。三四月份的天气,经常下雨,她必然是弄了一脚泥巴。

王氏中人抬眼一看,发现跟在远处走来的青年身边,站着的是他们圈子内出了名的财神爷。他立刻了然对方是大客户,于是不敢得罪,急忙让路。

反倒是李兰蹙眉,咦了一声。这青年才俊怎么平添几分熟悉的感觉?她犹疑片刻,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道:“李兰姐姐?”

李兰愣住,再次抬头望了过去,眼睛一亮,说:“二……旻晟?”

青年男子仰头大笑,自信满满的走过来,道:“可不就是我呢。刚刚远远一看没介意,后来觉得有些熟识的感觉,便唐突的多看几眼。否则真是不敢认呢,差点就这般错过了。”

李小芸尴尬的躲在后面,右腿用力从花圃抽了出来,脸颊通红。京城怎么那么小,他们不过才到了一日,竟是同二狗子重逢。最要命的是她为什么会紧张,狼狈的弄了一脚泥巴。

她右手抹了下耳朵处的碎发,缕到脑后。今个到了客栈尚未梳洗就出了门,居然遇到二狗子。太难为情了,她的模样会不会很糟糕,神色很疲倦吧?

李小芸顾不得自哀自怜,已经听到师傅提起了她名字,说:“我和小芸此次来京,是代表如意绣坊参加京城四年一届的织绣娘子比试呢。”

“哦?小芸也来吗?李小芸?”李旻晟爽朗的笑着,他似乎变得许多,至少从外表已经找不出当年会因为一桩小事便气急的痕迹。他温和的笑着,反而令李小芸止足不前。

她隐隐有些害怕,又不明白到底在怕什么。

“小芸?”李兰唤她,李小芸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她今日穿了件淡粉色襦裙,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却多了几分柔美。她如今正是亭亭玉立花一般的年龄,映衬着背后一片花圃,倒多了女孩子气息,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小时候那般粗壮了。

李旻晟不由得一愣,轻笑道:“小芸变化好大呀。”

李小芸鼓起莫大的勇气,同二狗子直视起来。她的双手交叉,隐隐有几分颤抖,连声音里都透着几分拘束,故作冷淡的开口:“李大哥也变化不小。”

李旻晟似乎有些不适应眼前的小芸,怔了片刻。远处的女孩低垂着眼眸,白净的脖颈处带着一块凝脂玉,腰间是翡翠色的束腰,发誓亦是当下比较流行的款式,神态完全和记忆中的差别巨大。她有礼的同他点了下头,便安静的站在旁边。

一阵春风袭来,吹去了李小芸耳边碎发,露出一张洁白如玉的脸颊,她的秀发飘逸着,抚摸着一双弯弯的眉眼。她并没有婀娜的身姿,亦不是倾城容颜,但是很奇怪,沐浴着春风的小芸骨子里透着一股淡然的气质,竟是让人觉得空灵。

李旻晟忍不住多瞟了她几眼,苦笑道,他竟会觉得胖妞李小芸空灵……

一定是近来太忙,昨个没睡好吧。

双方许多年不曾见面,起初有些尴尬,说了会话便又仿佛回到了李家村时候的样子。跟着李旻晟来看宅子的是京城知名的夏姓牙商。这位夏先生是京城牙行比较有名的老板,人称财神爷,据说是有官家背景的。他亲自招待的人,自然不会是小人户。

王中人不由得重新打量起刘管事。

这群人不是初来乍到,感觉对京城完全不熟悉,怎么凭白还和大人物扯上关系?

他原本还想大赚一笔,此时却是不敢胡乱说话了。

夏老板笑呵呵看向李旻晟,说:“李公子,咱们还继续看宅子么?”

李旻晟摇摇头,道:“遇到老熟人了,怕是今日先到此为止。这处宅子外面虽然破旧不错,内里可真不错,买不买放在后话,稍后我让下人先送来定金,帮我留下吧。”

夏老板眯着眼大笑,说:“李公子真是爽快,回去帮我和李老爷带好,改日登门看他。”

李旻晟淡淡的点了下头,说:“李兰姐,小芸,走,我请你们吃饭!”

李兰见他极其热情,不好推辞。她让刘管事去送王中人,自个和李小芸上了李家的马车,前往了闹事中一处异常宏伟的酒楼。这酒楼足足有四层,对于李小芸来说新鲜不已。

“京城酒楼都比咱东宁郡的高呢。”她不由的感叹。

李旻晟笑道:“搭建工艺大不同。这楼四层是个观景台,可以将南城的两条闹市区映入眼帘。”

“是吗?”李小芸再故意假装,也难以遮掩住本身天性。她眯着眼睛看向李旻晟,唇角弯起了甜蜜的弧度。她眼睛很亮,瘦下来后越发神似李小花,倒是让李旻晟又怔了一下。

他抿住唇角,想起了李小花,说:“你们是今日到京城的,可是打算去看望小花。”

李小芸身子一僵,苦笑片刻,怕是李旻晟尚不知她和家里彻底断了联系。

此次入京他们走的仓促,更是偷着离开,不曾和家里知会一声。她有时候从睡梦中惊醒,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在梦里面,他爹告她不孝……金夫人告她杀人放活,最后逼着她手持金浩然牌位,嫁入金府。

家这个字,成了魔咒,她根本不敢去想爹娘……

李旻晟自然是看出她的哀默,玩笑道:“怎么,还记着同李小花吵架的事情吗?她是你亲姐姐,既然到了京城,你应该去看看她的。”

事不关己,大家都体会不到其中心酸。很多人如今也还劝着她,那是你亲生爹娘,别说把你嫁个傻子,就算是要了你的命又能如何?爹娘,总归是爹娘。

李小芸没说话,她撇开头,淡淡的说:“我不清楚小花的境遇。”

如果不是为了送李小花进京,爹娘就不会把她议亲给傻子。没有这个前提,小不点也不会愤怒下为了救她杀了人,不得已远走军中。

她和李小花,完全是仗着那点亲情关系才不是仇敌,否则,她必须寻她讨个说话。上一次,她从大哥话里听出,李小花是清楚金浩然为人的,却不曾提示爹娘,真是她的“好”姐姐!

她何德何能,摊上了这么个姐姐。爹娘农村人糊涂,她却是常年住在城里,怎么会不知晓金家的事情。只要有心,稍微一打听便了解到了。她却怕因此影响到自个进京,嘱咐大哥也不许同爹娘说,大哥疼她,都依着她,于是就变成今日残局。

李小芸莫名湿了眼眶,顿时懒得搭理李旻晟了。她是喜欢过二狗子,感情的事情由不得人心,但是这些年来陪伴在她身侧的却只有李桓煜。

李旻晟发现她的沉默,犹豫道:“她如今留了宫里,你想见她么?”

李小芸愣住,他们家同金家闹成如此,居然李小花竟是被选上了吗?难怪后来出事儿后没听说她爹娘被金家如何,莫非和李小花有关系?

李旻晟见她表情丰富,调侃的说:“怎么,还是想知道的吧。既然想知道就问我是了。瞧瞧你,从头到尾,故作大家小姐样子么,矜持的我都不认得。”他或许是有意拉近彼此关系,抬起右手轻轻敲了李小芸的额头一下。

李小芸吓一跳,脸上一热,说:“别动手动脚,我们都大了。”她想说的是,她不再是村里的小姑娘,他们也没那么熟悉。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未免显得矫情。总之,她不想和李小花恢复关系,若是李旻晟同她交好,那么她便远着二狗子。

李旻晟不曾想李小芸待他态度这般生疏,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了?这些年出来后才越发怀念小时候的伙伴们,村里的李三你记得么,我把他也弄京城来了。”

李旻晟离开家,走到外面才晓得人心险恶,再加上他们家也算是飞黄腾达,不由得起了拉扯玩伴们的心思。李小芸虽然是个女孩,但是在他眼里也定义为自己人了。更何况他小时候欺负小芸欺负的最凶,如今长大回想起来,反而觉得极其过分,非常不好意思。

他偷偷看了一眼李小芸,不愧是李小花同胞妹子。如今瘦一些,再加上气质淡定起来后越发显得大气磊落。他微微生出几分好感,笑道:“莫非你还记得我以前欺负你的事情?”

李小芸脸上莫名一热,说:“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这吃饭的地方倒是不错,你请客吧?”

“那是自然!”李旻晟唤来小二,将他们带到楼上雅间,自豪的说:“这酒楼如今是我们李家的产业。怎么样,我和我爹都很厉害!”

李兰见他虽然大了却依然难掩几分稚气,恭维的说:“可以随意就买下刚才的院子,又在南城开这般特立独行的酒楼,想必李三大叔如今在京城混的风声鹤起吧。”

李旻晟眯着眼睛,轻笑,说:“还好。我爹最终走了镇国公府的关系。现在李家是皇商了。哦,你们不晓得吧,我爹说想把李家村的李家归到镇国公府李氏做旁支呢。”

噗,李小芸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放倒。这宗族什么的还能归附于别人家?她看向李兰,说:“什么意思,我没太明白呢。”

李旻晟递给她一块手帕,说:“还当你是真见过世面,瞧瞧这失态的模样。”

李小芸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见他眨了眨眼睛,仿佛又回到山里二狗子的胡闹样子。她想起了什么,扭头冲李兰说道:“师傅,李三大叔老早就改名了。叫李铭顺……”

李兰嗯了一声,追问:“这事儿已经定了吗?问题是拿什么理由呢。”祖宗改变这事儿可不小。

李旻晟笑道:“根本不需要寻什么特殊理由。我爹前年回家的时候特意让村里三叔公查族谱,咱们李家村祖上确实是和镇国公府有关联的。”

李兰愣住,说:“然后呢?”

李小芸暗道,若如此算来,岂不是全天下姓李的追溯到一千年前,就是一家子呀!其实说到底,今日一家人,可能到一百年后就变成了陌生人。如果彼此需要自然会联系起来重回一宗,但是要是没用的穷亲戚,怕是族谱拿到了都未必乐意相认吧。

李兰想到了前阵子中举的李劭和先生,道:“如此说来,李先生可以进翰林院莫非有镇国公府在背后打点人脉吗?”其实仔细想想,李劭和单凭一个药商老丈人,花钱买个富裕村落做个七品芝麻官并不难,可是留在翰林院编书,如此接近皇上的位置根本不可能吧。

李旻晟合上菜单,示意身边仆从将门窗再检查一遍后去外面守着。他扬起眉眼,随意道:“嗯,国公爷亲自接见过李先生呢。如今国公爷和靖远侯府彼此对立,咱们李家村地处漠北,倒是成了他眼里香饽饽。村里几位老叔公认为咱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倒也想顺水推舟,上了镇国公府的船。”

李兰蹙眉,道:“可是李家村毕竟地处漠北,这……”不是摆明了得罪靖远侯府欧阳家?

李旻晟似乎不太在意,说:“富贵险中求。”他忽的低着头,压住声音道:“年前皇后娘娘的四皇子意外没了,皇帝根本不曾大彻查。后来皇后娘娘就病了,如今后宫主持要事的是贤妃娘娘。朝堂风向也同以往不同,四皇子监国时期拍马屁的大批官员都倒台,就连属于靖远侯一脉的几位军中功勋将领都出事儿,被寻由头下放。若不是西凉国边境出事儿,有人扬言皇帝要动靖远侯府了。其实皇帝要是身体安康,未来事情可不好说。”

李兰心头大惊,不由得苦笑,他外祖母家不过因为一副绣品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倒好,整个李家村竟然打算归顺镇国公府……

日后若是皇后所出孩子当了皇帝,岂不是迟早被株连九族的结局呀!

当然,如今皇帝似乎又生龙活虎的回来了,但是这么做难免冒险。若有什么好处,似乎都落在李铭顺一家身上,远在漠北的李家村又有何用?可惜了宗族里的老叔公们怕是根本想不到那么远。在他们看来,镇国公府那可是铁帽子国公爷。人家拿着证明两家有关联的文书或者说辞,又有李铭顺一家在旁边煽风点火,怕是就以为是好事儿从了吧。

李旻晟见李兰和李小芸都沉默不语,当他们是不晓得京中形势的土包子。

李小芸心知师傅李兰外祖母家,就是被卷进老皇帝当年夺嫡的斗争中,被连累出事儿。所以不管此事成败与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师傅怕都不愿意李家村扯入其中。

李小芸对政事不懂,但是见李旻晟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想必近来的风声必然是对于他们家,或者说背后势力镇国公府是有益处的吧。

可是……

她想起了远在边疆的李桓煜,不由得担心起来。李邵和先生若是成了镇国公府的亲眷,那么就是靖远侯府欧阳家潜在的敌人。可是小不点在欧阳家大公子手下呀,岂不是很危险么?

所以李小芸虽然不晓得李旻晟的话里意思,却本能的认为是不好的。

咚咚咚,小二敲门。兴许是服侍自己正主子,他们第一时间将饭菜备好。

李旻晟招呼他们两个人开始吃饭。

李小芸虽然不希望和李小花有什么联系,李兰却出于某种考虑,还是问道:“小花那孩子被留在宫里的事情,是不是也因为镇国公府的缘由。”

李旻晟点了下头,说:“不只是小花,还有李翠娘呢。总之和李家村相关的两个女孩,都被贤妃娘娘关照后留牌子了。”

李小芸原本想冷着他,闷头扒饭菜,没想到听到了李翠娘的名字。翠娘可是她小时候最好的玩伴,也只有李翠娘不曾欺负她,看不起她。她不由得抬起头,睁着眼睛眼巴巴的看向李旻晟。

李旻晟一愣,得意的扬起下巴,道:“咦,小芸你不是刚才还说不想听李小花的事情吗?”

李小芸怔住,脸颊通红,说:“你明知道我是想了解翠娘的消息!却迟迟不肯提及她,现在说这些话有何意思。”几年不见,李旻晟怎么变得如此油嘴滑舌?果然走出来的人心思都会变得玲珑?

李旻晟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见到李小芸觉得特别亲切。可能是这些年真正走出来,才越来越觉得小时候的时光特别美好,珍惜过去的那些小伙伴吧。

李小芸见他盯着自个看,一点都不觉得害臊,顿时有些生气,说:“你说是不说。怎么几年不见人变得这般别别扭扭。”

李旻晟扬起唇角,忍不住同她拌嘴道:“我哪里别扭了。分明是你上来就给人脸色看,都不清楚到底哪里得罪了你。我怎么记得以前你是最爱和我玩的,不管我如何欺负你,你也不会怎么样。”

废话,反抗需要资本的好吗?李小芸差点喷出一口血,李旻晟果然是她的克星!天生的……

李旻晟见她似乎真生气了,便不再逗弄于她,淡淡的开口道:“他们都被贤妃娘娘留下了。翠娘比小花稳重一些,还手巧会给贵人梳头,所以似乎颇受重用。”

李小花长呼口气,听闻小伙伴无事儿心里总算放心下来。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翠娘慈眉善目的眼眸,暗道这般温和柔软的女孩,到了哪儿都不会被讨厌吧。

至于小花……

“小花本也是留在贤妃娘娘宫里当差。过年前,因为四皇子去世备受打击的皇后娘娘病倒了,礼佛多年的李太后被皇上请出荣阳殿,帮忙协理后宫。贤妃娘娘也得了正经实权,本是让小花跑了几趟荣阳殿,不曾想被太后娘娘看重彻底要过去伺候呢。”

真的么?李兰和李小芸都愣住了……李小花那傲然性子会被太后娘娘看重。

他们哪里晓得,李太后会和李桓煜有渊源,也因此将李小花留在眼皮子底下安置下来。偶尔听她讲村中往事,趁机得知李桓煜孩童时的趣事儿,倒也是慰藉了老人对娘家唯一孙儿深沉的想念。

李小花本是嘴甜机灵之人,没想到后宫里的老人居然爱听她提及乡野的事情,于是越发刻苦努力的搜罗乡野故事。但凡好的故事都安在自个头上,不好的自然放在邻里小伙伴身上。她的言语中提到过李桓煜,本能的将李小芸所做的事迹放在自个身上,表现她是多么的善良温柔,对待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弟弟亦十分真诚。

李太后无所谓故事中谁是那最善良的人。她不过是想听到李桓煜相关的事情罢了。所以她觉得津津有味,不会介意李小花所说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李太后礼佛多年,十几年沉淀下来早就对外事看得极淡。若说这一生让她最后悔的事情,怕就是扶植当今圣上登基,最后反倒是连累娘家断子绝孙。当年,圣上借助欧阳家打击李家,如今又想将她抬出来压制皇后欧阳雪了,殊不知,她早就同欧阳家摒弃前嫌,达成同盟。

不过面子上她依然和欧阳雪关系极差,淡淡的样子。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所以贤妃娘娘可真是把李太后当成嫡亲婆婆供奉着。李太后经常让李小花过来侍奉讲故事,她必然也会捧着李小花,就连当初带李小花回宫的夏氏都待李小花极其客气,更别提那些没地位的老宫女。

一时间,李小花倒成了这一届宫女中风头最盛的女孩了。

李兰和李小芸没想到李小花有这种际遇,不由得对望一眼。难怪金县令没有对李小芸的爹娘做出大动作,怕是也有李小花的事情威慑其中。

李小芸苦笑一声,真不知道该怪罪她的小花姐姐,还是要感谢李小花了。

提起李小花,李旻晟的脸上果然带着几分落寞。李小芸胸口闷了一下,便又低头开始努力吃饭。

这世上你不可能求别人爱你,但是定要懂得善待自己。如果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自怨自怜,有什么资格让别人爱你呢。她想得开,看事儿越来越淡泊,反而浑身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成熟韵味。

兴许是发现提及李小花好像会让饭桌上的每个人都尴尬起来,李旻晟清了清嗓子,寻找话题道:“刚才你们也去看了城南那座老宅,可是要买么?”

李兰嗯了一声,说:“我们本是代表如意绣纺来的京城。如意绣纺老板娘易姑娘想着既然来了,便打算在京城买处宅子,怕是日后还会有机会过来呢。”

“如意绣纺?”李旻晟琢磨片刻,说:“我爹买下了光景不太好的重华绣纺。原本是打算让李兰师傅过来坐镇,可惜你却不乐意来吧。”

李兰别扭的轻笑一声,道:“我同如意绣纺的易姑娘有些渊源,再说,重华绣纺地处江南,我当时没打算离开东宁郡,所以……”

“我理解的。李兰姐姐你无需同我太过客气,今日一提也不过是因为心底着实感到几分遗憾罢了。不过话说你们若是想买长期居住的房子,我可以帮忙盯着。至于刚才的那处老宅,我却是不建议你们购买的。”

李兰疑惑的望过去,却发现李旻晟垂下眼眸,似乎是不乐意多说。

她不好多问,心中已经有所决断。关于这处五进院子,她始终是犹犹豫豫。园内布局,新旧程度,装潢真是什么都好,就是里外透着古怪,又被传成凶宅,再加上原主人绝嗣,实在不适合易家。她叹了口气,如今见李旻晟也是这般建议的,便决定彻底放弃了。

李旻晟想了一会,说:“对了,我前阵子压过一处宅子。是所四进大院子,价格不菲,若是易姑娘不考虑银两,我可以原价转给你们的。”

李兰一愣,直摇头道:“这不太好吧。旻晟,你还是加些银钱,否则我着实不好收下。”

李旻晟眯着眼睛,道:“先不说钱。今日时辰过晚,明日我让管事去客栈接你们去看宅子。”

李兰见他热情难却,况且他们又确实着急找房子,所以便没早矫情,大大方方的应了声。反正是看房子么,至于银两日后再说。易家从不缺银子,总是要让李家赚一些的。

饭后,李旻晟偏要送他们回到客栈,李兰也不好太过推托。

在李家村,二狗子李旻晟同他们关系算是挺亲近的。尤其是早年时,他爹出海跑商,家里只留下老太太和儿媳妇,倒是经常彼此相互关照一下。

一路上,李兰和李小芸坐在马车里面,李旻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跟在旁边,时不时告诉他们路过的地方是哪里,都有些什么。李兰和李小芸认真听着,倒也觉得受益匪浅。

客栈老板发现晌午入住的大方客人被两辆精致豪华的马车送回来,不由得让伙计多看了几眼。那伙计同赶车人攀谈两句,晓得在这是近几年来在京城兴起的李记商行少东家的御用马车。他急忙和掌柜知会了一声,客栈老板顿时对李兰一行人刮目相看起来。

众人皆知李记是新皇商,不过两三年就在京城混的风声雀起,背后必然是站着某位贵人。他不由得亲自出迎,顺便和前来送人的李旻晟打了声招呼。李旻晟本身出身并不高,待人接物更是被训练的越发成熟。他极少表露出看不起谁的模样,所以倒是有客气的回了两句。还直言李兰和李小芸是他的亲戚。拜托老板多照顾一下。

客栈老板顿时客气的连连称是。

李小芸目光复杂的望着李旻晟离去,陷入沉思。李兰也累了一整天,有些倦意。

“师傅,二狗子……不,李旻晟真的变化好大呢。”李小芸轻声呢喃,眼底有些迷茫。

李兰闷闷的嗯了一声,道:“性格变得温和,却显得不够真实。不过他帮我们的心意是真诚的,所以才不好拒绝。”

“是呀!”李小芸眯着严谨,脑海里的景象仿佛回到了记忆中。她垂下眼眸,道:“明明是脾气变好了,却觉得有了疏离。”

“他终归是成了商行大少爷,又是在京城,怕是经历多了才会如此。”李兰也感叹道。世人道女大十八变,男人何尝不也如此呢。

“可是我记得他说李大叔帮他捐监呢。”所谓捐监,是一些大富大贵之人通过捐银子让孩子获得监生身份,进入国子监读书。

李兰蹙眉,想了片刻,说:“兴许是进去了,却又读不下去走出来。小芸,国子监那种地方不是一般学堂呢。”

李小芸哦了一声,道:“或许这些年他也曾过的不如意吧。”

李兰摸了摸她的头,目光复杂。李小芸的那点小心思,她还是看得出的……

李小芸一抬头,便对上师傅李兰怜悯的目光,她心思敏感,莫名红了脸颊。

她急忙低下头,说:“师傅,我让人给您弄点热水,走了一天,泡下脚吧。”

李兰知晓她这是转移话题,倒是顺水推舟嗯了一声。

“那稍后我就回房休憩了。”李小芸慌乱的离去,脸上始终热热的。为啥会觉得师傅李兰明亮的眼底似乎看出了什么?她会不会是多想了。

遥远的西北地界儿,李桓煜也是到了大黎国西边最后一个郡守,西河郡。西河郡驻扎着隋家军。隋家说起来也是数百年望族。他们家曾经出过皇后,也曾迎娶过公主。

先帝时期李太后独宠,慢慢断了隋家同皇家的关系。好在隋家大家长看得较远,反倒是趁机交出多半军权,在先帝时期保留下隋氏根基。新皇帝登基后忙于同李太后夺/权,一心对付李氏家族,后来又先后扶植靖远侯府,再打击靖远侯府,反倒给了隋家恢复势力的时间。

隋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嫡系一脉,是靖远侯府世子爷的亲弟弟欧阳家二老爷的姻亲。虽然二夫人欧阳隋氏已经去世,二老爷再次续炫,都难以影响到这一代同欧阳家的关系。实则是因二老爷家三个儿子都是这位欧阳隋氏所出,是隋家当家人一脉实打实的嫡出外孙子们。

靖远侯府大公子欧阳穆之所以敢不接受家族安排的婚事,从戎西河郡参军,也因为其嫡亲外祖母尚在人世,几位嫡出舅舅又手握军权,连靖远侯都不敢逼迫孙儿干什么。因为这位大公子的强势,他的两个嫡出丧母弟弟欧阳岑和欧阳灿,才会再靖远侯府里横着走。

靖远侯或许考虑到二房一脉孙子辈太过优秀,所以在给二儿子续炫的时候挑了个小户王姓人家。这王姓女子也极其聪明,发现指着夫君还不如依靠嫡长子,所以二房一脉变成欧阳穆做主。倒也是漠北一件值得被八卦的事情。

欧阳灿和李桓煜因为陪着六皇子,所以被安排在了西河郡城里居住。

李桓煜一心惦记着立下居功,虽然后来晓得了六皇子身份,却依然一心想去前线投奔欧阳穆。六皇子觉得他有趣,便不由得多了几次调侃。欧阳灿又和李桓煜从小打到大,想搓搓其锐气,一路上三个人不停折腾,倒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西河郡此时入住的人除了他们一行人外,还有靖远侯府世子夫人白容容。此次前来西河郡,她的身份是靖远侯的传话者。欧阳穆执意不履行靖远侯府和骆家的婚约。偏偏此时是靖远侯府最招皇上不待见的时候,靖远侯本意让儿媳妇来做最后一次努力。

白容容心里也有小心机。她出身白家六房,嫡亲兄弟身子骨特别差,嫂子在几年前去世,留下来的孩子叫做白若兰,被送到她膝下养大。于她来说,这孩子同亲闺女没什么两样。她琢磨着把白若兰嫁给欧阳穆,一来可以牵制住嫡出二房,二来么,自己也可以看顾白若兰。

白容容并不晓得自己的身世同李家有关系。她隐隐猜测到家中或许有什么秘辛,但是碍于白容容心思浅薄,家里人并未告知于她。所以在白家,除了和宫中有联系的老仆以及白家六房大公子,白若兰的父亲白涵以外,无人知晓他的妻子曾经怀的是双胞胎。

白涵同妻子感情甚好,无奈却是李氏遗孤。自己儿子一出生就被人抱走不说,妻子还死于怪病。他隐约猜测到其中因果缘由,却除了寒心以外更没法抗拒外力。他的人生不属于自己,于是整个人日渐萎靡不振,心灰意冷。

白涵将女儿送给妹妹后便做了寺庙的俗世和尚,不问世事。白容容本身就有些天真浪漫,她带大的白若兰也确实是个除了吃以外,万事不管的小女孩。白若兰从小就很胖,好多小伙伴嫌弃于他。偶尔一次际遇,她竟是倾心了欧阳穆,所以此次随同白容容一起来到了西河郡。

六皇子从小在靖远侯府长大,自然同白若兰极其相熟。他听说白若兰在呢,便叫着欧阳灿和李桓煜一起去找她玩。

李桓煜早期晨练,晌午午练,到了下午还要继续锻炼身体。六皇子黎孜念眉头紧皱,玉一般的脸颊露出几分不耐,说:“李桓煜,你这人怎么那么无趣。”

李桓煜也不理他,暗道,你爹是皇帝,你自然嚣张。他没有爹,唯有靠自己的努力飞黄腾达,才可以保护李小芸不受欺负。

欧阳灿戳了下他的后脑,说:“我大伯母在西河别院呢。你作为晚辈应该去拜见于她。”

李桓煜蹙眉,真纳闷了,他一个山里娃儿哪里敢认靖远侯府世子夫人当做长辈呢?

欧阳灿又拍了下他的脑袋,道:“真是想帮忙提携你啊,这都不懂么!”

提携?

李桓煜哦了一声,认为欧阳灿说的倒是没错。既然府上住着一位靖远侯府的夫人,他去拜见一下总不是坏事儿。世人皆捧高踩低,难得有这种可以直接见到靖远侯府当家人的机会。

欧阳灿见他懒洋洋的跟在六皇子身后,暗道,这臭小子怎么比自个还不因世事!李桓煜骨子里的倔强虽然很投他的脾气,却依然让欧阳灿有些不爽。毕竟对方出身贫寒。不过他大哥欧阳穆特意嘱咐他照拂李桓煜,那么一向听大哥话的欧阳灿自然不敢轻易怠慢他。

况且,他也着实喜欢李桓煜直接的性子……看李桓煜不畏惧黎孜念身份,偶尔噎到六皇子的样子,还是满有趣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言言同学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