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想做出一番事业,没有这捐官还真不行,当然在京城、直隶等处,捐官不过是多个行走的名头,候补一辈子都不会有实缺。WwW、QuANbEn-XiAoShUo、cOm可这黑龙江不一样,你又是留过洋的,必然会受重用,此时不捐官倒是只怕有妨害。”

刘竣见李安生不太明了,哈哈大笑道:“你可知道坐在黑龙江将军位子上的那位程大人,是个什么出身?”

原来黑龙江将军程德全本是个贡生,在安徽捐了个副县长。捐班出身在官场上是没有任何的前程可言的,但他在洋行做伙计时自学了一口俄语,于是自请到黑龙江当差。

黑龙江这苦地方甚少有人愿意来做官,晋升也快,很快就爬到了道员,也是他运气好,晚清名臣奉天将军赵尔巽很看重他,将他从道员一直提拔到副都统。

李安生也多次听林虎等人说过程德全前年的壮举,当时俄军兵围齐齐哈尔,准备用巨炮轰击,程德全闻讯单骑与俄国人交涉,老毛子不鸟他而且立即要点炮,程德全将身体伏在炮口,才迫使俄军停止了军事行动,达成和议。

正因为他覆炮救全城生灵,声震北京,朝廷才超擢他为黑龙江将军,堪称官场佳话。

程德全与宋小濂两人并称程宋,不仅是因为两人的作为,也因为两人出身低微而身居高位,为时人所津津乐道。

“程将军与徐世昌大人私交甚好,如果徐大人真能出任东三省总督,程将军在黑龙江各项举措必然少了掣肘,你要能为他所赏识,前途无量。”

刘竣倒是真心想替李安生谋划,李安生或许有能力,但是匹脱缰的野马,关外才是他的天地,桀骜不驯的性格在京城只能到处碰壁满头鲜血。

“喏,这里有样东西,你看看。”

李安生打量着刘竣推过来的一个布囊,有些讶异,拿出来看时,却是一惊。

竟是个假辫子,拿在手中,有着无比的分量。

刘竣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微微的一笑,自顾自喝起茶来。

李安生没有想到刘竣会亲自给自己准备这个东西,这实在是对他推心置腹了的,刚开始刘竣之所以敢让自己幕僚,实际上是存着考量的心思,如今这么一来,也是意味着他真正将自己当做心腹看待。

这同样是考量,最后一关的考量,刘竣需要的是一个百折不挠又懂得变通的得力助手,或者说合作伙伴。

水至清则无鱼,不能因为这个时代的阴暗腐朽而彻底的否定,总要去努力改变,尽到自己的责任,无愧于心,这便是刘竣这类人的想法。

在这个圈子里,就得守规矩,只想着要全盘否定彻底破坏重来,这便是革命党人所为。

李安生坦然的戴上假辫子,仿佛是自嘲般的撇了撇嘴,笑道:“没戴过这东西,还不习惯呢。”

我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规矩,不是么,将来自己来立规矩,何尝不是自己的道?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平日里不戴也无妨,只是将来难免要戴,做了官么,也是身不由己的。”

李安生总觉得刘竣是个有过不少经历的人,说出来的话往往精辟又有深意。

做了官,的确是身不由己的,官场官场,进了这游戏场,许多事就由不得自己了。

至少现在,李安生已经适应了一些,戴着猪尾巴,丝毫没有影响到自己的情绪,浑然没有将这猪尾巴当做耻辱的象征,而是作为鞭策自己的动力。

这个时代的国人被叫做清国奴,只有日本人稍微厚道点,但也叫支那人,仍然有歧视之意,猪尾巴更是成为了其中的焦点。

李安生只想大吼一声:让世界知道我们都是中国人!可是太难了,这个时代的国人还没有这样的意识。

从刘竣那里出来,李安生并没有因为当了官而有多少的激动与喜悦,心情反而有些低沉。

国人什么时候才能割了这猪尾巴,割去心中真正的猪尾巴。

不过,看到金翰圣这家伙一脸惫懒的躺在田埂上,嘴里嚼着野果子,眯着眼睛浑身舒坦的模样,心情倒是转晴起来。

算了,这不是他能操心的,眼下只要能护得身边人的周全,造福一方百姓就好了。

金翰圣这家伙倒像个缺心眼的,什么事都不在乎,在田里都能睡着觉,不过倒也是个懂农事的好手,所以也让他帮着在垦殖园做些事情。

用这家伙的话来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农事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但他可不敢推荐金翰圣给刘竣幕僚,刘竣再开明,也接受不了老有人在耳边嘀咕些不太正统的理论。

“我这不是跟你才这么说嘛,你不是留过洋,也知道当今天下民主共和之潮流,你还当这抱残守缺的官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烂掉的大树倒了,可是要殃及池鱼的。”

李安生白了他一眼,“整日间就是这些胡话,大厦之将倾,总不能遗世独立,造些房子多好,大辟天下寒士俱欢颜。”

“哟,你真有这个辟天下寒士的壮志倒真是件好事,我就给你做个牵马扶镫的随从好了。”

李安生很是头痛,这家伙一张嘴真真了得,像个牛皮糖一样。

据这家伙自述,十八岁游湘时便与怪才杨度辩折七日,互不服输,又与孙中山等人会面畅谈过革命道理,一帮革命党硬是没有能够忽悠住他,可见雄辩之才,又有自己的主张。

金翰圣微微一笑,白净的脸上满是玩世不恭,慵懒的神情,就像个市井儿一般。

他只不过是游历到此,却因为偶尔遇见李安生,有了一番交谈,才生出了留下来暂住段时间的兴趣。

这神棍自以为阅人无数,却始终看不透这个小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完全不同于他所见过的人,更何况一见如故,在许多地方竟是出奇的意见一致,可谓知己。

“照我说,当了官便要好好钻营,整日钻在这田亩之中,难道土地公还能给你升官不成?”

李安生正在麦田里观察有无病虫害,见他又在呱噪,回头嗤笑道:“你不是向来自诩才华盖世直追古之名臣么,岂不知高筑墙广积粮的道理?你也说乱世将至,那么这粮食当然最为紧俏,可是比什么都珍贵。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本来还打算调侃他几句,见他一脸不正行,忽然起了跟他辩一辩的心思。

“这大英帝国,自从圈地运动之后,大量农民与佃户被迫离开土地,到城市成为工人,从而开始了工业化进程。但瓶颈随之而来,国土的狭小制约着它的工业化成就。当它取得了广阔的殖民地,可以从日不落的地盘上得到源源不断的粮食与农产品之后,它可以心无旁骛的专心于工业化与商业繁荣。”

“可见,一个国家要存在下去,固然离不开农业,但一个国家要走向强大,更加离不开农业。关外苦寒,人丁稀少,土地虽然肥沃,但仍然缺乏开发,为何?大规模的迁移与开发需要庞大的粮食与生活所需,毕竟前期只有投入而无产出,这其中最为关键的,还是粮食,还是农产品。”

“这粮食不会凭空而来,需要从地里收获,可是,你看看胭脂沟这地方,粮价比之京城还要贵上多少?手里有了粮食,就能卖粮换钱,买些生活所需品以及农具、种子甚至耕牛等等,富裕些的还能养些牲畜家禽,改善生活。从而使得逐利者敢放心开办各种工厂作坊,棉布、铁器等等。你说说,现在种好田,多收获些粮食,有多少的好处?”

李安生不再用开玩笑的语气,而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先秦年代,便有先贤提过,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无工不活,而这农,正是一切的前提。”

开玩笑,中国每年进口数亿海关两的货物,其中与农有关的至少占了七成。

这是个多么可观的数字,正在酝酿中的酒坊与制糖坊,都将从这个数字上先轻轻的咬上一小口,然后飞速的如雪球一般滚起来。

换做别人,或许竞争不过洋商品,可在李安生这里,倒是未必,后世的先进农业技术不是盖的。

金翰圣嘿嘿笑了两声,他本来就没打算辩论,只是故意想激对方一激罢了。

中国本就是个农业大国,现在也好,将来也好,农业问题都是头等大事,能将中国的农业问题解决妥善,或者能解决中国人温饱问题的人,都是真正的伟人。

金翰圣对李安生正在实行的屯垦计划很感兴趣,似乎能从中看出对方的种种尝试与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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