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安生印象中,赵大总是那么的沉默寡言,带着安详的微笑,人畜无害的样子,年近半百的他像个老年人一般的,那么的没有活力。wWW,qUAnbEn-xIaosHuo,cOM

可是,今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这样的一幕。

总有匪徒不断的杀进阻击圈向着马车扑去的时候,赵大用黑亮的马鞭子一鞭一个神勇无比,有漏网的匪徒杀到近前,他的身前总是闪出一片刀花,须臾便让身前的敌人变为死尸。

这样的一幕让人目瞪口呆,但随着战斗双方厮杀越来越激烈,也无人再来顾及这些。

杀到近前的匪徒越来越多,就连李安生也被甩了一梭镖,背上砍了长长的一刀,要不是丁小黑替他挡了半刀,只怕是凶多吉少。

李安生已经杀红了眼,他的脑海中只有无尽的怒火与杀念,忘记了自己从哪个世界而来,忘记了自己想要走向何方。

仿佛有杀不尽的匪徒,双方都在玩命,瓦伊利与齐大宝都明白,如果这次补能尽全功,那么他们休想再纵横黑龙江两岸。

赵大狠狠的将半把断刀刺入了匪徒的胸膛,全身的力气陡然一空,这是他手刃的第十四名匪徒,周围全是尸体与鲜血,令人头皮发麻。

他的身上全是血,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刚才小腹一刀连肠子都流了出来,是李安生死死的挡住敌人,并且跟丁小黑共同挨了一刀,才让他有时间用衣服包裹住伤口。

状如疯魔的赵大挥舞着马刀狠狠的迎向了一名纵马突进来的匪徒,铁远精准的一枪,将对方毙于马上,四周到处都是无主的马匹。

他们正是凭借这种聪明的战术,才活到了现在。

杀神一般的赵大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李安生负责协助骚扰,而铁远与丁小黑则负责狙击,就连刚开始手发抖想尿尿的丁小黑的眼中也满是冷静与肃杀。

今天他们十有**要交代在这里,死便死了,人死鸟朝天,大不了十八年后从头来过。

大不了来生再做兄弟,李安生这句话让丁小黑不再感到莫名的惊恐,身上的刀伤仿佛微不足道的小伤口,冷静的寻觅着用子弹来节省赵大与李安生体力的战机。

林虎与王伏白不断的带人驱赶集结成群的匪徒,粉碎对方想要突破阻击圈,突破到内层防御圈的念头,只有如此,才能够使得赵大那边暂时的安然无恙。

春桃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只见赵大肩部被一把马刀砍中,带起一蓬鲜血,兴许是被肩胛骨卡住了刀,那名马匪楞了一愣,被李安生一刀斩断半边脖子。

冲天的鲜血差点迷了他的眼睛,让他一阵的恍惚。

双方砍杀到现在,刀都钝了,只是凭着一股勇悍在撑下去。

赵大只觉得手里再没有半分的力气,靠着一堆倾覆的行李,大口的喘着粗气,小雀儿哭喊着为他包扎着伤口,浑然不顾满身的鲜血。

终于还是老了,不中用了,脑子里轻飘飘的,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好轻好轻,象要飞起来在天上飘一般,要是就这样一路到家乡,该有多好呢?

赵大呵呵的笑着,咳出了几口鲜血,血蒙蒙中,仿佛看到这样一幕,温柔娴淑的妻子,带着几个孩子,在家中操持着,忙里忙外,一名背着马刀的汉子远远的瞅着,久久的,不舍的纵马而去。他跟着大股的胡子到处转战,出生入死,几年弹指一挥间。等他回到家乡,家中田地废了,房屋倒了,女人与孩子不知所踪。他疯狂的寻找着,撕心裂肺,从没有过如此的彷徨。

呵呵,呵呵,他终于还是找到了他的其中一个孩子,他希望自己能好好的守护她,为自己没有做好一个父亲赎罪。

我们这是要死了吗?

丁小黑擦着眼泪,不断的寻找着目标,忘记了去关注李安生身上多出来的伤口,鲜血还在流淌,哥,要死我们一起死。

这场血战注定惨烈,再不远便是铁路,离齐齐哈尔也并不远,双方从一开始便全力以赴。

派去齐齐哈尔求援的弟兄已经成功的突围出去,这使得匪徒们更加的血腥残暴。

在关外广渺的大地上,几名枪法好武功高强的悍匪,就能纵横来去,几百人也奈何不得他们。

此刻,这样的战场上,个人的武勇也成为了决定胜负的关键。

林虎浑身浴血,显然也是动了真火,要以命搏命了,王伏白跟在他的身边,反复冲杀着,无人能挡。

也许几年之内,黑龙江都难以见到如此血腥的骑兵对战,这场厮杀注定要轰动一时,埋葬一些人的辉煌过去,也成就一些人的赫赫声名。

或许骑兵作战将会被枪炮逐渐的埋没,但没有人会忘记这场热兵器时代骑兵之间的生死对决。

洪老六仗着武艺高强,不断的纵横来去,帮助内圈的李安生他们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

但是人数的劣势,使得战局不断的在朝着匪徒们倾斜,形势越来越恶劣。

赵大单膝跪在地上,始终用刀拄着,挺直着身子,挡在了跪坐于地的春桃面前。

内圈慢慢缩小,林虎与王伏白被瓦伊利带人死死的缠住,洪老六顾不上李安生这边,拼命的朝着齐大宝杀过去,擒贼先擒王。

这个时候都是筋疲力尽的时候,也是洪老六唯一的机会。

林虎也曾经历过如此狼狈的时候,但没有如此的让人悲愤,敌人显然看透了他的软肋,死死的用春桃来消磨弟兄们的生命。

这些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就这么的变成了一具具尸体,逐渐的冷却。

这个时候纯粹是乱战,没有太多的章法,刀都钝了,枪都断了,随手捡起武器就能厮杀,马匹也成为了最好的战斗堡垒,强忍着心头的疼痛,眼睁睁的看着一匹匹珍贵的马匹倒下。

瓦伊利几乎要急火攻心,精心策划了这么久的伏击,却因为对方的南下而变成明攻,虽然仗着人数优势,但死伤却极为惨重,最后即便能胜,也是一场惨胜。

要是没有足够的实力,那些大官们是不会瞧得起他们,连给他们做狗都没资格,说不定还会顺手剿灭。

齐大宝那边一阵的混乱,洪老六的冒死突击很是让对方手忙脚乱了一阵,惊慌失措的齐大宝不得不暂时停了对马车那边的突击。

双方都豁出去了,生死只在一线。

这时筋疲力尽的双方都听到了轰隆隆的马蹄声,带着满天的烟尘从西边而来,不知是何方神圣。

“玉蜂儿,是玉蜂儿。“

瓦伊利几欲吐血,难道就要这么的前功尽弃?

玉蜂儿展玉伯披上了官袍之后,越发的杀人如麻,黑龙江几近无匪。

林虎招安之后,本来有些胡子还蠢蠢欲动,想要北上,但玉蜂儿就跟发了疯一般,杀入海伦屠十余处胡子老巢,北上几近攻杀至瑷珲,要不是老毛子硬出头,只怕齐大宝等人都被打死在了瑷珲城下。

果然,吃过玉蜂儿大亏的齐大宝听到玉蜂儿三字调头就走,鼠窜而走。

洪老六也不拦他,只怕瓦伊利要狗急跳墙,卫护林虎等人。

林虎大为振奋,正是因为玉蜂儿招安之后四处剿灭胡子,他才决定接受招安胭脂沟,将舞台让给玉蜂儿,两人也有过交情。

玉蜂儿玉面蜂腰,生就一条好皮囊,粉面略显阴柔,但杀人不眨眼,也只有程德全这样的人才能降服他。

只见他带手下两路包抄而来,秩序井然,显见是训练有素的。

高速冲击中,准确的轮番射击,将逃的远的击毙,将成群的打乱阵形,然后冲进去大肆砍杀。

玉蜂儿远远的给了林虎一个手势,单骑匹马,直入乱成一团的瓦伊利核心,几个呼吸,便将瓦伊利一刀劈于马下,四下杀散了想要来抢人的匪徒,让手下将瓦伊利绑了,挥手让手下四下追杀匪徒。

大局已定,终于从险境中逃生。

林虎顾不上感谢玉蜂儿,连忙四顾周边情形,让受伤颇轻的从速救治重伤者,并给了玉蜂儿一个等会叙话的手势,前来探视李安生等人。

李安生受伤颇重,额上一刀使得他满面鲜血,卖相极差,此刻倒是顾不得自身,替丁小黑包扎伤口,又让铁远扶住赵大。

春桃与小雀儿都满身的血,却都保持着镇定,替赵大清理伤口,从马车上找了金疮药涂于伤口。

但行至近前的林虎却是知道,赵大多半是不行的了。

今天要不是赵大,只怕春桃跟小雀儿都无法幸免,许多次都是赵大用身体生生的挡住了敌人的刀枪。

光是能看的到的伤口,便有十七处刀伤,两处枪伤,其中一枪打在了腰眼上,到现在还没断气已经是个奇迹。

林虎顿时红了眼睛,朝着赵大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眼泪夺眶而出。

李安生也察觉到了异样,眼见得赵大不住的吐血,甚至有内脏的碎块出来,顿时心如刀绞。

此时他的脑中,尽是与赵大往日相处的片段:木讷沉默的赵大,总是乐呵呵的,给他讲些胭脂沟的旧事;从冰天雪地里将自己救活后,总是不声不响的每天给自己按揉身体,将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住在外间的赵大,总是半夜里起来给他将被子盖严实些;赵大睡觉喜欢打呼噜,又怕吵到自己,总是蒙头大睡,倒是奇怪,从那之后再没人听到赵大打过呼噜;有时候感觉赵大不是为了自己活着的,像是为了他们这些身边人活着一般,事事都是在为别人着想。

太多太多的片段,让曾经感受到家的温暖的李安生心如刀割,穿越后他就无所适从,他没了家没了亲人,被孤零零的扔到了这个世界。哪个脑残作者写的书,穿越后立马就能欢天喜地的不迷茫,不慌张,立马就能目标鲜明的要争霸世界?他那个时候只有无尽的伤痛,是赵大,让他感受到了亲人的关怀,让他正视现实,开始了新的人生。

赵大似乎感觉到了林虎的动作,艰难的露出了微笑,手指颤抖着指了指春桃与小雀儿,又摸了摸李安生扶着他的手背。

一直强忍着的春桃终于痛哭失声,涕泪横流,“爹”。

因为,此刻,不仅仅林虎,还有春桃也知道,赵大是她的生身父亲,他叫做赵石生。

将赵大搬上马车时,简易担架碰了下马车门。赵石生轻轻眨了下眼睛,从眼皮缝里看到一带蓝天,好蓝好蓝,就象老家的天一样的好看。好久好久没能抬起头看着头上这片蓝天了。小时候最喜欢躺在山坡上看着蓝天白云,耳边仿佛响起小时候常唱的童谣,自己还是那个小生子,在蓝天下尽情的奔跑,在烂漫的山花丛里打滚,跟小伙伴们无忧无虑的做游戏、打闹……

赵石生笑了,一阵困乏袭来,轻轻闭上眼,眼前一片血红的蒙昧,象刚出生时一样。

我会在那么蓝的天看着你们的,守着你们,一辈子。

赵石生终于感觉身子一震,然后象羽毛般轻飘飘的飘了起来,在茫茫黑夜中穿行,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几万年那么长,他等不了几万年,于是渐渐睡去,直到再没有知觉。

之前赵石生刚刚在想着:还是让他一直在天上看着孩子们吧,来生,可别再让我做人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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