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荒废的农家小院中被像模像样整理了出来,不是我们做的,估摸着是刘备停留在这里时的功劳,却被我平白得了去,在这里稍作歇憩。

状似平静地品茗着清香的茶水,我的心思却早已飞了出去,整个人都有些神不守舍。雁儿和小五就坐在我对面,看了看我,然后低下头,窃窃私语。

过了一会儿,出去安排守卫事宜的许得武突然跑了进来,说道:“姑娘,我们在外面发现了曹兵的踪迹。”

我一愣,出了窍的三魂六魄马上归了位,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惊讶地问:“有多少人?什么时候发现的?在哪里?”

许得武喘了口气说道:“就在离镇子三十里的地方,大约三千人左右,鬼鬼祟祟的,估计是蔡阳的手下,想要从背后袭击我们。”

我心中一凛。三千人的偷袭可不容小觑,刘备军总共才多少人?更不要说他们还要抵抗来自正面的攻击。天幸这批偷袭的队伍被许得武他们无意间发现,否则此仗刘备必败!

我长长吁了口气,又问:“我们发现了他们,他们呢?”

许得武道:“我们的人是很小心接近他们的,他们并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

我笑了笑。留在这里的人手实在很少,曹军也没有人数多到可以地毯式清场的程度,这种结果并不奇怪。

想了想,我迅速作出决定:“你们留在后面,我先去通知赵将军他们。”

许得武大吃一惊,道:“万万不可!前线那么危险的地方姑娘去不得,万一姑娘有个什么闪失,教我们如何跟大哥交待?!”

似乎地球人都知道了赵云对我的情意,我面上不由一阵臊热,却不得不板起脸来,正容说道:“可是如今蔡阳的人马就在附近,随时可能发现我们,就我们这几个人能抵抗得了吗?赵将军临走前让我以自己的安危为重,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我先走,到了前面自然有将军护着,你们留在后面断后,还是说,你准备让我自己留在后面断后?”

许得武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只好答应了。我满意地笑笑,心里头却有个声音不停地叫嚣着——

说慌!你在说慌!!

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我抬头看着天,苦苦一笑。

事态紧急,我决定弃马车不用,改为骑马。小五利落地将拉车的健马放开来,置上马鞍,一切准备停当,我也刚好换好了衣服。

翻身上马,许得武却拉住了马的缰绳:“姑娘真要到前面去,那就多带两个人,小五兄弟一个人,恐怕照顾不到你们两位。”

我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其实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多几个人少几个人都是一样的,许得武这么做,不过求个心理上的安慰罢了。

“驾!”我策动了马匹,马儿欢叫一声,撒开腿就跑了起来。在我后面,雁儿、小五、李季牛和另一个人紧紧跟着,五个人带起浅浅的烟尘,很快就出了镇子。

疾驰了约摸有一个多时辰,才隐隐传来杀伐的声音,看来这战斗的场所离小镇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这让我稍微有些安心。蔡阳的人马要隐蔽行藏,想必不会太快过来,这多少给了我们一些喘息的时间。

“姐……”小五紧赶几步,超在了我前面,勒住马。

我也停了下来,会意地点点头。

五个人翻身下马,如此大张旗鼓冲进正在厮杀中的战场实为不智,我们五个会成为众矢之的。

小心翼翼掩了过去,只见在前面的山丘下,刘备军和曹军正杀得难分难解,兵器的撞击声,人的惨叫声、怒喝声,马儿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鲜红的血四散飞溅,仿佛连大地也被染红了,残肢断臂在无情的践踏中很快成为一摊血肉。

人命在这里真的贱如蝼蚁,刚挥刀斩落一个人头,下一刻可能就轮到你血溅五步,杀人和被杀,成为人生单调的主旋律。

我趴在一座山丘上,皱眉看着下面的修罗场。

这么多人,叫我怎么找赵云?即使找到了,又怎么带话给他?

突然,雁儿轻轻拉了拉我的衣服,我看过去,她的手指向一个方向,我顺着她的指引,一个白色的矫健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他平安无事!

这个认知冲进我的脑海,我不由得舒了口气。

虽然面临敌人的围攻,他却进退有距,不见一丝慌乱。手中长枪化为死神的匹练,下劈、突刺、横扫、上挑,迅捷的攻击化为一片白芒,所到之处,人仰马翻,鲜血四溅,挡者无不披靡。

我呆呆地看着他英挺勇武的身姿,仿佛天上武神下凡,几乎痴了。

“姑娘,大哥在那边,怎么办?”李季牛也发现了赵云的踪迹,忙问道。

我凝神看了看他所处的位置,或许是因为跟我们同个方向来的原因吧,离我们并不是很远。我想了想,转头对李季牛说道:“李兄弟,你可以冲过去将军的身边吗?”

李季牛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自豪地说:“我虽然脑瓜子比不上得武,可要比起武功来,这些人里面还没人是我的对手。”

我被他逗笑了,说道:“那好,那就麻烦你去通知将军一声,我就不过去了。”

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就我这点本事,在这种地方冒冒然冲上去,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李季牛见我这么看重他,立刻来了精神,朗声说道:“姑娘你放心,就算是死,我也要把话带到了才死。”

“嘘——”我急忙把他按了下来,虽说此时喊杀震天,我们这里说话被人听到的几率很小,我还是很怕死地压低了声音。

“你多小心!”我看着他,他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大刀,一鼓作气冲了出去,转眼间便没入腥风血雨之中。

“姐……”小五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却摇了摇头。

让李季牛一个人冲入战场实在有些冒险,对他来说其实也是很不公平的。但我毕竟自私,要我叫小五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我是绝对不干的。再说来给赵云传话不过是个借口,反正赵云在历史中长命得很,应该是个属蟑螂的主儿,就算刘备也是安安稳稳死在家中,蔡阳这点事应该不会对他们的生命安全带来太大影响,实在不需太过紧张。

小五莫名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被我这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搞糊涂了。

此时,李季牛已经成功冲到了赵云的身边。赵云显然也看到了他,两人于是背靠着背,抵抗敌人的攻击。过了一会儿,赵云手上突然顿了一下,转头向我这边看过来,一把刀趁机从他左方刺出,令他避无可避,好在李季牛及时替他挡住了,却吓出我一身冷汗。

赵云大喝了一声,再次举枪奋力击杀,李季牛奋力为他护住左右,两人却是向着我这边冲过来。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从好不容易冲进去的地方又千辛万苦冲了回来,心里却仿佛揣了个暖炉,暖烘烘的。

一番厮杀,赵云和李季牛终于冲出了重围,此时人人都已经杀昏了头,谁也没注意这个勇猛的战将已经脱离了战场。他飞快地向我冲过来,我从隐蔽处走出,刚要说话,却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不要命了?竟然跑到这种地方来!还只带这么几个人,找死么?!”

我愣了一下,心里升起几分委屈:“可是……我只是想来告诉你蔡阳有伏兵的消息……”

“这种事情,你随便叫个人来不就行了?偏偏自己跑到这里来送死,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他气急败坏地,大声打断了我的辩解。

心头一酸,我当然知道其实只要找个人来送信就好,可是……

别过了身去,不愿让他看到我受伤的神情,我强压着泪水,故作冷淡道:“是,是我自作聪明,是我笨,打扰将军了。”举步欲走。

突然一只手拉住了我,随即被拉进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有力的双臂如铁箍一般紧紧抱住我,闷闷的声音从我的头上传来。

“你吓死我了。你根本不知道当我听说你就在这里时有多害怕,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

紧紧靠着他的胸膛,我才听到他的心跳有多么激烈,面对千军万马浑然不惧的钢铁之躯竟然在微微颤抖着,心突然像被什么狠狠击中,我听到了心中的樊篱倒塌的声音。

缓缓抬起双手,环抱住他,鼻头酸酸地,我轻轻地说:“对不起……”

他仍是紧紧地抱住我,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慢慢放开了我。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我受不起啊,好么?”他看着我,轻轻抹去我脸上的泪珠,柔声说道。

布满厚茧的指腹摩挲着我的脸颊,带起一种奇妙的感觉,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落泪。

我点了点头,他拭去了我的泪水,手便收了回去。我突然有种失落的感觉,不由眷恋起刚才那种奇妙的感触。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他拉着我,便要离去。

“那这里……”我愣了一下,忙问。

他不管刘备了吗?

他冷冷一笑:“既然蔡阳另有伏兵,我自然也有别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