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茶楼,开始这一洗钱大计。

对,如果要强拿一个词来比喻,“洗钱”二字最为贴切。周易找的不过是一个合理但不合法的理由来让宛若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贴补。

进得包间,周易递给云有田一大叠还没拆封条的钞票,说:“等下你在尽可能快的时间内将这笔钱输给我就行。你会打什么牌?”

“好像会。”老云摸了摸脑袋,“我经常和同事打牌的。”

“那就好,等下我们三个打金花,我们看牌跟。如果我拿了大牌,会向你挤挤眼睛。然后你不不停地跟,直到将手上的钱全押上去输给我。至于二胖,你陪着看牌好了。”周易吩咐他说:“这个事情的关键有两点。一,老云要装出一副很有钱的模样。”

云有田插嘴道:“装有钱人?那还不容易。”

“那就好。”周易接着说:“第二,要将声势造出去,要让全厂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这就看二胖的了。二胖现在马上给我约一大群人过来打牌。”

二胖却提出自己的疑惑,说:“约人没问题,昨天晚上那群哥们随喊随到。可问题是,别人来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将钱赢走了怎么办?”

周易哈哈一笑,“这问题简单,底钱五块,但下注不封顶。我一来就是几百几百地跟。有二胖配合,大家都不看牌,看谁能跟几手?”

二胖摆头,“这不是缺德吗?”

“就这样了,你打电话约人吧。”周易接着从怀里摸出一千块钱出来,给二胖和老云一人五百作为谢礼。

二人很高兴地接收了。尤其是老云,更是连连擦着手心,大声感谢,说了一番周哥以后若再有差遣,敢不从命的话。

计议已定,二胖开始打电话给厂里的牌友,只要是彼此在牌桌子上有过交锋的都通知到了。说是自己老家有一企业的老板要来上海办事,理到自己这里来,请在茶楼喝茶。这个老板没有什么爱好,就喜欢打打金花,而且牌技奇臭无比。这等大废柴,不赢他赢谁。“正是一个扒分的好机会啊!一句话,人傻,钱多,速来。错过了别怨兄弟没有事先打招呼啊!”

那边一听,立即回答“那好,十分种后就到。”

事情在三人预计中,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居然来了这么多人。

一共有十三人,将小包间挤得满满的。

见了这么多人,周易有点吃惊,也比较高兴。人多才能将这么消息更好传出去。谣言都长了翅膀,十三只翅膀乱飞,还不够快?

进来之后,二胖开始向众人介绍老云,说这是云老板,这是某某某。

云有田本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只微微地点头,深情倨傲。这落到众人眼里,很有一种威严的感觉。人家有钱,牛比一点也很正常。

因为人多,不可能人人都上桌子。于是,加上周易和二胖,只上了三个人一桌金花,六个人正好。其余十人都围在旁边观战。

二胖先坐庄,六人各扔出去五块前之后,开始发牌。

第一家就是二胖的远方侄子云有田,依照周易的安排,这场赌局本来就不想多花时间。于是,老云直接闷上去两百块,如果下家看牌就要跟五百。

下家提牌看了看,摆头道:“怎么这么大?没意思,没意思。”

众人也说“是啊,本以为有得看,一来就这么大,没什么趣味了。”

云有田故意不屑一顾地冷笑:“我们那里最小就打这么大的。小意思的啦!小了,也没劲。”他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气势,八个指头上的戒子在桌子上来回抚摩,摸出一阵嚣张的声音。碗口那枚疑似全钻的劳力士金表让众人纷纷将眼睛转到一边去。

周易说,“是啊,要玩就玩大的,我看牌跟。”说完话,就扔了五百上去。他刚才看了下自己的牌,是一对J,有点成分。

后面两个人一个将牌扔了,另外一个平时也有点钱,跟了五百。他估计也是一个狂热的赌徒,说:“对,要玩就玩大的,一把吃饱。”

二胖将牌扔在桌子上。他的任务是发牌,接下来的事情与他无关。

有了这个不和谐音在,事情眼看就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周易心头有点着急,忙向老云挤了挤眼睛,示意他要小心。

没想到云有田却是误会了,见周易挤眼睛,以为他手上有大牌,豪爽一笑:“我再闷五百。一千跟。”

周易没办法,跟上去一千。

下首那人不动声色说了声“跟。”也扔了一千上去。

“过瘾。”众人见三人打出了真火,都叫了起来。

“***,舒服!”老云也来了感觉,“再闷一千。”

“傲!”众人轰然。

“傻瓜老云。”周易心中暗骂了一句,沉声道:“我跟。不过,要加注。五千。”说完话将厚厚一叠钞票扔了出去,砸得桌子“嘭!”地一声轻响。

众人都安静下来。大家平时玩牌也不过几百输赢,鲜有过千的。今天这个场合估计怎么也有上万的资金流动。实在是难得一见。

所有的人都被桌子上红彤彤的钞票震得说不出话来。屋子里静得可以听到呼吸声。

周易下首的那个家伙估计牌不小,手提那三张扑克牌,半天也没有做决定。他身上也不过七八千块,刚取出来准备出差用的。现在如果全押上去风险未免大了点,如果不跟又舍不得。

云有田本是个夯货,见那人没有反应,心头不耐烦,催促道,快押快押,我马上再闷三千。快,都快等睡着了。

那人突然有点明白,不会是圈套吧,来诈钱的?他们手上钱多,我手上只是一个小顺子,不是很踏实。他们二人中必然有一家是大牌。如果就这么老不开牌押下去,自己那点钱还不够人家塞牙的。

想了想,他只得无奈地将手上的牌扔了。喘着粗气恨恨地坐在一边。

趁刚才混乱的局面,二胖悄悄去了趟厕所,在那边给老云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也不说话。

云有田一看是二胖的电话,立即明白过来,按照之前的安排,接过电话大声回答:“我是老云,恩,恩,恩,呃,好好好。一百万的生意,太小了点吧!什么,这是押金,让我马上过来签合同。多少,多少?你要三千万的货。没问题,多少都没问题,误不了。十分钟后到。再见。”云有天声音坚定,不容置疑。看不出来,老实交巴的大厦保安这么有演戏的天分。

放下电话,老云很不好意思地对周易说:“小周啊,事情是这样的,我有急事马上要走。你看这事弄得!这样吧,我们一把定输赢。我身上只有一万块零钱,我们也不要再麻烦下去。干脆开牌比大小好了。你先开。”

“好。”周易点点头,他也坐得有点不耐烦,现在是中午一点。还要坐三点的厂车去上中班。没时间在这里磨蹭。便翻开牌说,“我是一对J。”

众人都激动得叫了一声“好小啊!”都拿眼睛去看老云的牌。

本来,按照周易和老云商量的结果,等周易一开牌,老云立即以飞快的速度看看手上的牌,然后直接扔掉认输。可现在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他们就算想作弊也做不成。任何时候,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

这下,周易也紧张起来。

如果老云最后开牌比自己的大,自己这一番苦心安排岂不付之东流?

想到这里,周易有点出汗了。这落到众人的眼里,都替周易捏了一把汗,也更填了这场事先安排好的骗局的真实感。

老云的牌一张张翻开。先是一张方块K,然后是一张红桃A。众人都长长地叹息一声。这个牌的变化比较大,如果第三张牌是Q,那就是一条顺子。如果是K或者A,一个大队,足够吃掉周易手上的小对子。不管怎么说,局势对周易都非常不利。

“好,我要开了!”老云在这一瞬间意气风发,使劲一拍桌子,猛地揭开最后一张。

“黑桃4,是小4!”周易猛地叫出声来,声音里居然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烂,简直烂透了顶。居然是一万的输赢。”那家一直在跟牌的玩家颓然倒在椅子上,“早知道就跟下去,白白送了一千多出去。”

众人都大叫起来,“好啊好啊,周易果然胆大,能够跟到现在,赢钱也是应当。”

“多谢大家捧场。”周易笑嘻嘻地站起来给让服务员拿来两条《玉溪》,见人一包地发。说句实在话,这钱虽然本是他自己的。现在居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感觉很妙。

“走了,各位拜拜。”冒牌农村企业家老云起身抱拳:“我那边还有业务要谈,就不陪大家了。”

众人都说:“云老板慢走。”

云有田也非常快乐,他今天弄到一身行头和五百块酬劳。更重要的是,他在众人的目光中看到了尊重和崇敬。这感觉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他浑身发热,连走起路来下脚也重了许多,响亮了许多。

不过,周易突然发现,老云刚才一激动使劲拍了一下桌子,戴在他碗口上那只伪造的劳丹斯顿八星八箭浑身嵌满水钻的金表在激烈的震动中出了点问题,手表里的指针全跳了出来,乱糟糟地在表壳里乱晃。

这下差点将周惊出一身冷汗来。

数了数手上的资金,有接近两万,比之前还多了一千五百。是刚才下家输过来的,这才是实打实的利润。

周易笑笑从中拣出一千五百块还给那人,说自己反正赢得够多了,怎么也不能让自己人吃亏。那人倒也爽快,不客气地将钱收了回去,说:“周易,你这个人够意思,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说一句。”那人也是厂里的的,听说在销售科上班,小日子过得不错。

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快两点。周易会了帐,请大家到楼下饭馆吃了顿便饭。酒足饭饱已是三点,众人兴高彩烈地上了厂车,尤自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议论了个口沫四溅。

谣言也就这么传遍了整个车厢,也传遍了每个车间,进而传遍了整个工厂。

一切都在周易的预料之内。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一来,自己的名声可就这么毁了。他所供职铁厂是一个国营大中型企业,有着自己优良的传统。在普通工人月入一千多的情况下,周易打一场牌就是上万的输赢这就不能不让有着正义感的同志反感了。

周易当时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接下的日子,他将声名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