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原来他们要对付的不仅仅是蜘蛛和我——当兵的,而是所有的中国人。而且不仅仅是军人在对付我们,是他们所有人对付我们所有人。

蜘蛛真英明,他一早就猜想到了的,不像我,遭遇到了还心存疑惑,还会觉得不可思议。

“有没有熟悉的人是医生?可以请人家来”我又心生一计。

“不可能,就是亲戚现在都没人敢来往了,你不知道的,要不你也不会跑来了”大姐说。

阿姨说了几句,大姐翻译了意思:让我去睡觉,她们看守着。

我连忙说让我来看守,让阿姨休息。很费一番争执后,在我的坚持下,阿姨才回到**,侧身躺了下去。我和大姐俩人守候着老头子。

场面安定下来之后,我才发现大姐只穿着贴身的背心和短裤,这一发现让我无处安放自己的眼睛,只能低下头来。

“大姐”

“嗯,怎么?”

“没,没事”

“有事就说吧”

“我只是问下,问下你冷不冷?”话一出口,我就暗道:糟糕!原本是个不错的提醒招数,被我这么直愣愣、磕巴巴的一说,人家必定难堪。

“不冷”大姐回到,依旧没有察觉。

我只能怪自己多心,守着情况不妙的父亲,她怎么会有多余的心思想到其它?这样的境况下,我还因此心生难堪,实在不该。

老头子时而安稳,时而如同遭遇噩梦开始手脚**,不时还翻动身子变化着姿态,然而这一切都不是好的预示。因为他的动作僵硬、不由自主一般。大姐在他动弹不安的时候俯身轻轻的唤他,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你去睡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大姐劝道,阿姨也嘀咕了几句。大致意思也是让我去休息。

我需要休息,我得为逃回部队积攒能量。但现在不行,假若大姐一个人枯守着,那漫无边际的黑夜里会有多少感伤、担忧、屈辱偷溜进来,占领她的脑海?单凭这如豆的油灯又怎能抗拒?且不论人家对我这偷儿如此的以德报怨,单是这异国他乡无奈的遭遇,也促使着我必须对她们略尽薄力。

“我没事的,是夜猫子,过些天,回到家里之后再补睡上几天不就是了”,我承认这种说法没有逻辑,几天后就能回家是一种完全没有凭据的臆想。

“你要回去?”大姐似乎很惊讶。

“嗯,但现在不行,如果你们不赶我走,我想等几天,等脚好点再走。”我用征询的眼神看着大姐。

“走不了的,前段时间,他们是赶我们走,可最近不是了,我姑父家半个月前就和很多人一起回去过,结果一半被挡了回来,一半被抓了”。

“为什么?”她的说法让我很意外。

“回来的都是老人、孩子,能干活的被他们抓去运沙包了”大姐说。

“他们怎么被抓的?是走公路吗?”我追问。

“爬山哦,我姑姑回来说山上到处都有军队,一只狗都很难逃过”。

“你姑父呢?他们还在镇上吗?”我急于打探到详细信息。

“他被抓了,只有姑姑回来了,镇上早不给住了,都住山上”她说。

“那你们怎么不住一起?”我接着问。

“也不远,翻过后面山坡就是,那里有十好几个棚子”。

“住了多少人?”

“一个棚子就是一家,现在都是半家了,好像每家都有被抓的”。

大姐的说法让我一时陷入混乱。这时阿姨又嘀咕了几句,大姐翻译说:像你这样的小伙子,碰上了就别想跑!少吃少喝、当牛马使唤不说,还得挨打。

照此分析,情况对我很不利,我之前的设想瞬间粉碎了。好在我发现了这间草屋,碰上了她们,在陷入魔掌之前获得了警告,这将帮助我另行打算。

“爸爸就是被他们打的,王八蛋的强盗”大姐叹息道。

“谁打的?”我故作不知,事实上,我也只是猜想那三个家伙是军人。

“镇上当兵的”

“为什么打叔叔?”我在“大伯”和“叔叔”两个称谓之间稍有犹豫,似乎“大伯”更贴切,但我已喊过阿姨,只好称他“叔叔”。

“还不是我家的店面和房子”大姐说。

“房子怎么了?”

“爸爸的店面是在街头,我们家的房子也是几年前才盖的,还是新的呢”大姐说道。

“那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想要啊,就逼我爸爸写字据,爸爸不同意就得挨打,这是第三次了”。

“就没别的办法吗?”

“很多人家的房子都被抢了,他们大多是当兵的,别人不敢惹,这几个畜生看上了我们家的,好像是担心以后那些房子会被政府没收,所以要逼我爸爸写证据,证明是自愿送给他们的”。

我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让我难以置信。我一时语塞,这种遭遇,苍天都该无言以对。

阿姨又嘀咕了几句。

“妈妈说:爸爸迟早会被打死的,他们得空就来,一次比一次打得凶狠”。

“没有天理”我只能这么说。

用一辈子辛劳换来的安身之所都将被抢走,被肆意凌辱而无处申告,连选择逃跑都不可以。哪怕是毫无文明气息的非洲荒原,那种只有自然血腥法则、纯粹弱肉强食的地狱里,弱小的动物不都有逃命的权利么?而在同属一个种族的人类世界里,两个紧紧相依、一度称兄道弟的国家,无数互为亲友的百姓猛然之间形似水火,不给对方任何退路,仅有的就是绝路。这需要什么样的智慧才能解释?这一段鲜血筑成的仇恨又将给这两个国家留下怎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