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天的路程,我就开始设法偏离原本的方向,惟一的要点是不被三只眼察觉,其实也不难,他对我是完全的信任,再加上我出于对他伤势的关心,以加强休息为由,不时的走走停停,保准他不会知道前进的方向已经有所偏离。

我并不想偏离太远,只想出现在战场的边缘,可以不回连队又能悄悄参与战斗,等到仗打完了,我再回原来连队,不管是什么样的处分都无所谓,或者,就悄然死在战场附近,也无需给战友们添什么麻烦。

磨磨蹭蹭就过去了三四天,这几天走的路还不足一百里地,三只眼开始有些着急,尽管他的任务并没有限定完成的时间,但显然进展太慢了。我的考虑却很简单:尽量等他伤好些再接近战场。

但是我忘却了一点,此时的越南,已经很难分清哪里是战场,哪里是安全范围。

应该是第五天的午后,隔着一个山坡传来了枪声,我们留神仔细辨别了一阵,这枪声时断时续,却没有变换位置,极其的熟悉,反复思忖,猛然一惊:就是狙击步的声音。

可这枪声至少响过十多次了,要是狙杀人员,那不两个班组都报销了?我顿时紧张起来,担心又一个属于炮兵之类的兄弟连队遭到了厄运。

“你呆在这里,我赶过去看看”,我对着三只眼说。

“我们一起去,多一支枪,多份力量”,他说道。

“不行,你还是伤员”,我说道。

“已经不太疼了,能开枪”,他依不饶。

“别废话,不许给我添麻烦,呆在这里不许动”,我很坚决的说道,然后拿起枪直朝山坡上爬去。

那枪声还在不断响起,位置依旧没有变化,我火急火燎的赶到山顶,眼前豁然开阔。

这是一片横在山坡下的狭长平地,两头间隔足有三四百米。一头立着很多个木头牌子,用瞄准镜一看,是简易的枪靶,边上站着一个人,与枪靶保持着十多米的距离,应该是报靶的人。靠近山坡的这边地上整齐的趴着六个人,每人身前都是一支架好的狙击步,在他们后面,则是一个穿着比较讲究的军官模样的家伙,应该是教官,或者是来审查战斗力的官员。

我认定他是教官,因为从木头靶上看到了凌乱的弹孔,如果是成熟的狙击手,显然这样的距离不至于偏离靶心这么明显。

某种程度上,我要对付的只是一名狙击手,就是那个教官。但是现场却有六支狙击枪,很难保证其中没有天才学员,拿起枪来就能打得差不离的。为了安全,我决定转换到一个距离稍远些的位置。

“你去哪里?”,我刚要移动,三只眼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

“为什么要跟来?”,我压低了声音,却显然带着愤怒。

“别多说了,我是战士,让我旁观,这不公平”,他似乎满腹委屈。

“公平?这是公平的事吗?这是要死人的”,我更加愤懑了。

“我是兵,要不敌人死,要不我死,很正常啊,反正,我不旁观”,他很坚决的说道。

眼下可没有慢慢劝导的时间,我只能随了他,自顾自己拿起枪来转换位置。

我选的位置是山坡横向过去几十米,这样距离那些兵就足有五六百米了,如此一来,学员可能给我造成的麻烦就小多了,而且视野拓宽了不少,就算他们选择逃离,暴露的时间也会多一些。

“我们可以不惹他们吧”,三只眼紧跟着到了身边。

“不惹?等他们练好了去偷袭我们的战友?你知道我这枪杀了多少人了?”,我冷冷的问道。

“杀了多少?”,他顺着我的话问。

“至少一百多了”,我说道。

“天,那不能放过他们”,他突然转变了想法。显然明白了,眼下虽然只是六个狙击学员,可过不了几天,他们就可以在战场上夺去很多我们战友的命,如此因果,自然不能放过了。

“你有把握?”,我见他一本正经的架好了枪,像模像样的瞄了起来。

“没有”,他低声说道。

“你瞄第一个,把准心定在他右边胳膊边上的那块小石头上,看到没?”,我边在自己的瞄准镜里定位,边告诉他。

“好了,放轻松点,要稳住,我数一二三,数到一的时候你就吸满一口气,憋住,数到二,手指就扣扳机,要慢,慢慢的往回扣,记住没?”,我边说边把自己的瞄准镜套在那个不时走动的教官肩膀上。

他弯下身体替一个学员调整了一下瞄准镜,然后站起了身子,似乎在等那学员击发。是个机会,我开始喊数。

“三”字还没吐出喉咙,三只眼的枪就响了,这正是我想要的,慢慢的扣动扳机,根本不用注意枪什么时候响,这样才更精准。我赶紧也扣下了扳机。

那教官就像一截木头桩子似地,直接侧倒在地,身体还压住了一个学员的腿,我没去看三只眼的射击结果,直接把准心瞄向下一个目标。

连续四发子弹出去,这边的七个人已经全被命中了,三只眼开了几枪我不知道,但他能解决掉三个,实在超出我的意料。

我赶紧转过枪口去寻那个报靶的人,一时找不见了,耽搁了约莫几分钟,才在侧面的山坡上看到了他仓皇逃离的身影。

距离最少八百,我开始不着急,趴好身体,架稳了枪,从瞄准镜里看着他踉踉跄跄的脚步。

“太远了吧,我看不……。”三只眼说道。

“别吵”,我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这一次,我几乎把准心定在他脑袋上边近一米的位置。采用的战术是两发连射,就算一发过高了,第二发也应该能够命中。

连续两声枪响。我正着急的调整瞄准镜去看结果。

“没中”,三只眼说道,话音刚落又接着大叫起来:中,打中了,好啊,两枪都中了。

我也看见了,第一枪中在脖子的位置,第二枪打在后背。

“哇,太吓人了,一里多路啊”,三只眼连连感叹道。

“你开了几枪?”,我问道。

“五六枪吧,我不清楚”,他含糊的说道。

“以后开枪要记住弹匣还剩多少颗子弹,要不然,打光了都不知道,还有,这子弹难得,要省”,我慢慢的说道。

“是哦,我浪费了,没注意”,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次不怕浪费”,我说。

“是哦,第一次啊”,他自我开脱似的说。

“不是,是能缴获子弹,赶紧去找”,我边说,就边往那堆已经是尸体了的学员跑去。三只眼突然明白了过来,乐呵呵的跟着跑了下来。

到了临近了,我端着枪监视,让他慢慢靠近过去,之后就释怀了,这些人都死得很彻底了。

走到跟前,我发现有两个士兵一个中了两枪,一个中了三枪,还有一个身边的草地上被子弹打了个洞眼。

可惜了,我们带不走这些枪,只好退下弹匣后,抓起枪管用枪托去狠砸其它的枪,直到确认都不能用了才停手。

缴获的子弹不算多,但对于我们两个人却足够了,有三十多颗。三只眼只拿了几颗,剩下的都往我身上装。

“就够了?”,我边走边问他,既然是训练之地,附近应该就有驻兵,我们不能久留。

“够了”,他乐呵呵的笑道,似乎很满足了。

“够个屁,你的弹匣都装不满”,我冷嘲道。

他卸下弹匣开始装子弹,没过十多秒就喊道:真的哦,还差两颗才能装满。

“你不是说够了吗?”,我接着嘲笑他一回。

“没想到打了那么多颗,可,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不够的”,他却不在意,反而发现了新的疑问来问我。

“你舍得啊,一个士兵开三枪”,我冷冷的说道。

“不是怕打不中嘛?我也没数啊”,他有些无辜的说道。

“第一次,很不错了”,我称赞了他,这是事实,我第一次用这枪的时候,距离比这还近,就偏离了将近半米,他基本都能够打中目标,实在值得称赞了。我边说,边递了两颗子弹给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打中不?”,他又问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反问道,心里却很希望他能仔细说说,自己也可以参考下他的经验啊。

“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他只说了半句就故意停住了。

“快说”,我着急了。

“这,怎么说呢?”,他故意卖起了关子。

“不说就别和我走一起了”,我急躁的喊道,同时加快了脚步,不再等他。

“原因就是……,我有一个传奇般的好师傅”,他大声说道。这话却让我顿时恼也不是,怒也不是。

“尽瞎扯淡”,我故作冰冷。

“真的,我只是根据你说的去做,第一枪瞄那块石头的时候,我还想,隔了那么远,怎么可能打得中?但真就打中了,之后那几枪,我都是按第一枪来估计的”,他连忙解释道。

“孺子可教啊”,我轻松的调侃了一句。

“谢谢师傅”,他却一本正经。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脚下却一步不停,直到天色将晚,我们决定休息。

“那么多枪,都可以组成一个狙击特工队了,真是可惜”,吃过点干粮之后,三只眼突然感叹道。